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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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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长生回到家中,没有开灯,坐在林乱的藤制摇椅上,就这样在黑暗里想念她,她的一切,不为人知。窗外,是半个月亮,被不薄不厚的云覆盖,只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对面的窗子大部分已经成了漆黑的一片,只剩下零星几个窗子仍旧亮着,发出暖暖的光。长生看到林乱的书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他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第一个睁开双眼,看到满世界的黑暗。
第二个不相信诺言,深知永恒短暂。
第三个与生俱来的淡然,与你无关。
第四个玫瑰糜烂,早已预测到结局的离散。
第五个不经意的擦肩,相认很难。
第六个长指甲剪断,消失了安全感。
第七个失眠的夜晚,听到火车汽笛声渐渐变远。
第八个开过的红莲,尸体躺在冰冷的水面。
第九个好看的眉眼,遇上你是我今生的劫难。
第十个发丝柔软,缠绕在冰冷的指尖。
第十一个软语温言,相思无限。
第十二个烟花绚烂,幻灭在瞬间。
第十三个睡得天昏地暗,不知道从哪个小孔泄露到墙上了光斑。
第十四个闭上双眼,放下痴缠。
第十五个圣诞狂欢,笑着与你说再见。
十五,刚好是十五个月。于一生来说,太短暂,但于长生来说,够了,够用一生去怀念。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林乱坐在火车上,在黑暗里驶向未知的未来。与陈冽的那个约定,让她想逃,逃得越远越好,因为,她发现自己开始想念他了,她安慰自己,这想念就如同上学时,生病了或者没有钱花了时会想念父母一般。想到无论是走到哪里,还有一个男人等着她,多好,有一种归属感,等她累了,便会回去。
因为年轻,所以流浪,一个人的旅途,无人陪伴,很孤单的感觉,林乱并不喜欢。她去了江南,看到了江南小镇,感觉江南潮湿的空气,看那采莲的少女泛舟湖上,任手中的树叶飘落到水里,被带走了,像是载了思念,飘远,没有目的,所以无法到达。
林乱摸着腹部,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她不晓得它是否健康,但一定要将它生下来,因为这是长生的。也算答应许如念,去江南,打渔采莲,生一个孩子。
在路上,林乱遇到一个作家,两人结伴而行,走遍了江南小镇的大街小巷,品尝了许多特色小吃,也算开心。林乱想,她是喜欢旅行的,因为喜欢在路上的这种感觉。她明白自己过客的身份,于是喜欢“颠沛流离”这个苍凉的词语,喜欢漂泊,喜欢异地,像是无根的树,没有对谁的承诺,没有对谁的背叛。
后来林乱的肚子越来越大,作家劝她回去。她并不知晓真相,若是知晓了,她还会劝她回去吗?这世上,真正不把伦常放在眼里的能有几人?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不让我们做那个最想做的自己。
后来,作家结束旅行,回去了。林乱病了,无人照看,不能吃药,怕伤到孩子,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并不想瞒着长生,再给长生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爱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于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踏上回程的火车。
当林乱挺着个大肚子,回到长生租的房子里,被告知长生已退了房子。她在附近的旅馆住下了。这时,离产期已经很近了。她给长生打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长生略显颤抖的声音“乱儿”,是乱儿,而不是彻儿。林乱道:“长生,我回来了。”长生道:“你在哪?”林乱报了地址,然后挂断了电话。
等待,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害怕见到,害怕见不到,很矛盾。天黑了,林乱没有开灯,在黑暗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了敲门的声音,打破这寂静的黑暗。林乱轻轻走过去,打开了门,将长生拉进屋子,隔着孩子拥抱。长生沙哑的唤了一声“乱儿”,那一声“乱儿”将林乱隐忍多时的眼泪唤了出来。林乱道:“长生,你别说话,让我就这样抱着你。”黑暗里,是剩下彼此的轻微的呼吸声。长生的心里如翻江倒海,他们这样又算什么?良久,长生摸着林乱的肚子,道:“乱儿,这是我们的么?”林乱点头,道:“长生,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长生没有说话,因为他要说的哽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长生想说:“乱儿,我结婚了!”长生想说:“乱儿,我以为你恨死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长生想说:“乱儿,我想你。”他想说:“我爱你!”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与她听,只是,他不能够,于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用微凉的手指,摸着她的发,无限温柔,千言万语,都在里面了。
之后几日,长生欲把林乱接到父母家里照顾,林乱不同意,长生只好跑来跑去。这时的长生已经毕业,在一家医院工作。
又过了几日,林乱生了个男孩儿,由于胎位不正,生产时受了些苦。还好,孩子只是瘦了些,并无疾病。人说,被蚊子咬是一级痛,生孩子是九十九级痛,好在这些痛都是身体上的,很快便不痛了,若是心痛了,是多少级痛,又该如何去止住那无边的疼痛与蔓延的伤口?
当林乱得知长生已经结婚,当林乱知道姜可唯怀了长生的孩子时,她抓着被角,连呼吸都是痛的。纸,终究包不住火,真相,早晚会被人知晓,瞒不住,真的瞒不住。所以,林乱拉住来给她换药的小护士的手,道:“帮我……打一个电话。”
陈冽来时,林乱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是她难过时姿势。陈冽走到她床前,唤她“乱儿”,林乱并没有看他,只是闭上眼,有泪从眼睛里流出。她道:“小叔叔,我生了别人的孩子,你介意吗?”陈冽替她抹去泪水,温言道:“不介意,我不介意。”林乱抓住他的手,道:“小叔叔,带我走!天涯海角,相伴相随。”陈冽微微用力回握林乱的手,道:“好!”
林乱出了院,陈冽与她住在父亲家里,也算见过岳父岳母,两位老人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陈冽呆了几天,便回去处理手头的事情,留林乱在父母家坐月子。陈冽对长生与林乱的事情自然有所察觉,他终于明白林乱的痛苦,明白她的无能为力。两位老人自然以为,林乱与陈冽已经结婚。
有长生的母亲照料林乱,陈冽走得倒也放心。这三年,他为她拼命赚钱,只为她想要览名山、游大川的愿望,他为她戒掉女色,孤独一人。每日他都在害怕,怕她再也不会来,每日他都在想念她,想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忘记他。她就像他手中的风筝,放得太远,看不到了,他甚至不知道那根线断了没断,失去掌控权,然后不知所措。
林乱逗弄着孩子,这个生命终于独立。长生来看她和孩子,道:“起好名字了么?”林乱将手指头放进孩子的嘴里,那孩子吮着林乱的手指,咯咯地笑着。林乱道:“叫文青,陈文青。”长生没有接话,心道:文青,好一个文青,好一个问情。他是胆小,所以未敢答话,而且这个“陈”字让他心中苦涩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