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飞（雍正同人）》风的影子

2、第2章

　　雍正元年的三月，失去先皇、新帝登基的这个冬季似乎比往年更加的寒冷漫长，森寒的雨雪令京城所有人龟缩在温暖的房间里，和穷人家破衣烂袄、衣食无着不同，王公贵戚们身披貂裘、怀揣暖炉、喝着参汤日子过的奢华滋润，但人的欲望是没有得到满足的，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更大的权利，他们全部的精神都用在政治斗争上面。外面是风和日丽还是凄风惨雨都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里，最多不过感叹几句雨雪妨碍了他们出行的方便。在这样的日子里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都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感到不自在，但和那些不得不在雨雪之夜里兼程赶路的旅人来说实在是轻松许多。
　　黑压压的乌云厚厚地铺满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雨雪夹杂着细小的冰雹，空旷的平原上几辆马车沿着官道向京城疾进。这些马车的样式和常见的不一样，四四方方的车厢，蒙在铁皮上的绒布与厚重的木料严实地遮挡了任何一丝可能渗进车厢的风雨，四个轮子在雪地里平稳飞快地滑行，挂在车前的两个琉璃灯将道路照的纤毫毕现，有经验的光看外观就知道这样的马车不是一般的王公大臣能有的。车厢里的保暖措施更是严密，厚实的长毛地毯铺在三层兽皮上，四壁贴着羊绒织毯，铁架固定的碳笼不断地挥发出浓浓暖意，四个壁角镶挂的琉璃灯发出柔和的光，八角食盒里各样克食琳琅满目——这样的环境完全不符合世人想象的艰辛。
　　一双骨肉匀停的玉手掀开挂毯，拉开隔板的瞬间冷空气呼啸着袭进车厢，女子把脸凑近窗口唤着御者：
　　“铁木尔、铁木尔！”
　　“哎呦，姑奶奶！你怎么把窗子打开了！”浓眉大眼的精壮汉子眉毛皱成一团，这大冷的天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得了？
　　“知道了，这是主子让我给你的酒，刚烫好的，你把它放在怀里，冷了喝两口。”女子打了个冷颤，递出一个扁圆的银酒壶。铁木尔心中一暖,连忙接过：
　　“哎！谢您了，您快点把窗子关上，万一冻着可是大事。”在这大冷的天，就算他这个大男人身强体壮都嫌冷，更别说主子那金尊玉贵的身体，若有个什么不周全，可是天大的罪过！
　　“放心吧，”女子粲然笑着看向外面的凄风惨雨：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半个时辰前刚过了天津地界，再有两个时辰就能进入京城附近了。”
　　闻言，女子柔雅的面容沉静下来，明眸笼上一层轻雾：
　　“这么快？”
　　“不快了！若不是这见鬼的天气路不好走，早一个时辰我们就该到了！”
　　太快了！女子最后望了一眼漆黑的前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又回来了，离乡多年，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千年古城、再不会回到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十年，过的太快了……
　　她的反应都被一人看在眼中：
　　“云儿，什么时辰了？” 那人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头带白灰色鼠皮暖帽，身穿同色灰鼠皮袍，湖蓝缎面滚香色边一字襟坎肩，腰间系着的荷包、玉锁等物无不精巧别致，膝上盖着狼皮褥子，一派悠然地倚靠在几个棉垫上看书。
　　“已经丑时三刻，应该快到京城了。”云儿心中忧虑，她是主子身边的老人，对主子心中的想法也略知一二。在她看，自家主子是水晶堆成的玻璃人儿，世上最最精贵、最最聪明不过，打她跟在主子身边侍侯那日起，她就知道这位主子心思缜密，性子更是谋定而后动的，这许多年来经历过的一桩桩事情更坚定了她的信念，可是，随着马蹄逐渐接近京城，她的心不住地发慌、不住地抽搐……那样的地方便是一辈子不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念想，可偏偏主子却要在老皇刚去、新君即位的当口回去，真不知是怎么想的！有心劝阻，却见主子神色淡然，黑亮的眸子里波澜不惊，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虽说她打小儿就侍奉主子，但这些年却一日比一日更看不清主子的心思了，有时以为看明白了些，但转眼却会更糊涂，或者……云儿心中一惊——或者，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
　　“云儿，你怎么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呢？眼看就到家了啊。”男子随手剥了一片橘子送入口中，轻轻浅浅地笑着，说不出的写意。云儿心里掂量再三，终于银牙一咬，劈手夺过橘子，恨恨道：
　　“我怎么高兴的起来？！”
　　“啊……”男子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手，俊秀的脸上一片怃然：果然是自作孽啊，把这丫头宠上了天，如今越发不把自个放在眼里了。
　　“主子！”看着心火越燃越烈的云儿，男子连忙抚慰：
　　“我知道、我知道，来来来，喝口水，消消火……”
　　“主子！”云儿哭笑不得：
　　“奴才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回来？外面天高任鸟飞的日子不好吗？”
　　“祁云啊，你不懂，我们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真的那么自由自在？这么些年的好日子跟着先帝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驾崩而一起结束了。”
　　轻轻的，他微笑着，语气里恬淡中的无奈与面上无波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冲击，撞击进祁云心底，不自觉地微微地颤抖着，她清楚地看到那人眼中一瞬间猝然闪过的悲伤的震动与冰冷——为什么？！主子，您究竟想着些什么？又是什么能令您如此悲哀而绝望？
　　颤抖的手一点点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却仿佛不觉得疼，良久，有些干涩地、一字一字地：
　　“主子，奴婢只知道，如果没有必胜的念头与周全的盘算，我们还不如回头比较好！既然要进去，我们总要先谋划着能平平安安地出来才行！”
　　轻声慢语，却有着一往无回的坚定；斩钉截铁，却带着泣血的凄厉——男子抬眼望去，却见云儿跪坐在面前，背挺的笔直，娇美的面容再没有一丝柔弱，如水的双瞳射出的却是针的犀利——轻勾嘴角，低声笑道：
　　“你不怕？”
　　“怕，但奴婢知道，主子一定能将我们再带出来。”
　　“却未必能全身而退。”
　　“奴婢明白，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是跟着主子，奴婢也敢去闯。”
　　“我未必能护的了你们。”目光如炬，他淡淡地道。
　　“主子，奴婢只知道，您决定的，就是我等要做的。早在十年前、不，更早，在您出生的那刻起就决定了。”
　　俊美的容颜无奈低笑，重新靠回软垫，抓起一本书盖在脸上：
　　“你信我，我却不信自己啊。”

　　这样苦寒的夜晚，偌大的京城远远看去宛如一只酣睡的怪兽。朱红的大门前两盏红油绸布的气死风雨灯像巨兽的两只眼睛，闪耀着异样的光芒。大门两旁的两个轮值侍卫手按钢刀，目光炯炯有神，忽然他们警觉地握紧了刀柄，目光紧紧地盯着传来马蹄声的方向，口中喝道：“富六哥，你们快出来！”
　　“怎么了？”说话间，屋里走出一个中年侍卫头领，脸色严肃，显然听出话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就说话这会工夫一溜漆黑的马车已然乘着夜色来到王府门前，马车还未停稳，就有二十多名男子跳下马车并迅速将中间一辆马车护在中央，下车、布阵……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看得富老六心中一动——这么多人是什么来头？！他是老王爷亲手调教出来的拔尖儿人才，担任侍卫首领这些年什么样的排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但是现在这个诡异的场面却让他心里打起了鼓，仅仅一眼，他就知道对方来历不凡：清一色整齐的红木马车规格远超普通富户人家却没有任何一家权贵的标识在上面，样式更从没见过，车前挂着样式奇异的琉璃灯昭示着马车主人的财势，拉车的马虽然经过长途跋涉却仍旧神骏，就连驾车的车夫举手投足的气派亦不同于别家，这些且不说，最让他警觉的是这些护卫的训练有素，从车队抵达到现在一切都静悄悄的，连打喷嚏的声音都没有一个，已经露面的十几个人每一个都是目光炯炯，反应敏锐的练家子，能拥有这样部下的人来头能小的了吗？更何况他们到了执掌宗人府的果亲王王府前居然仍旧八风不动地手按长剑，警戒地注意四周！富老六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从这些人身上察觉出一种气息，这种气息他曾经非常熟悉，那些从刀光剑影闯出来的将士身上就是这种气息——杀气——他们的气势不是久经训练就能具有的，不经过沙场磨砺的人再厉害也没有这种杀气，而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像他们一样将这种杀气隐藏起来！什么样的人物能有这么一群护卫？！
　　正思量间领头马车上的车夫跳下来扯下油布斗篷，乐呵呵地露出一口白牙：
　　“六哥，小主子回府了。”
　　就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一队马车悄悄地驰进了大清的都城，在车队进入京城不久这个消息就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很快就惊动了所有的应该知道的人，每个人都突然发现这个人的出现将给未来带出更多的变数——因为——最蒙先帝宠爱的宗族爱新觉罗·朝华在离京十年后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