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瓶)烟花不堪剪》落花千夜

12、Chapter 12

　　吴邪的脾气之好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似乎没有谁见过他真正发过火。所以当他那声吼出来以后，把高台上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很多吃饭的客人也纷纷把目光集中过来。
　　“哦？哪里来的小白脸，还想英雄救美？”黄毛反应过来，很快恢复了混混本性，“爷在这看他弹三个月琴了，你小子……”
　　“给老子滚。”吴邪打断他的话，“从这里滚出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如果有人在近距离观察，一定会觉得场面十分诡异。吴邪抓着黄毛的领子，黄毛瞪着吴邪，一只手还握着闷油瓶的手，闷油瓶看着两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一脸惊讶的霍秀秀。
　　据事后霍秀秀回忆，当时吴邪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吓人，说话的语气却无比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之前的短暂压抑与窒息。
　　“他娘的你怎么不滚？”黄毛有几分害怕，但还是死撑着，开始推搡吴邪。
　　就像一颗火星飞进了火药桶，吴邪瞬间就爆了。他飞起一拳砸向黄毛的脸，动作迅猛无比，带着呼呼风声。就在快要碰到黄毛鼻尖，吴邪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他鼻血横流的画面的时候，闷油瓶却伸手把他挡了下来。
　　“你干什么？”吴邪吼道，好像他的敌人一下子变成了闷油瓶。
　　“不要惹事。”闷油瓶淡淡道。
　　“你……”吴邪还想说什么，酒店的保安和大堂经理赶到了。几个人说了不少好话，陪了一堆笑脸，把吴邪和黄毛分开。看着黄毛瞪了自己一眼，转身离开餐厅，吴邪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你怎么这样？”他不解地盯着闷油瓶。
　　闷油瓶没有理他，自顾自回到钢琴前坐下。
　　“你就是一直这么对待他们的？那些来骚扰你的人，你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忍气吞声的？”吴邪上前一步，对着闷油瓶的背影愤怒地吼。
　　其实这样做很奇怪，人家闷大爷爱怎么处理都是他自己的事，完全没有必要听从吴邪的教育。可是当时吴邪脑中全是黄毛抓住闷油瓶手的样子，除了愤怒，其他所以感情似乎都被封闭了。
　　“我没有。”闷油瓶少见地急促道，然后闭上眼睛。
　　从他微微颤抖的睫毛间吴邪知道那个瞬间他有很多话想说，然而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们下去吧，我要工作了。”
　　吴邪一下子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朝他大吼大叫。回想刚才霎那间闷油瓶流露出的脆弱表情，只有一点点，却那么另人心疼，好想就这样抱住他，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备，给他一个可以安心依靠的肩膀。
　　但吴邪终究是什么都没做。默默地停了一会儿，他拉着霍秀秀走下高台。背后的琴声再度响起，是舒缓而忧郁的曲子，带着小调特有的哀伤。
　　回到餐桌前，充斥在吴邪脑海中的全是刚才争吵的画面，再无心情好好吃饭。霍秀秀知道他心情不好，很乖巧地坐在一旁安静陪他。一顿饭吃下来，一直无话。
　　自己不应该吼他的，可不知为何，当看到有人那样对他，怒火就烧遍了全身，将理智焚得一干二净。吴邪的目光虚无地望向窗外，广场上巨大的圣诞树上五彩的小灯泡缤纷地闪着光芒。张起灵在他心里不同与任何人，他就像一个纯白的影子，干净、澄澈、清俊，近在咫尺又不可触及。他不可以被任何污秽污染，更不可以被谁亵玩。
　　吴邪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然而不可否认，在内心深处的一块地方------隐匿在其他一切情感之下，盘根错节，深不可测------在叫嚣着，用细小的爪子撕挠着，要他靠近张起灵，洞悉张起灵，要张起灵只能对他一个人说话，要占有张起灵，深深趟入他的生命里，到达更接近他的彼岸。
　　但他又有所怀疑，怀疑那种从未有过的占有欲到底是什么，又会有怎样的目的。
　　“吴邪，”不知过了多久，霍秀秀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向外看。窗外的广场上突然聚集了很多人，多是青年男女，偶尔也见一两个孩子穿梭而过。人群的中心是那棵高大的圣诞树，闪耀斑斓的光透过玻璃窗上水雾的折射，融融地映入眼底。
　　世界变的模糊，氤氲成一片光影。有谁知道像这样的模糊，是不是就正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快到十二点了，大家在守夜。”霍秀秀轻声说，“我们也出去吧。”
　　吴邪心下愕然，时间竟过的这么快。是不是每当想起闷油瓶的事，时光都是这样偷偷溜走，悄无声息。抬头望向高台，闷油瓶已经不在了，只留下空空的一架钢琴。
　　很霍秀秀出来，走上广场。圣诞树下有守夜倒计时的电子牌，剩余的时间已经开始以秒计算。人们开始静静等待，带着期盼而热烈的目光，等待在钟声响起那一刻许下美好到愿望，祝福未来。
　　五。
　　没有星星的平安夜，夜空暗得像是要坠下来。
　　四。
　　寒冷的风把人群割裂，企图渗透进人们心底，密密盘踞。
　　三。
　　圣诞树上挂满色彩斑斓、看上去沉甸甸的包裹，会不会不是欺骗人的塑料，而是真的礼物。
　　二。
　　突然很怀念倒映在他清澈眼中的自己。
　　一。
　　时光若止，我能不能与他面对面，轻抚他的眉间，敛去那里化不开的伤痕。
　　零。
　　我的愿望，是希望张起灵在如梭的时光中能淡然依旧，再不受到凡世凡人的叨扰。
　　平安夜的钟声响起，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像是穿越过若干个世纪，从汹涌时光长河的那边涉水而来，久久盘旋在青冥的夜空之上，带给人不可名状的震撼，和感动。
　　从很小的时候，吴邪就不再相信愿望。因为如果许愿真的可以实现，那么他家里就再也不会空空落落只有他一个人。但是此刻，他却像人群中的每个人一样，虔诚到近乎天真，如孩子般期盼助人实现愿望的神明的到来。
　　为了张起灵，再度相信。
　　圣诞节到了。
　　和霍秀秀打的回学校的路上居然遇见了闷油瓶。吴邪叫司机停下车，不由分说把他塞进车里。闷油瓶换下了钢琴师那身西服，穿的十分单薄。他坐在后座，侧头看窗外的景色，也不说话。
　　看他这样，吴邪心里莫名地烦躁，又不好说什么。三人静默地坐在车里，搞得司机不时从后视镜里投来异样的眼神。
　　终于到了学校，和霍秀秀草草道了别，闷油瓶和吴邪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宿舍楼。楼道里漆黑，两人谁都没有去开灯。气氛凝固了，刻意放轻的呼吸都显得粗重。
　　吴邪纠结得很。他总觉得该为今晚餐厅的事解释点什么，可又不知该怎么说、如何开口。质问他为何阻挡自己？还是对他向自己的行为道歉？又或是什么都不提，而是叮嘱他以后不要再穿这么少？如此好像都是想对他说的，又好像都不是。
　　眼看就要到三楼，吴邪知道要是今晚不说，以后再不可能提起这件事。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万般混乱的心情，准备开口。突然，前方的闷油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吴邪，我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
　　“但是这是我的工作，像这样一份工作现在并不好找。这几乎是我所有的经济来源。”
　　“我理解你的好意，谢谢你。”
　　说完，他就静静望着吴邪，有月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一片纯净。宿舍楼的楼道，楼梯的转角，流银般的月光从正方的高窗倾泻下来，被栏杆割碎成纷乱的影子。四周寂然无声，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定格，空气也停止流动。
　　吴邪从没见过这样的闷油瓶，沐浴在月光里，神情落寞，却倔强而坚强。他站在那里，比之前的哪一次都要不真实，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吴邪开始慌张，又有着说不出缘由的心疼。他冲上去把闷油瓶按在墙上，紧紧抱住他，然后吻下去。
　　当闷油瓶的身体“砰”一声狠狠撞在墙上，当自己的嘴压上他冰冷的唇，吴邪到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理智似乎已经飞离了地面，被圣诞老爷爷装在驯鹿车里带走，剩下来的只是人类的本能，和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闷油瓶愣着，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吴邪深深吮吻他的薄唇，用舌尖勾勒他嘴唇的形状，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撬开他的牙关，把舌头伸入口内，细细品味他独有的那种清淡冷冽的气息。
　　此时的闷油瓶仿佛是世间最甘醇的美酒，吴邪根本无法抗拒。他激烈地用嘴唇摩擦，挑起闷油瓶的舌头用力吮吸，把粗重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吴邪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闷油瓶身上，把他禁锢在墙上动弹不得，一只手环住他，在冰冷的墙和闷油瓶单薄的身体之间感受他微微的颤抖；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把他的脸更贴近自己，企图更疯狂的深入。
　　空荡荡的楼道里，只听得见两人的喘息声回响。似水的月华落在他们身上，两个人的影子重叠相拥，宛若只是一人。
　　“够了。”
　　就在吴邪吻的忘情之时，闷油瓶忽然猛地把吴邪推开。他侧身后退一步，与吴邪保持着一个似乎是警戒的距离，薄唇上湿漉漉的充盈着水光，胸口微微起伏。
　　“我……”吴邪的理智被圣诞老人从高空抛下来，坐着云霄飞车回到他身上。他嗫嚅着，脸烫得能煎俩鸡蛋，根本不敢抬头看闷油瓶的眼睛。
　　明明是要向他解释、道歉的，怎么就……
　　吴邪啊吴邪，你鬼迷心窍了吧！你好歹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怎么会对闷油瓶起了那种念头，还付诸行动？他就算把你五马分尸，抛尸荒野也不为过！
　　然而闷油瓶什么都没做。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转身走上楼，消失在吴邪的视野里。
　　吴邪一个人在黑暗里站了很久。
　　除了混乱，他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闷油瓶转身离去时的侧脸，脸上的表情凄婉而悲伤，他看不懂，想不通，也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