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皱》丁宛

24、退路

　　萧湛再也没有打电话来，季珹舞也没有打回去。她是知道的，不过就是让她不要走。
　　好像也没有什么难过的地方了，不过就是这样，还是可以笑出来的。比如季珹曜就大姐季珹影的肚子展开的一系列讨论。季珹舞尽量躲着季珹影，免得她动气，又动了胎气。可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有不见面的道理。季珹影见了她，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但偏偏竭力要维持表面的心平气和，其实非常好笑。季珹舞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季珹曜说，“大姐的脾气就和她的肚子一样，越来越大。”
　　两人白天黏在一起，晚上又睡在一起，季珹曜死命赖在她的床上不肯走，季珹舞也就随了他去。小孩子想不通，为什么女人的肚子可以越来越大，像个气球一样。
　　“二姐，我跟你说，有一次我摸了好久，大姐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说宝宝在干嘛？”
　　“在睡觉。”
　　“他怎么老睡觉？二姐，你说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季珹舞更正，“是小外甥还是外甥女，曜，你要做舅舅了，不是哥哥。”
　　季珹曜不大情愿，“可我想要有个弟弟或妹妹的呀……二姐，我不要当舅舅。”
　　这个她也没办法，只能叹一口气，“认命吧，阿曜。”
　　“二姐，那你什么时候也生个小宝宝？”
　　季珹舞有点无语，“还早。”
　　“你也不小了，也该嫁人了。”季珹曜像个大人一样数落起来，听得季珹舞一愣愣的，“二姐，我真担心你嫁不出去，你太笨了，真的。不过，他们说，女人笨一点好对付，这也算是你的一个优势吧。”
　　她又是气又是好笑，“谁说我笨了？”
　　“笨笨的人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笨。不过，你放心啦，阿靖哥哥喜欢你，你不用担心嫁不出去。”
　　季珹舞没有说话，季珹曜问，“二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阿靖哥哥？”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季珹曜想看她的反应，于是挪过去趁机抱住她。季珹舞倒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无赖，“我要是嫁不出去，你要负责的。”
　　季珹曜“嘿嘿”笑，“抱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他就喜欢粘着她，“二姐姐，你身上好香……就像妈妈一样。”
　　季珹舞并没有见过季珹曜的母亲，据说非常漂亮。那时阿曜还小，两人离婚后很少见面，小孩子虽然没什么印象，但总归是有点想念。

　　所以季珹舞联系了叶秘书，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总之是联系到了季珹曜的母亲。当两人坐在两岸里等着久别重逢的一刻，季珹曜依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半个小时里已经上了三趟厕所，“二姐姐，我紧张。”
　　季珹舞笑笑，“有什么好怕的？曜，妈妈又不是老虎。”
　　他低了头不知怎么说，“可是……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她很久了都不来看我。”
　　季珹舞听了只觉得难过，成人的世界如此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伸手摸了摸季珹曜的头，孩子的内心隐隐有失落，她感觉得到。就像是小时候，看着别人的父亲，其实心里羡慕得不得了，也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的父亲会从天而降，在那么多脑袋里认出她来，把她领回家。
　　季珹舞又一次抬头看了看门口，两人已经等了快半个小时，可是人还没来。饶是她这样的好脾气，都有点光火，季珹曜也越来越急，好几次望向门口，怕妈妈不来又怕她突然出现。
　　叶秘书的电话打来，“抱歉，二小姐，盛小姐她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季珹舞没说什么，转头看到季珹曜一双眼睛黯了下去，“怎么了，阿曜？”
　　孩子敏感，早就猜到了。季珹舞觉得内疚，让人空欢喜一场，想着要逗他开心，光顾着和他说话，没注意到来人。
　　那人极有礼貌地问，“请问，我们可以坐这里么？”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还没等回答，就直径坐了下来。还有他旁边的两个七八岁的小孩。
　　一下子就热闹起来，这个人就是上次在医院遇到的男人，或许称他为男人并不合适，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笑起来一口白牙。
　　他笑，“姐姐，我们又见面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老五，这是老六。这位应该是季老三吧，你好。”
　　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非常像，一个叫她“姐姐”，一个叫“阿姨”。
　　幕衍恩哭笑不得，“什么姐姐阿姨，乱叫。”
　　其中的小女孩一点都不怕他，“二哥，你快点吃的呀，我饿了。”
　　于是满满当当的点了一桌吃的，小孩子凑在一起自然非常热闹，季珹曜转眼就投入到食物中，什么不愉快都忘了。
　　幕衍恩忙着照顾两个孩子，细心周到，令人意外。他倒是习以为常，“这周末我值日，负责照顾老五老六。”
　　季珹舞说，“看来这些年你过得很好。”
　　一眼明了的自信洒脱，是家境优渥的孩子特有的。幕衍恩气质干净利落，明朗中又多了一份谦和沉稳，如此得天独厚，胜在家教环境。
　　季珹舞不是没有见过世家子弟，但幕衍恩确实出众。
　　“难道你过得不好？”他笑起来，“别这样，什么事都有解决的方法。”
　　孩子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进来，幕衍恩交代了几句，对季珹舞说，“今天有好看的迪斯尼动画，我这边有票，让孩子们先看电影吧。”
　　季珹舞看向季珹曜，没想到季珹曜竟然别扭起来，“二姐姐……”
　　还是那个小女孩，伶牙俐齿，“啊呀，你个大男生怎么这么磨叽？我二哥和你姐姐有话要说，你干嘛在这里碍眼？我问你，去还是不去？”
　　季珹舞都听愣了，季珹曜还没反应过来，小女孩二话不说就拉了他的手往外拖。可怜季珹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被牵着走，临了还眼巴巴望了季珹舞一眼。
　　幕衍恩的表情严肃，“衍安，别欺负哥哥。”
　　小女孩对着他作了个鬼脸，一溜烟就没影了。幕衍恩摇头，“这个老六，被宠坏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即使是责怪也是这样宠溺的语气，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祉。七八岁的小女孩，自然是活泼调皮一点最好。
　　季珹舞说，“阿曜小时候太寂寞，性格过于腼腆，多和一些人接触接触也好。”
　　“听说你要订婚了？和方靖？”
　　“你的消息一向灵通。”
　　幕衍恩迟疑了一下，“我并不赞同。太草率了，女孩子的婚姻大事何等重要，你怎么就一夜之间变卦了？”
　　季珹舞很平静，“这已是我最好的选择，我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原点。现在人人都质疑我和萧忆情的关系，可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其实萧忆情并不坏，只是各种牵制利弊，他权衡之后放弃你，也在意料之中。”
　　杭州最繁华的延安路永远是人多，望出去一片人流，缓缓蠕动。彼此陌生，于是擦身而过就算。庸庸碌碌地活着，一无所有抑或是已然拥有，都不会妨碍他们要继续活下去。而一墙之隔的两岸，有衣着光鲜的人获得短暂的停留，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得以避开拥攘的人群，但最终还是会离开再次进入人流中，成为日光下平凡活着的一部分。
　　并没有什么不同。活着的最大韧性在于，即使失去最珍贵的东西，也不会活不下去。
　　她失去萧忆情，或者是萧忆情失去她，都不会怎么样。爱情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季珹舞回过头来，只是笑，眉眼一派明媚弧度，“我已经决定了。人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我不愿意做第二个夏无桀。”
　　四年前，当一切刚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季老大终有一天是要让她嫁人的。好像女孩子都要嫁人。不是方靖就会是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横生枝节，她遇到了萧忆情。于是那四年的时光就像是偷来的，安稳的平和的，她也知道，此生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一段时光。
　　当然，她也没料到，方靖是真的喜欢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在这一场联姻里，原来还有感情。可感情并不重要，每个人自以为重要，其实不是。分分合合的人事，多的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故事背后的隐情，大抵就如迎面而来的陌生人的表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作者有话说

　　年前只能更到这里，抱歉，实在是没有时间了。
如果不出意外，年后回来会一齐全部更完。谢谢大家。
请多多提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