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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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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的意外让原本清静的碧波潭顿时吵嚷起来,岸边四个半大的孩子一时间都没有了主意。
沈引航在惊诧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扑腾着试图去抓往下沉的顾琢言。
“引航师弟不会水的啊。”谢扶舟焦急了起来,说着也要往碧波潭里跳。
弄柳连忙拉住他,道:“你也不会。”
听着顾琢言在水中的求救声,眼里是沈引航奋不顾身去救人的身影,敛书蹙着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也一头就扎进了水里。
“敛书师兄!”岸上的谢扶舟忙喊道。
碧波潭的潭水很凉,才一进入水中,敛书便感受到透入心肺的凉意,但他只努力朝水中的两个身影的游过去,却忽然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本就满是水花飞溅的视线立刻变得模糊起来,连一只吵吵闹闹的人声都轻了下去。
敛书不知道怎么了,只感觉浑身都被冰凉的潭水浸透,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将这种与身体相差太多的温度传递入体内,慢慢冻结自身的意志,不断地往下沉湎,逐渐陷入某种模糊的意识里。
凉水仿佛穿透了身体,朦胧里,敛书似乎听见有谁在叫自己。声音很远,但很熟悉,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如泣。
试图开口说话,但整张嘴都像是被人捂住一样,嗓子里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身体刚才被刺中的部位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将一种莫名的力量灌输进体内,麻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
还剩下不多的神智让敛书知道自己正在往水潭的深处沉坠,越来越大的压迫感教他觉得身体随时可能会因为这股力道而崩溃,眼前闪过无数被自己刻意尘封起来的片段,有熟悉的院落,曾经亲近的脸孔,以及对疏远的眉眼。
求生的意志并不强烈,敛书也没有力气挣扎,只是在他即将把最后一丝生机从脑海中剔除的时候,有一只手忽然将他托住。
手掌托上后腰的时候,敛书不由得皱了皱眉,难以睁开的双眼却还能通过光线感觉出有人靠近了自己,并且在最后把他抱住了。
身体的重量完全交给了靠近自己的那个身体,敛书只觉得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软软地靠着身边的胸膛,顿时就觉得已经找到了生机。
醒来的时候,敛书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书院的房间里,而床边就是谢夫子。
见敛书醒转,谢夫子一直蹙着的眉毛才舒展开,道:“醒了就好。”
敛书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跳下水想要去救顾琢言跟沈引航,结果反而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往水底沉,至于他是怎么上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敛书后来才知道,沈引航虽然不会水,但也许是太关心顾琢言的缘故,他居然胡乱就把那小师弟从水里给捞了上来,只是来不及再回头去拉自己了。
说起这事,顾琢言就一脸歉意,在沈引航跟敛书面前连连赔笑,连对当时急得一下昏倒在碧波潭边的扶舟都满是讨好。
“当时确定没有其他人吗?”敛书问道。
“没有啊。”唯一目睹全程经过的弄柳再一次肯定地回答道,“引航师兄把琢言师弟带上来以后就看见敛书师兄你自己浮上了水面,然后等你漂到了岸边,我们再一起把你拉上来的。”
敛书几乎重复问过这样的问题好几遍,连顾琢言都不得不怀疑一向稳重寡言的大师兄是不是病情还没有完全恢复或者因为落水的事而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了吗,敛书师兄?”弄柳问道。
敛书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并没回答,之后又独自一人默然走开,全然不顾身后都在注视自己的四双眼睛。
走到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下的时候,恰有一阵风吹来,教那树枝摇摆,频频点头似的,矮一些的树枝枝梢甚至都可以拍到敛书肩头。
敛书由此转过视线盯着眼前这棵树看,还没有到石榴结果的季节,这会儿树上还只有零星的几朵石榴花,在绿叶中透着点点红色。
绿色?红色?
树下的人牵动嘴角,淡薄的笑意里更有对自身的讥笑,像是一种自弃。
枝叶一颤一颤的,像有人故意在上头那么压着,而敛书此时此刻盯着那树的神态也好像是在看躲在树上的那个人,就是“他”在过去做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来。
然而树影摇曳,哪里有什么人影,沙沙的声响不过更加证明了院子里只有敛书一个人罢了——这人站在树下都没有挪过身子,连脚步声都未曾想起。
“谁!”豁然转过的视线犹如利剑一样刺向身后的大树。
日光投下的影子不过是树身粗壮的形态,一直都没有旁人出现过。
眼底冷锐的目光在阳光下逐渐收起,敛书又要看回身边的石榴树,却有一片树叶就此落下,落在他脚边。
敛书把那片树叶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许久,最后收起,如同来时一样,静默无声地走开。
那片叶子被敛书收起来做成了书签,夹在一本他已经许久没有翻看过的书里,平时也不去动,大多数时候,他就像遗忘了还有这样东西的存在一样,将那枚书签跟旧了的书本放在书架上,极少问津。
顾琢言在经历了那一场落水之后脾性有所收敛,而日子依旧平平稳稳地过着,一直到后来书院里忽然多出一只红毛狐狸,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去。
书院里时常会有山中的动物进来,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但是这只狐狸通体的红毛很是惹眼,寻常人只道稀奇,而敛书却觉得这只狐狸不同一般而且来得莫名,必定会发生变故。
红毛狐狸认准了谢扶舟就往那傻书生怀里跳,看谁都有些凶神恶煞。
敛书看着那只狐狸像是想从这红毛畜生身上看出些端倪来,却听见一旁的谢夫子说要把这狐狸放回山里去。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紫阳山里的传说甚多,搞不好真就遇上什么狐仙之流。
这话自然是顾琢言说的,他素日喜欢看这些蜃怪鬼谈,有时候跟弄柳算得上志趣相投,两人时常说起这个,而弄柳那里又有好些这方面的书籍,顾琢言就时常借了看,显然对那只红毛狐狸很有兴趣。
“我确实第一次看见毛色这么纯正的红狐狸。”顾琢言兴奋道,“说不准真的是什么狐仙山精。”
沈引航只跟在顾琢言身后但笑不语,转头时看见敛书不大好看的脸色,便问道:“敛书师兄,你没事吧?”
虽然对神鬼妖仙之说已经没像过去那样直言批驳,敛书对这一类事依旧缄口不提,纵然是如今沈引航问他,他也只是摇头说:“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这会儿有些头疼。”
“敛书师兄平时看书最用功,但你又说不要考功名,既然不考功名,又为什么要这么用功呢?”顾琢言问道。
“不是所有人读书都为了考功名。”为防止顾琢言再说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惹自己心烦,敛书这就告辞快步回了房里。
他确实不想考取什么功名,一直以来不过是靠躲在书院里借以回避跟过去有关的事,看书也只是用来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经常想起旧宅里一切,对自己好的人也罢嫌恶的也罢,他只是不想再想起而已。
窗户忽然打开了一些,敛书警觉地斥看一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