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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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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书经过小楼下的院子时候,听见谢扶舟的一声叫唤,他快步过去只见谢扶舟倒去了地上,他却并未立刻上前,只站在拐角处默默看着。
这会儿周围没有其他人,阳光也找不到那片浓荫下,然而敛书却觉得谢扶舟的身边似乎有人,就像自己看不见的那双眼睛一样。
原本没有知觉的谢扶舟忽然发出几声低吟,身子在草丛里抽搐了几下,随后就被经过的顾琢言发现,两个人说了些话,就一块儿离开了。
敛书一直记得那时谢扶舟怪异的神情,这个从来心思直白的师弟藏不住什么,一有事情就都通过那张脸表现了出来,但事不关己,敛书并未深入探查,只道这书院不若从前太平,兴许会有什么变故。
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
谢夫子曾与他说过人有命定,避不开,躲不掉。
然而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情保持着好奇,尤其在知道弄柳也许身份特殊之后,敛书便不由得多加了几分关注在弄柳与谢扶舟身上——同样来历不明的两个人,却都被谢夫子收留在书院里,必定另有隐情。
正在寻思,敛书忽然听见原本安静的课堂里忽然传来一记捶桌的声音,是弄柳。
那个性格还算温和的小师弟此时却一脸愁色愤恼,众目睽睽之下甚至不顾及往日最亲近的谢扶舟的劝说,甩了袖子就跑出课堂。
“夫子您继续上课,我去把他追回来。”谢扶舟来不及对谢夫子做出任何动作就追着弄柳匆忙跑了出去。
大概所有人都对弄柳这样反常的行为感到诧异,只是大家都还没有到将对这件事情的困惑堂而皇之地当做谈资,却总是有人按捺不住,譬如顾琢言。
只是当顾琢言的好奇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谢扶舟垂头丧气地从外头回来了书院。
谁都看得出在方才离开书院的时间里,谢扶舟必定遭遇了不为人知的事,却因为这会儿那少年书生沮丧失落的表情而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上前询问一句——弄柳没有跟着谢扶舟一起回来。
敛书一直在旁默默听着顾琢言对谢扶舟与弄柳之间的猜测,大抵这是顾琢言用来表现对亲近之人关心的方式,敛书便不觉得有太多反感,直到谢扶舟走进书院大门,他原本就对此还算上心的心情顿时起了些涟漪。
“扶舟师兄怎么了?”顾琢言拉着谢扶舟询问道,又往那才回来的书生身后看了看,道,“怎么救你一个人回来?弄柳师兄呢?”
“弄柳?”失神的谢扶舟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才稍稍恢复了些神采,眼光却依旧木木的,盯着顾琢言好久才慢慢说了一句,“弄柳他……回家去了。”
“回家去了?”顾琢言惊讶道,“这么突然?”
“是啊,事发突然,他就马上回去了,毕竟好几年没回家了。”扶舟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看来也没有多少兴趣再与其他人说话,回答了顾琢言的问题之后,他便低着头回了房间。
敛书在一旁静默地看着一切,忽然听见身旁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踏枝而去,化出一道清风,拂面吹过,教他不由就转移了目光。
就是棵石榴树,此时枝梢频点,颤着渐渐停息下来,而那树上仿佛划过一道痕迹,隐约是青色的痕迹,从枝头落去住宿的小楼上。
薄唇抿紧,敛书看着楼上正走进房间的谢扶舟,眉峰蹙起,却是拂袖坐去了一旁的石凳子上。
莫名而来的情绪教敛书忽然变得心浮气躁,说不上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是在发现方才那道“痕迹”之后,情绪就隐隐有了波动,坐了一会儿,待他再去望谢扶舟紧闭的房门时,竟就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此时楼上楼下都没有其他身影,敛书的脚步声向来很轻,自然也就不会惊动留在小楼中各自房里的学生。
然而事事都有意外,始料不及之间,谢扶舟的房门忽然打开,迎面就冲来一道身影,只是敛书与那人距离太近又未曾留心,两人狠狠撞了一遭,他又没有站稳,直接磕去了一旁的柱子上,就此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敛书发现扶着自己的正是谢扶舟。
“发生什么事了?”敛书扶着栏杆试图自己站住脚跟。
“敛书师兄你刚刚上楼的时候把自己绊了,撞了柱子,昏过去了。”谢扶舟道。
敛书扶着额头,皱着眉头,道:“刚刚我好像看见了个人,穿着一身青衣,不像是咱们书院里的。”
“敛书师兄你看错了,这里就我们两个。”谢扶舟看着敛书额头上的伤,好心劝道,“我去给你找药把伤口处理了吧。”
敛书点头,慢悠悠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谢扶舟在说谎,敛书坐在床边心中断定道。
他绝迹不会看错,那个从房里冲出来的人绝迹不是谢扶舟。
房门此时被叩响:“敛书师兄?”
是谢扶舟的声音。
敛书收起思绪,道:“门没关,进来把。”
谢扶舟手里拿着药瓶进来,一脸歉意地走到敛书面前,道:“真是对不住敛书师兄了。”
敛书接过谢扶舟递来的药瓶,道:“我自己也大意了,与你无关。”
谢扶舟轻轻“嗯”了一声,站在原地忽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话。
“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吧。”虽然知道谢扶舟如今正为弄柳之事伤身,他却也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辞来,毕竟一直都寡言少语的他确实不怎么会与人交流。
看着谢扶舟一脸哭丧地离开,敛书竟不知弄柳这一走究竟是好是坏。虽然在彼此几乎开诚布公之后,他并不太希望弄柳一直留在书院内,但眼见如今谢扶舟这失魂落魄的状况,倒教他有些想念那个跟谢扶舟如影随形的小师弟来,毕竟弄柳从未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谢扶舟与弄柳,在书院里众人看来,就好似难以分割的存在,以至于偶尔不留心,敛书都会将他们放在一块。
譬如今早敛书过去课堂,瞧见谢扶舟一个人坐着,他便脱口而出道:“扶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弄……”
话到一半,他忽然停住口,不解释,也不继续,默然坐去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只因看见谢扶舟惆怅的神色。
有一个人这样教自己想念应该也不是件太坏的事,但从小到大,能让他这样深切地去记忆的人几乎没有,纵然是过去关爱自己的生母,也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在脑海中模糊了身影了,更不需去提那个与自己情缘淡薄的生身之父了。
敛书看着沉沉的夜色,小时候在旧宅的记忆又慢慢浮动起来,就好似是涨潮的潮水一样浸润了干涩的回忆,然而待潮汐退去,剩下的是一片酸楚苦味。
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敛书将思绪收起,这就打开房门查看,却不料眼前一片白雾迷蒙,就连几步开外的栏杆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