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旧》清风入我怀

3、第三章

　　敛书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总在暗处盯着自己，虽然他不知道那眼睛的主人是谁，甚至不知道那双眼里藏着的究竟是好意还是恶念，但眼下一切还算康泰平安，他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头去，反正这段日子以来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没再发生。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敛书听见外头忽然就炸开了锅，好些人在说着什么，还有不断来回的脚步声，从小楼下头一直传到楼上来。
　　虽然不太喜欢书院里忽然这么吵嚷，但敛书毕竟还是个孩子，这就把写了一半的字帖搁在一边出门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谢扶舟昏倒在回来书院的路上，被人看见了就立刻带了回来。
　　谢扶舟的样子不像是一般的晕倒，因为被人叫了很久都没有醒过来，而脉搏呼吸都很正常。
　　有人说是谢扶舟在山里遇见了妖怪。
　　敛书来这紫阳山已有七年，虽然一直听说山里住着各种山精妖物偶尔下山来，但从未听过有妖精害人之说——他一直都说世无鬼怪妖邪，对此类事件也多半不予理会。
　　谢扶舟昏迷的那两天，敛书看见谢夫子进出那师弟房间时微微锁着的眉，他心知谢夫子并不是像在外人面前那样一直都是副有些古板的样子，这个看来一脸刻板甚至偶尔有些不近人情的书院夫子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敏锐跟秘密。
　　谢夫子发现敛书正看着自己，便走了过来，道：“没在看书？”
　　“刚刚在临字帖。”敛书恭恭敬敬地把谢夫子让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吵着你了？”谢夫子看着桌上墨迹还未干透的字帖，顺手拿了起来，眯起眼看了一会儿，道，“还是没有静下心。”
　　敛书垂首默认，他的确一直在想着那个偷窥自己的人，想要知道对方的目的。
　　“都是命定的。”谢夫子将字帖放下，转过身意味深长地低着眼前身量未足的敛书。
　　“敛书不明白夫子的意思。”敛书问道，一双没有同龄人那样生气勃勃的眼睛直盯着眼前的夫子。
　　谢夫子摇摇头，露出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来，道：“你们这群孩子……”
　　敛书在谢夫子故作神秘的神色里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联想起当初在碧波潭边遇见谢扶舟的情景，那个“你们”难道说的就是自己跟谢扶舟？但从谢扶舟进入书院到现在已然六年，一切都平平安安，除了今次那个师弟忽然晕倒在书院外头……
　　听见门扇被关上的声音，敛书默默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字帖，微微抿起唇，转头就把东西丢了。
　　谢夫子透露出来的“玄机”教敛书渐渐注意到了那个看来呆呆傻傻的师弟，虽然彼此依旧不多话，但他对谢扶舟的态度显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两个人这样不咸不淡地相处了一些日子，敛书也渐渐跟与谢扶舟关系不错的几个师弟稍稍亲近起来，譬如沈引航、弄柳、顾琢言。
　　对人没有太多的喜恶，敛书只是觉得这四个人在一起有一种很微妙的亲善气息，比如谢扶舟明明是师兄，但做事总有些迷糊，弄柳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多加照顾，时不时拿谢扶舟取笑，而谢扶舟也什么都不计较地笑着，让人生不起气来。或者是一向好问好动的顾琢言会忽然说一些从其他师兄弟那里听见的奇闻异事，性格温雅的沈引航就会含笑听着，顾琢言说着说着，浑身那股毛躁的气息就会渐渐淡薄，整个人变得温顺起来。
　　敛书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里，自己开始关注起身边的人，即使所有的感情都淡淡的，但有时候看着谢扶舟他们在一起说笑打闹，他也会莞尔，要是被顾琢言看见了，他一准儿会被拉过去一块儿玩。
　　就好比今日天朗气清，一行五人从书院出来过去碧波潭坐坐。
　　谢扶舟对那个地方似乎有些顾忌，一路上走有些不大自在。
　　顾琢言发现了这个微小的细节，便取笑道：“扶舟师兄怎么了，说好了出来玩开开心心的，怎么感觉你怕怕的？”
　　谢扶舟站在弄柳身边，逞强道：“没怕。”
　　“你还没进书院的时候，扶舟师兄就是碧波潭的常客，这里他最熟，怎么会怕？”沈引航道。
　　顾琢言还不死心，道扶舟面前，盯着自家师兄道：“看扶舟师兄都把弄柳师兄的袖子拽住了，还不是心虚了？”
　　“那是我刚刚走石阶没注意差点滑倒，扶舟师兄怕我再出事才一直拉着我的。”弄柳解围道。
　　“哦？”顾琢言特意去看此时谢扶舟已经开始发红的脸，知道自己成功调戏了这个师兄一把开始偷笑。
　　“今天初九了吧。”弄柳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却像是刻意在提醒某些人一样。
　　顾琢言这才意识到被弄柳抓着自己小辫子，便立刻逃回沈引航身边，拉着人就往碧波潭去。
　　“怎么了？”谢扶舟对顾琢言这反常的行为很好奇。
　　“他借了我的书，原本说好初三就还给我的，谁知道现在都拖着不给。”弄柳笑道，“扶舟师兄，我们也下去吧。”
　　“嗯。”谢扶舟点了点头就跟弄柳一块儿离开。
　　那四个人大概忘记了后头还有一个敛书始终没有说话，少年人站在最高的石阶上看着已经快到碧波潭边的几个身影，想着刚才他们彼此斗嘴的画面，又一次松动开的内心却不免泛出些苦涩来。
　　“敛书师兄。”顾琢言朝还站在原地的敛书挥手，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下来。”
　　敛书不应，直接提了袍子就拾级而下。

　　敛书坐在碧波潭边，注意到谢扶舟总是盯着一边的一丛草看，那目光总像在探寻什么，想靠近又不敢过去。
　　“敛书师兄，你总盯着扶舟师兄做什么？”顾琢言一个飞扑，就扑去了沈引航的怀里，蹭了两下才扭过头这样问敛书。
　　这话一出立刻让在场的某三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谢扶舟跟弄柳都不由去看敛书，而敛书则拽着衣角迟迟没有作答。
　　“不是说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沈引航低头看着怀里腻着自己的小师弟，道，“领我们去看看？”
　　“好。”顾琢言这就站起身，拉着沈引航往碧波潭边走，嚷道，“三位师兄跟我走，带你们去看好东西。”
　　这场尴尬算是在沈引航的帮衬下暂时化解，一行人跟在顾琢言身后走去碧波潭边。
　　“小心些。”沈引航拉着一个劲儿往水潭里扎的顾琢言道。
　　“靠近些，不然看不清楚。”顾琢言蹲在水潭边笑吟吟道，“你们看这水里的东西。”
　　几人蹲在岸边朝水里看，之间水面下似有什么东西在沉浮，一会儿收拢，一会儿张开，软绵绵的桃红色。
　　“是水母。”敛书一语中的。
　　“原来琢言师弟还不知道水母长什么样？”一旁的弄柳笑了起来。
　　顾琢言心道这师兄平日看着与人为善，但一提到谢扶舟就忒小气，这会儿还在为刚才他取笑那呆师兄的事生气呢。
　　水里的桃红色水母一张一收，半透明的身体在水光下极是好看。
　　此时一旁又多了一些水母聚拢过来，在水岸边形成了一小片犹如倒映在水里的桃红色云彩。
　　顾琢言玩心大起，这就伸出手想要去捞，却听见沈引航一句“小心”，只是他也被这句突如其来的提醒给吓了一跳，而伸出的手忽然就被一道力给扣住，将他整个身子都拉去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