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疯》流烟

2、中

　　三、

　　门外响起脚步声。

　　然后是“嗒嗒”，扣在门框上的敲门声；风莲说：“九章兄，请进吧。”的声音；和竹帘再度被撩起时“哗啦啦”的声响。

　　这个空间里的三个人，最先相接触的两道目光分属于九章伏藏和识玲珑。

　　“啊……”似乎被这样敏感的视线吓了一跳，识玲珑低呼了声，迅速地移转目光，先飞快地抬眼扫了扫风莲的反应，然后略微敛眸，将注意力放在风莲毛茸茸的团扇上，企图将自己从刚刚那瞬间接触到的视线中隐藏起来，隐在风莲的身后。

　　识玲珑这一系列的反应，全部纳入了一双远山含笑的眸子。

　　“啊，原来小姐也在风莲兄这里，九章伏藏真是打扰了。”略微欠身。好一番伪装的抱歉之意。——如果不是事先问了丫环，知道识玲珑现在正在风莲这里，他还未必要来呢。

　　“无妨。”靛羽风莲摇扇淡淡答道。
　　识玲珑的羽睫恍似微微颤了颤，眸子不自觉地垂得更低。
　　“风莲，既然你们有事情要谈，那我就先回房去了。”
　　“嗯。”

　　于是玲珑掀了竹帘出去。
　　竹帘第三度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两个男人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有志一同地保持着沉默，一只眼睛注视着玲珑，一只眼睛偷窥着对方。

　　“九章兄，找吾何事呢？”听得玲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风莲开口问道。他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屋子里的气流却似乎蓦地起了某种变化，凭空地添了种凛然的气氛。

　　“也没什么，碰巧得了壶绝顶的酒，自己一个人喝也是无趣，所以就提了来，未知风莲兄愿否赏在下一个薄面？”说着，九章伏藏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酒瓶。那瓶身薄得几近透明，九章捏着细长的瓶颈微微地晃了下，隐约可见到瓶中液面的起伏。

　　（酒呀……）
　　风莲在下意识的一瞬间蹙了蹙眉，一半感到是酒非茶不太合心意，一半感觉事情有些怪异。
　　（为这事而专程找我？……）
　　“既是如此，那吾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团扇轻轻一挥，桌面上多出了两只酒杯。

　　狂歌箕踞酒尊前，眼不看人面向天。
　　——酒过三巡，九章伏藏已然带些醉意，更不消说靛羽风莲了。两人一人仰面靠着桌缘，一人俯趴在桌上，手中的团扇也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来，风莲兄，我敬你！”九章提起酒瓶又给自己和风莲分别斟了一杯，“我九章伏藏是真心佩服风莲兄的策谋和排兵布阵之能。这杯，当敬。”
　　“耶~九章兄忒谦了。”懒懒地推开送至自己跟前的酒杯，风莲开口道，“九章兄才是高人呐，听闻太宰亦对你赞赏有加，不是吗？”
　　以扇掩面，顺便挡开风莲眯眼探视的目光和意味不明的笑容，九章伏藏连连摇头，叹道：“哪里哪里，‘洛客最闲唯有我’啊。九章伏藏自认能力不足，一直帮不上风莲兄什么忙。”敛扇。“倒是风莲兄——，就是换作了素还真，依在下看来，也未必能比风莲兄做得更好了。”

　　听到素还真的名字，靛羽风莲眉头微蹙，摇晃着站了起来：“九章兄，怎么连你也爱把我与那个人相提并论，难不成要我第十二次地解释，‘我不是素还真。我是飘逸如羽……’咦？我的扇子……”风莲正说着，猛然看见他的团扇躺在地上，于是突然住了嘴，只专心地俯身想要捡起他的扇子来。

　　也许真是醉得厉害了，风莲手还没碰到扇子，脚下就先一磕绊，“砰咚”向前栽去。正在风莲前方的九章伏藏避无可避，本能地伸出手来接——
　　“咚！”“咣当！”……

　　这可不是美好的“温香软玉在怀”的情景。——两个人都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当然，无辜地做了垫背的九章伏藏，情况自然更惨一些，背部麻了一片，后脑勺还钝钝地闷疼得厉害。

　　“疼疼疼疼……”
　　——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九章伏藏瞪大了眼睛望着正一脸无辜地坐在他身上一边不住地喊着疼一边揉着脑袋的靛羽风莲。（喂！被你压着摔到地上的可是我！）
　　头疼得似乎更厉害了……

　　更要命的是，不消一刻，风莲终于发现了在他身下的阵亡者。于是他就着坐在某具尸体身上的姿势，毫不客气，甚至可说是虎虎生风地抓住“尸体”的领子提起，前后剧烈地晃动起来：“九章兄！九章兄！你没事吧？”
　　……青筋。青筋。（啊啊，没事也要快变成有事了……）

　　（原来靛羽风莲醉起来比他清醒的时候要更具有杀伤力……）
　　几乎要窒息的九章伏藏勉强地睁眼看了看在他上面一脸认真的靛羽风莲，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手猛地拽了那飘逸的蓝色发丝，直接将那颗扰人的脑袋拉了下来，——吻上，趁着风莲喊疼的瞬间，舌头也顺势欺了进去。

　　风莲眨了眨眼，原本在酒精的作用下就已经显得迷茫的双眼此刻更加地迷茫。这让九章伏藏莫名地心情大好，伸手压住靛羽风莲的后脑，兀自加深了这个吻。

　　“唔……”风莲的面上愈见迷茫，心中的醉意却渐渐愈加地消却了。
　　“风莲……”九章伏藏缓缓地分开与风莲相贴的唇，顺便用舌尖扫了一遍风莲濡湿的粉色唇瓣。“你可不要怪我虚荣心作祟……”九章伏藏眸中微寒，笑意更胜，“这般相貌，这般莲香，九章伏藏惶恐，当是唐突了一代神人清香白莲呢。”

　　风莲皱眉。
　　不过这时，他倒忘记了计较九章伏藏几乎可称得上是挑衅的试探。他想起了方才心内转过的换脸的心思。
　　一想到他若是换了谈无欲的脸来，当下受到挑衅的怕是要多牵扯进个脱俗仙子……不不，这是次要的，刚才的那一吻……想象那幅画面，就仿佛真有人轻薄了月才子一般，靛羽风莲蓦地感到怒不可遏，几乎要迫使他失了风度。

　　他没空追究为何会因了素不相识的谈无欲如此地引动怒气，只冷冷地望着自己身下的这位“登徒子”，片刻后转身寻得自己的扇子拿了，起身。
　　“哪里。九章兄言重了，靛羽风莲只是靛羽风莲，不敢妄与‘一代神人’相比。”

　　从刚才片刻的对视中，九章伏藏切实地感受到了一股直直压逼到心底的冷意。不过他却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注视着靛羽风莲，嘴角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