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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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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感受到不大不小的几下晃动,敛书从睡眠中醒来,发现谢扶舟居然伏在自己床边。两人没说行几句话,顾琢言就跑了进来,说是刚刚书院又震了一回,过来问问情况。
这样不大不小的地震发生得频繁了,也就渐渐教人开始习惯。书院里的学生依旧过着日子看着书,只是近来不见了弄柳的身影,谢扶舟一下学就跑回自己房间就再也不出来了。
听众人描述自己那一次受伤,该是挺严重的,但敛书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现伤口,出了起初几天身子有些虚弱之外,他恢复得一直都很好,甚至被顾琢言笑说他都不像个普通人。
听见这句玩笑话,敛书方才还显得轻松的神色顿时紧绷了起来,薄唇抿着,眉峰隐隐蹙起,撇下了不明所以的一干人,独自坐在花园的石凳子上。
六月芳草萋萋,书院里花木正盛,绿叶掩映,本该是怡人精致,偏偏落在敛书眼里,不过黑白二色,哪里有什么意趣可言。
心结在此,他从不与旁人诉说,被戳中了心中痛脚,敛书也只是这样一个人静默坐着,不由就想起了傅府旧宅。
微风吹过,吹得一旁的树叶沙沙作响,敛书闻声回头,瞧见那棵石榴树正在风中轻摇枝叶。
曾经,敛书只觉得那树上像是坐了个人,而今他更觉得那人就穿着一身青色衣裳。
抬头看着颤动的树叶,敛书一身白衣随风微扬,眉目里显得冷锐的光芒也渐渐被这风吹散一些,露出些探知的迷茫来。
伸手过去,原本低压在肩头的树枝立刻弹开,像是有人从树上逃开才减轻了那样的重量。
才有些温和下来的眸光顿时冷却,敛书暗暗哼了一声,这就负手离去,管他是否有人偷窥,这么多年来都是独自一人,何必去想一个身边或许可以多个人陪伴,归根到底,他便是如顾琢言说的那样不像个普通人。
紫阳山传来的震动时断时续,每每到了这时,敛书总能从谢扶舟脸上看出异样的紧张。他也注意过谢夫子对谢扶舟这样行为的态度,到头也不过听之任之。
“该来的避不开。”下学后,谢夫子抱着书跟敛书一同走了出来。
“夫子何出此言?”敛书困惑道。
“有感而发。”抬头看着天际的谢夫子捋了捋精心蓄起的山羊胡,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而后才看向敛书,道,“最近还是好好看书吧。”
“知道了。”敛书颔首应道。
其实不用谢夫子特意交代,敛书平日除了跟顾琢言那几个师弟在一起说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房里看书。
正要回房的敛书经过谢扶舟的房间,看见门隙开着,里头传来谢扶舟的说话声。出于对这个师弟的好奇与向来的过多关注,敛书亦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这就悄悄靠近过去一看究竟。
原是谢扶舟的房里养了一只狐狸,通体红毛,色泽光亮,竟不像是人间之物。此时那平日呆呆傻傻的师弟正趴在桌上与那红毛狐狸说话,其间谈到弄柳,说到紫阳山上的石洞。
那些话敛书没有完全听懂,但也能猜出近来紫阳山的异动多半与弄柳还有那个石洞有关,甚至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红毛狐狸,都脱不了干系,自然也少不得谢扶舟。
忽然想起方才谢夫子的话,敛书又想起当年在碧波潭边捡到谢扶舟的情景,原来一切不过是为今时今日,这一切都是由这师弟而起。
未免被人发现,敛书这就快步回房,虽然思绪里依旧还有谢扶舟与那样红毛狐狸面面相觑的情景,敛书却牢记着谢夫子的话,这就拿起书本研读起来。
更深夜色,桌上烛光渐淡,敛书也觉得倦意袭来,这就收拾了准备歇下,然而房外忽然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声音,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打开房门,敛书只发现自己房前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感觉似曾相识,就该是那夜将他迷住的白雾。雾气漫散开,刚才听见的声响就是从雾中传来的——只是敛书即刻关上了房门。
尤记得那夜自己被迷在雾中的情景,纷至沓来的记忆教他好不容易平静了多年的心情再一次出现巨大起伏,试图忘记的过去就好像生出无数的触手一样试图将他拉回过去的境地,被人鄙夷的目光,满是怜悯的神情,自身厌恶的东西都重新回到身边,教他无所适从。
躺在床上也无法将自己从中抽离,倦意被一扫而空,敛书甚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就好像那晚拽住那个青衣人的袖角,有那人带引着,就能走出自我围困的情景。
压制着烦躁的心情,敛书和衣躺着,桌上的长烛最后燃尽,烛光瞬间灭去,今夜无月,整间屋子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
外头的响声还在继续,敛书不想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他与谢扶舟有关,但眼下他已多余的心神去理会旁人的事。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响起,敛书再忍耐不住,便索性冲出了房间。
快步走入白雾之中,他却心心念念想着那棵石榴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应该尽快过去树下,静静望着那树,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只是弥漫在身边的雾气越来越浓重,先前听见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在这种根本分辨不清方向的情况下,敛书只是一味往前走,凭着感觉踏出每一步,等待着看见自己期盼中的情景。
轰然的一声巨响将原本就有些混乱的思绪彻底炸开,敛书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像是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撞击,为了避免受伤而不得不连连后退,最后撞上了硬物,直接昏了过去。
“敛书师兄?敛书师兄?”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敛书只觉得浑身关节都像被人拆开了一样,使不出什么力气来。
“敛书师兄。”想是看见敛书醒了,那声音里明显带着高兴。
敛书费劲儿地睁开双眼,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同时循着声音转过头,却见一个穿着书院白衣的身影就蹲在自己身边,一脸的急切,眉间却隐隐有着欣喜,正是那总被自己暗地里关注的师弟,谢扶舟。
“扶……”说话都要花上好些力气,敛书索性先从地上爬起来。这动作此时做来还真不容易,要不是有谢扶舟扶着,想来敛书这会只有先做起来的份儿。
待站定了,敛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花园的那棵石榴树下。
“敛书师兄?”谢扶舟试探地叫了一声。
敛书闻声回头,目光落在谢扶舟扶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谢扶舟立刻将手缩了回去,又站远了几步,嚅嗫着问敛书道:“敛书师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连敛书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盯着局促不安的谢扶舟,总觉得这师弟身上有些东西似乎不太一样了。
被敛书打量得连目光都不知要往哪里放,谢扶舟尴尬地笑了笑,道:“就快上课了,敛书师兄还是快些回去梳洗吧。”
说完,不给敛书任何回应的机会,谢扶舟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看着仓皇而去的背影,敛书默默出神,不由又转过视线抬头去看身边的石榴树,是哪里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