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旧》清风入我怀

9、第九章

　　“扶舟师兄，你怎么老一个人待着？”顾琢言笑嘻嘻地跑去谢扶舟身边，一把拉了人就往人堆里跑，“我们正在说好玩的呢。”
　　“什么？”谢扶舟就这样被顾琢言拉离了原来站立的地方，还总是回头去看，一点都不想离开的样子。
　　“我们在说山里精怪的故事。”顾琢言把谢扶舟往人群里一按，道，“扶舟师兄平时不也喜欢看灵异鬼怪的书吗？一起讨论讨论，反正这段时间山里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似的，说不定书里写的东西都是真的。”
　　谢扶舟嘴角一阵抽搐，看着一干师兄弟期盼的目光极不自在，目光飘过人群看见敛书从那个拐角里出来，他便立刻站起身，道：“我还有事要请教敛书师兄，下回给你们说。”
　　没人阻着谢扶舟，自然是不想将敛书一并拉过来，书院里如果有对神鬼只是讳莫如深的，大概也就敛书一个了。
　　敛书听见这边的动静不由驻足，转身时，恰见谢扶舟朝自己过来，一脸得救的庆幸表情，教他心中蓦然一阵异样。
　　待谢扶舟停在自己面前，敛书脸上的表情紧了紧，问道：“有事吗？”
　　身后还有一群人干看着，像是等着看好戏似的，谢扶舟也不多说，这就拉着敛书快速离开众人视线，也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是不是有不妥之处。
　　被重新拉回方才看书的石桌边，敛书看着一直被谢扶舟拉着的手，像是不大高兴。
　　谢扶舟这才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忙将手缩开，却注意到敛书眉间的失落，淡得几乎觉察不到，却偏偏教他注意到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没人了。”敛书放下手中的书，拂衣坐在石凳子上。
　　谢扶舟又是摸鼻子又是抓头，最后不停地搓着手，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也不敢去看敛书沉静的眉眼，完全就像是犯了错一样。
　　面对谢扶舟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敛书只觉得一阵烦躁，难道他的样子当真这么让人不舒服？那谢扶舟方才为何还要找他？
　　“我……”谢扶舟又摸了摸鼻子，这就没了下文。
　　“你什么？”敛书耐着性子等，视线落在谢扶舟身上，盯着局促不安的白衣师弟，想要从那张写满忐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谢扶舟的目光总是每个着落，在花园里晃了一圈儿，最后按着就放在敛书手边的书本上，忽然灵光一闪，道，“夫子今天说的有些地方我没明白，想……想请教敛书师兄。”
　　这个答案也不知是让敛书高兴了还是没有感觉，谢扶舟暗中观察着敛书的表情，依旧是显得有些冷峻的脸，抿着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只手扣着石桌，挺直了脊梁坐了许久。
　　谢扶舟等得心慌，却一直拼命压制着，最后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却听见敛书问：“哪里？”
　　这大概才是最让谢扶舟为难的境况，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要请教哪里。
　　敛书将书本推到谢扶舟面前，淡淡道：“你挑出来吧。”
　　谢扶舟还站在原处踌躇，虽然没敢去看敛书，却能感受到那人投来的目光，等待里似有故意戏弄的意思，明明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实话，还这样说，这样做。
　　谢扶舟硬着头皮把书翻开，随便找了一句句子指给敛书看。
　　敛书拿过书本，视线还落在书页上，对谢扶舟道：“先坐吧。”
　　“哦。”谢扶舟乖乖坐了下来，始终留意着身前的敛书。
　　敛书看过之后就与谢扶舟说了起来，字字句句无一步细，虽然那张脸始终绷着，不像谢夫子讲课时会有各种各样的表情，但这声音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聚精会神的，就教人想要仔细去听。
　　“就是这样。还有哪里不明白？”敛书回头，见谢扶舟一直睇着自己，目光里有些不同以往的情愫，像是……倾慕，以及等待太久之后的期待……
　　“扶舟……师弟……”敛书将书册往谢扶舟那里推了推。
　　谢扶舟这才回过神，茫然道：“什么？”
　　敛书低头蹙起眉头，道：“你没听我说话。”
　　“有……我有听……”谢扶舟越说越没底气，最后索性翻过几页，又指了一句句子，道，“这里，这里我也没听明白。”
　　敛书还跟刚才一样先将句子看一遍，谢扶舟也如旧在旁看着敛书，这人的眉眼虽然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但这样挨近了多看几眼，尤其是他专注看书的样子，也不是不能亲近，甚至越看越觉得想要与他走得近一些。
　　耳边回响着敛书耐心讲解的声音，眼里就是这人深沉的眉眼，忽然连日光都变得美好起来，暖暖的，一点没有初夏的燥热，罩在敛书身上，泛起薄薄的一层光晕。
　　忽然想要伸手去触碰那眉眼，然而敛书忽然回过头，鼻尖触上他的指尖，刹那间热流涌进身体，教谢扶舟忙退开。
　　原本坐在石凳子上的身子因为这一下太大的动作而失去了重心，谢扶舟险些直接从凳子上摔下去，好在敛书及时伸手拉了一把，他却马上把手缩了回去，站起身退开，连连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刚才那个瞬间，似有一只手，拨开心底长久以来的浓云，有光照了进去，照出一丝暖意，直教敛书暗暗吃惊。
　　“没事。”敛书没有任何表示，只看着仓皇的谢扶舟，道，“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没了。”谢扶舟摇着头。
　　有再多的亲近，都好像只是幻觉，刚才在身边耐心听自己讲说的师弟这会儿又跟其他人一样对自己敬而远之了。
　　大概自己这样的性格，总是不教人喜欢的吧。
　　心底一声叹息之后，敛书从石凳子上站起身，缓缓走去一旁那棵石榴树下，跟过去一样，抬着头，像是在看什么。
　　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那道青色的身影，还有那晚上自己靠着的怀，明明真实却仿佛如同虚幻的发生过，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来到自己身边？
　　“敛书师兄……”谢扶舟唯唯诺诺地靠了过来。
　　不喜欢被人打扰，但面对谢扶舟，或者说是面对现在的谢扶舟，敛书都不由自主地克制着一切可能对那人产生拒绝的情绪。
　　“怎么了？”敛书问道。
　　“你……在看什么？”谢扶舟小心地询问着。
　　视线里出了石榴树的枝叶再没有其他了，敛书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就像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站在这石榴树下静静地待上一会儿，看着眼前的虚空，却像在跟某个人对视，只是他抓不到，摸不着，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你说，这世上真有神鬼妖仙吗？”没有改变的姿势，白衣书生依旧那样昂着头，像是自言自语。
　　谢扶舟愣了愣，看着敛书眼里流露出的复杂神色，只是选择沉默。
　　轻轻笑了一声，不知是笑那些人迷信妖鬼之说，还是自嘲，敛书低下眼，默默转身离去。
　　谁都知道敛书对这种话题总是持有太多否定的态度，现今忽然从他口中问出这样的问题，要谢扶舟如何回答？
　　有或者没有，都应该不是敛书想要的答案，只因离开时，谢扶舟看见那人的眼光，瞬间变得寥落凄凉，连叹息都没有，世间仿佛就他这么一个人，自暴自弃地走着，最后白衣衣角在忽然吹起的风中扬起，更衬出他有些单薄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