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皱》丁宛

26、错觉

　　叶秘书走了很久，季珹舞还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午夜的娱乐频道刚刚开始。李阿姨忙了一天，终于可以回去睡觉，房子里还醒着的就剩了她一人。
　　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有点多，她还没有理出头绪。这是她的习惯，睡觉前将白天发生的事想一遍，就好像有人喜欢在睡前数钱一样，用思维的针线将所有的事编织成串，巧妙放置。季珹舞觉得，或许有一天她需要在这一串串的记忆中，找出一些惊天的痕迹来。抑或是，她要自己习惯这样的思考，若是惊逢突变，也好迅速准确地理出一条线索，用以突围。
　　这是萧忆情告诉她的，也是他习以为常的方式。其实他教了她很多。
　　季珹舞犹豫很久，才拨通电话，只是没有人接。萧忆情没有接她的电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刚挂断，就有电话进来，与方靖闲聊几句，两人约好了明天一起逛街。他总觉得两人的相处太少，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过那么一点点，以前不是一群人混在一起，就是彼此都被一堆琐碎包围，现在两人算是真正的在一起，他只想把过去错过的都弥补回来。
　　以前是女生黏着他，现在反过来是他天天缠着季珹舞，依照对她的了解，若是自己不主动，恐怕一天下来连短信都不会有一条。当然，不是她冷淡，而是不太了解情人之间到底该如何相处。他们的关系也确实不同于一般的恋人，先做了四年的同学加朋友，不冷不热的关系，两家是世交，又多了一份了解，至少方靖的底细，季珹舞是清楚的。可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了。
　　她曾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是真的没有什么。季珹曜照例是耍赖要和她一起睡，季珹舞开门进去时，他正在看书，只是书拿倒了。季珹舞很是无语，“你就装吧。”
　　果然，他“嘿嘿”地笑，“刚才你是不是在和阿靖哥哥打电话？”
　　“是又怎么样？”
　　季珹曜见她不搭理自己，不免泄气，“果然重色轻友。”
　　季珹舞二话不说，操起抱枕就往季珹曜的身上砸，“我叫你乱说，我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可怜季珹曜躲闪不及，床就那么大，只得趴在那里缩成一团，任人宰割。两人闹了一阵，终于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季珹舞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个身影，她是不会看错的，那是萧忆情。除非是错觉，如果那时真的有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萧忆情。
　　可是，千万种可能，他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快要睡着时，季珹曜一骨碌爬起来，对着季珹舞说，“二姐姐，我刚才看到了，阿靖哥哥抱你了。”
　　“你个偷窥狂。”
　　“他还亲你了。”
　　“季珹曜，你赶快给我睡觉！”
　　“嘿嘿，人家刚刚买的望远镜嘛，总要试试好不好用。不过，我看到还有一个人也在看你们哦，老半天都没有动。哼，他才是偷窥狂。”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还是李阿姨来敲门，将两人从床上弄起来，“哦哟，这都几点了，两位小祖宗，快点起来呀。”
　　季珹曜爬下床，贴着扶手往楼下一看，果然，客厅里有人等着，不是方靖是谁。连忙跑回去向季珹舞汇报军情。
　　她犹自睡眼惺忪，这下子睡意全无，想起来两人是约好了的。顿时一阵手忙脚乱，越急越乱，房间里一阵翻箱倒柜。
　　方靖已经出现在房门口，看着两人一个在找衣服，一个在寻枕头，倒是有耐心，“反正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我不介意再多等一会。”
　　半个小时后，季珹舞终于在满脸的愧疚下出了门，方靖来一句，“你看，我就是不和女人计较。”季珹舞自知理亏，就乖乖闭嘴没有说话，要是换了以前，两人估计开战了。
　　外面阳光浓烈，已是30多的高温了。路上但凡是女孩子都打了伞，但季珹舞没有，她从来都不习惯，方靖忍不住又要数落，转头却看到她的脸，阳光下近乎透明，看得仔细了，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像是小孩子。按着她的性格，是不可能抹什么化妆品的，所以是真的白。以前那么瘦黑，现在已经张开了。
　　看得出来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番，他看到她居然穿了一条裙子，简直是奇迹，他记得她从来都是牛仔裤。裙摆摇曳下的一双腿修长笔直，脚踝纤细，像是随时都会折断一样，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
　　方靖有点不自然地转开脸去，因为季珹舞突然转过脸来看他，只见他忍着笑，便问，“你笑什么？”
　　他只笑不语。

　　不过，两人没想到会遇到萧忆情。
　　又是凯恩，又是那么多人，几步之外擦肩都不奇怪，可是偏偏会遇到。五楼的茶餐厅，因为周末而显得非常热闹。
　　方念倾的位子对着门，彼此一眼就看到了，于是过去打招呼。那时方念倾正将餐桌上的那朵白玫瑰折下，往自己的发髻上一插，率性而天真。只觉得人比花更明媚，她笑起来，明眸皓齿，“阿忆，漂不漂亮？”
　　萧忆情点头，“漂亮，胜过弱水三千。”
　　方念倾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是直爽的女子，难过时会哭，开心时也绝不吝啬笑容，“没想到你也会奉承，哈哈，认识你到现在，就这句最中听。”
　　“你就欺负我不会说话。”
　　方念倾笑着向两人打招呼，不免调侃，“哟，今天什么日子？你们两个约会约到这里来了？”
　　方靖说，“你不也是？”
　　方念倾理直气壮，“我这是最后的单身聚会。”
　　萧忆情没有说话，转头看窗外，直到季珹舞和方靖离开也没有回过头来。周围人头攒动，这样喧嚣的场合，季珹舞没想到他会来。
　　中途她离开去洗手间，出来时，竟又遇到。算是狭路相逢，她一时间愣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余光里瞥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近，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于是她整个人呆在那里，想着是不是要打个招呼，可是怎么打招呼？心里早就乱成一团，整条长廊就他们两个人。季珹舞刚想开口，而萧忆情却擦着她的肩走了过去，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落到她身上。
　　或许于他而言，她和空气无异。

　　可是，很快就想明白，那样的场合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流。不可能，也不适合。只能装作陌生，萧忆情向来克制理性，那目光真的直接越过了她，连一次余光都没有。
　　方靖终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两人各自心猿意马，想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心思。几乎是同时开口，方靖说，“你先说。”
　　季珹舞也没有隐瞒，“刚才从洗手间回来时，遇到了萧忆情。”
　　她笑笑，“有点尴尬。”
　　方靖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什么，比平时来得安静许多，季珹舞有点摸不准，“你......是不是生气了？抱歉，我好像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此番感觉就好像在现任男友面前，谈论自己的前男友一样。哦，萧忆情不是前男友，而是绯闻男友。还是她单方面的想法。
　　方靖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有点反常，话比平时多。”
　　季珹舞一下子愣在那里，看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显然是很在意萧忆情的出现了。好在方靖成功地转移话题，“去参加我姐婚礼的礼服准备了么？”

　　本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想着她一定会忘了准备礼服，然后婚礼那天，自己带着礼服及时赶到救场，再一同出现在婚礼上，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如今事发突然。
　　不过还好，Jay是店里的首席造型师，本来无暇顾及，但见了她，不知为何就推掉了所有的事，要专门给她化妆。
　　他说，“你的眼睛会说话。”
　　季珹舞哑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化妆师都这么会夸人，但是听着真受用。她闭上眼睛，乖乖坐在那里，任各种刷子在脸上扫荡。没过多久，有人说，“现在去换礼服吧。”
　　最后，季珹舞看到镜子里的另一个人。方靖微笑着站在她身后几步远，Jay啧啧赞美，“方少，你看，她多美。”
　　确实美，美得漫不经心。好像这美并不是她的所愿，抑或是她根本就不在意，
　　季珹舞正要转身，镜子的一角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她看得清楚，那是萧忆情。灯光这样的无所遁形，她不会看错的。可是，回头却什么都没有，镜子里同样什么都没有。
　　方靖问，“怎么了？”
　　她摇头，向他走过去。脚下是一双细跟高跟鞋，足足8公分，真是难为她了。方靖像是早就料到，在她要倒下来的瞬间就抱住了她。
　　他想，这套礼服真是适合她，珍珠莹白缎面的料子更衬得她整个人高洁纯白，像是菡萏，从前含苞欲放，如今已绽放开来。
　　他说，“珹珹，你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