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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韦柏翘醒得时候,是第二天中午。
      他刚睁开眼,大脑还是混混沌沌的,便听到旁边又是惊喜又是嘈乱的声音:
      “醒了醒了!”
      一瞬间黑影压顶,床头呼啦啦围过来好多人。有曲明昌,钟立文,警校的同学,街坊,还有李文升。

      韦柏翘闭上眼睛,他倒不是很累,就是想有个时间能让大脑缓冲一下,去思考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一只温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韦柏翘慢慢地转过头,他看到了李文升关切的神情:
      “别想了。”
      韦柏翘和那温柔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张开嘴,给了李文升一个微笑。他眯起眼睛,拿额头蹭了蹭那长茧的手心。
      “我饿了。”他用黏糊糊的声音这样说。

      “来来来,广角最出名的那家店买的鸡汤。”钟立文端着碗,硬是挤了进来:“我特意还让老板留两块鸡血,消灾避难,消灾避难啊。”
      “文哥,看不出来啊,一套一套的,”一个同学吊儿郎当地趴到了钟立文的肩膀上:“对女孩子好像都没有这么热心过啊。”

      钟立文把头一扬,面上有点不满:
      “今天可是特殊情况,是个好日子。他们两成一家人,我这个兄弟难道不该贺一下啊?”他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朝前拱了两下,望着韦柏翘:“柏翘,你知不知道,其实……”

      李文升端碗的手一抖,汤都差点洒出来。他一下子血液冰凉,连忙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制止了钟立文继续说下去。
      韦柏翘浑浑噩噩地望着两人,还有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的古怪的气氛,直觉让他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让他忐忑不安起来。
      最先打破这种气氛的是曲明昌,他拍了拍手,嘻嘻哈哈地说:
      “好了好了,我看大家也累了。嗯,还是让他们两单独去说吧,好不好?”

      众人一致附和,陆陆续续地退出了病房。曲明昌是最后一个,临走时还冲李文升比了比拳头,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屋子里重新平静了下来,韦柏翘一头雾水地望着李文升,过了半晌,才疑惑地问:
      “怎么了?”
      李文升皱着眉,话在嘴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韦柏翘的眼神是那么干净而明亮,他难以想象那里蒙上一层阴翳的模样。他只能无所适从地低下头,不去正视对方。

      韦柏翘突然想到了那句“他们成一家人”,不由得心头一窒,犹豫地望着李文升,他结结巴巴地问:
      “你该不会把……那个……告诉他们了吧?”
      “没有,不是的。”

      李文升知道韦柏翘想哪里去了,他连忙否认,许久之后却叹息了一声,放松了下来:
      “柏翘,先不说这个了好吗?等你身体好了。”
      韦柏翘茫然地又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他点了点头。

      他信任李文升,觉得对方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即便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那也是为自己好。
      更重要的是:他爱上了李文升,不想对方有任何的为难。
      他只对很少的人敞开自己,但一旦敞开了,那就是奉献出自己的全部。
      爱情就是付出,有时候这种付出就是甘心情愿、没有任何理由的。

      韦柏翘身体恢复得不错,他在三天后出得医院。

      李文升开车接他回家,这几天他们一步都没离开过。
      打开车门后,天下了点小雨,在即将入冬的天气下,雨丝显得有些凉意。

      韦柏翘手臂上打着石膏不能碰水,人也很虚,李文升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弯着腰为他挡着雨丝,跑了几步才回到了家。
      期间韦柏翘只是窝在他的怀里一语不发。
      李文升扶他上了床,细心地为他的身后垫上了枕头,刚想出去打盆水,冷不防却被韦柏翘用那只未受伤的手给拉住了。

      韦柏翘的眼睛亮晶晶的,牢牢地盯着李文升,眼神中有些不言而喻的期待。他把李文升拉到床边坐下,许久都没有说话。但却忽然身形一动,直起腰轻轻吻向了李文升的嘴唇。
      那是个干燥而温暖的吻,很能让人心动。
      韦柏翘的脸有些红,有些烫,他用手扶着李文升的后颈,伸出舌尖舔着对方的嘴唇,身体慢慢地朝床上滑去。

      李文升大脑一片空白,感受着嘴上那一点柔软酥麻的触感,就像是一阵暖洋洋的风,拂过自己的面庞。然而突如其来的,他反应了过来,一种尖锐的寒冷从脊椎那里冒了出来,直直地冲向了顶端的大脑。
      他惊慌失措地拉扯开攀在他身上的韦柏翘,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不……柏翘。”

      韦柏翘愣愣地躺在床上,眼中的温柔逐渐被不理解取代:
      “怎么了?”
      “这是错的,柏翘,我们,我们不能做这种事情。”李文升很有些局促不安,他对上韦柏翘的视线,却又飞快的转了过去。
      心里难得地害怕了起来,怕一切的现实,也怕自己会再次失控。
      “我们已经做过了。”韦柏翘皱着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李文升突然反悔突然变卦了。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无缘无故的背叛,很难让人接受。既然现在才说错,那之前的那些温情脉脉又算什么呢?玩弄感情吗?

      那句话刺到了李文升心中最疼的地方,那种焦急、烦躁顿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所以我很后悔!”他不受控制地吼了出来。
      韦柏翘愣住了,他怔怔地望着李文升,目光中含着几丝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他颤抖着问道:“你在说什么?”
      “柏翘,我已经对不起你妈妈了,我不能再对不起你了。我们……”
      李文升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韦柏翘眼中的那些脆弱与震惊他都看在眼里,一瞬间心如刀绞。

      “你难道对我好,只是因为妈妈?”韦柏翘惊惶无助地,胡乱猜测着。
      他的心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恋爱,也不知道那种长在心里的感觉突然被连根拔起居然是这样痛。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但是却提不起精神去有一点点的反抗。

      事情越来越乱,眼看着韦柏翘的思维已经乱成一团,陷入了一个扭不回的误区。李文升知道,事情再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蹲下身体,看着整个人都傻掉的韦柏翘,用眼神看着对方,希望能让对方一点点地平静下来。

      “柏翘,我是你爸爸。”

      韦柏翘眼睛陡然睁大了,愣愣地望着他。
      房间里很安静,在一片沉重压抑的气氛中,李文升开始低声的叙述。
      “韦德忠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只是你的养父。他告诉我……我算过当年秀珍离开的时间和你的年纪,秀珍怀上你的时候,当时应该还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我没发现。”
      李文升看着整个人都僵住的韦柏翘,咽了下口水,想让自己的神态变得平静和诚实起来。他希望韦柏翘能够更好地理解他,理解他的这番话。
      但是韦柏翘突然却抖了一下,在他的逼视下很快的把目光转移了开来,头也扭向了别处。

      “柏翘,我很骄傲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也想一直这样做一个骄傲的父亲,你明白吗?”

      心如死灰,骤然间,心如死灰。韦柏翘募得松垮了身体,跌到了床上。他抖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绝望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无底洞,只能在不断的陷落,没有尽头,却又残忍地让他只能目睹自己的毁灭而又无能为力。
      父亲,他只想当一个父亲,只是个父亲。
      他闭上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在一片浑浑噩噩中,他听到自己吐出三个字:

      “你出去。”

      曲明昌拎着一堆好酒好菜回到家,满心欢喜地本来想看到父子相认的场景,却只见到李文升正坐在沙发上一根根地在抽着烟。曲明昌扭头看着韦柏翘严丝密缝关起来的房门,想了会儿,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摔,就要去拍韦柏翘的门。
      “你干嘛?”李文升一把把他拉了回来。
      “去和他谈谈,”曲明昌气愤地说:“那个混小子,你为了他差点把命都搭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的良心到底长哪里去了?”

      李文升不断作着手势,希望他不要那么大声,然后他坐到了沙发里,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你不明白,是我对不起他。”
      “就算你有不对的地方,这么多年他也该放下了。”
      李文升摇摇头,心里愈加烦躁,嘴上却不能说。无奈之下,只得转开了话题,他扭头问道:
      “考试怎么样?”
      今天任职考试应该结束了,这边问题看上子是解决不了了,总不能那边也不给自己一个答案吧。

      曲明昌哼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李文升觉得这一片混乱之下,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丁点东西能让自己放得下的。刚想出口气,却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得:
      “柏翘怎么办?”
      “他试都没去考,还能怎么办?”曲明昌翻了个白眼:“没成绩咯,阿升要不你写个报告,说明一下情况,建议上边给他一次补考机会?”

      从爱惜人才的角度来看,韦柏翘确实是个好苗子。这一点,警校的人都看在眼里。
      李文升却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我想送他去国外念书。”
      当警察的路太凶险,经过这一次的波折,李文升心里多少有点犯怵。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单身汉,赤条条无牵挂。但如今有了柏翘,虽然他依旧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但是他不太想让柏翘和他走一样的路了。
      曲明昌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但是想到两人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为了不添乱他还是闭上了嘴。

      一夜无眠。
      李文升就那么躺在沙发上,睁着眼过了一夜。他想看看柏翘,希望对方能够在三更半夜跑出来像以前闹别扭的时候一样,倔强地抿直嘴角,让人看着头痛又无奈,
      却又生机勃勃的样子。
      然而,屋子里死寂了一夜,沉重的大门还是没有打开。

      曲明昌第二天起来,看到沙发上睁着眼的李文升,又看了看韦柏翘的房门。诶了一声,表达了下自己对这对父子的无奈,然后他很没良心的就去洗漱了。
      “那臭小子三顿没吃了,”曲明昌出来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他身体还没好,这样没事吧?”
      这随随便便的一句却让李文升即刻动了一下,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去敲门。
      “柏翘,柏翘,”他压低了声音:“我进来了。”
      门并没有锁,只是之前李文升却没有推开它的理由。

      韦柏翘一切都好,他只是坐在床头,单手抱着自己的腿,对外界露出一个防备的姿态来。
      这是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却让李文升看得心头一酸。
      我怎么能把你伤得这么深?
      他轻轻走过去,颤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才落到了韦柏翘的头发上。
      韦柏翘抬起头,眼光中透露出几丝麻木与呆愣,他望着李文升,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只发出了低低的声音:

      “我还是放不下。”

      声音很轻微,却带着似乎很大的震撼力,让李文升的身形瞬间摇晃了两下。
      然后韦柏翘停在眼眶里的泪水滚了下来,他皱着眉头,嘴角扁出了一个委屈的弧度,言语中带着十足的无措:
      “怎么办?”

      爱情既然已经生了根,再怎么拉扯,也只能把心伤得更加鲜血淋漓而已。而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碎枝末屑,却是如何都清除不掉的。爱情用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折磨着他们,在各个领域,各处意识形态上。
      怎么办?逃离不开怎么办?麻痹不了自己怎么办?放不下怎么办?
      谁都不知道。

      韦柏翘把头埋在膝盖里,眼泪一粒粒地从脸颊上掉了下来,晕开在被单里。
      他明明不是脆弱的人,明明是个善于调整自己的人,却为什么每次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走不开,脱不了身呢?

      李文升愣了半晌,过了许久,他终于脱力地坐到了床上,用来掩饰自己的那些坚持在面对韦柏翘时又一次全线坍塌。双手一圈,他把韦柏翘抱在了怀里。
      其实放不下的又何止韦柏翘一个人?

      感情原本就不是理性的东西,有时他的存在让人们脱离了世俗,打破了规则,甚至,背叛了道德。
      就像是一滩无形的水,就算你用再多的条条框框去束缚它,也没办法去阻止它从四面八方溢出来。

      曲明昌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这种压抑而哀伤的气氛让他感受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触动了他,也让他觉得危险。

      也许只是因为他不是当事人,所以他才能很快地理解这种气氛出现的原因,并且理所应当地看到它的错误。
      脱离秩序的错误。
      他上前拍了拍李文升的肩膀,示意对方和自己出来。
      韦柏翘抱着腿,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想要休息,但是不可避免地,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激烈的争吵声:

      “李文升,你疯了吧?那是你儿子啊!”
      “我知道,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我们……我不知道。”
      “你好好想清楚啊,这本来就不正常,你们这……这根本就是不正常又加上不正常,天呐,你……”

      李文升颓然地坐进沙发,伸手抵着自己的额头:

      “我要是能想清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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