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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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靛羽风莲的酒醒了。
确切的说，酒劲还在，可某些醉酒后一度变得模糊遥远的事情现在又渐渐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于是他闭目坐在桌旁，一只手支着沉重而隐隐作痛的脑袋，另一只拿扇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风莲兄，九章伏藏方才实在是无心……，有失礼数，抱歉……”
九章伏藏此刻站了起来，醉意也仿佛迅速地敛了三分。那声抱歉，说得诚恳真挚。
“我该自罚一杯。”说着，九章提起酒瓶就要往自己的杯中斟酒。
“耶~”靛羽风莲不急不慢地举扇压下九章伏藏的手。“自罚一杯怎么够？”
望着风莲若有似无带着些兴味的笑容，九章伏藏觉得今天他带来的酒许是太烈了，竟几乎叫他头痛欲裂。
“那么……？”
风莲拎着酒瓶晃了晃。“要嘛，关你禁闭。”
九章伏藏的眼珠子几欲瞪了出来。他有没有听错？
“你是说……要我钻进这个酒瓶？！”
“耶~对九章兄来说，这又有何难？”风莲的语气不急不徐，声调不高不低，正如他平日里对九章伏藏说话的一般，听不得字面的意义，可又听不到字面下的意义。
九章伏藏盯视着靛羽风莲片刻，“哈哈”一笑，摇头说了句：“也罢，舍命陪君子。”然后化了光球，“咻”地沿着瓶口便钻了进去。
风莲即刻“砰”一声盖上盖子。
虽不意外风莲的举动，可头顶乍然传来的似乎示威一般的盖盖子的声音，还是让九章伏藏心生不悦，几乎要发作所谓“老人家的脾气”。
（这究竟是……？）
都说酒后真性情，如今风莲醉后这一闹，九章伏藏恍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靛羽风莲。且越想越觉得，他即便对于清醒着的靛羽风莲也可谓是一无所知。更遑论是只听到名字便能让人怀有三分忌惮的素还真。靛羽风莲和素还真……
九章伏藏微微感觉有些挫败。在越是局外人越能一口咬定风莲就是素还真的化身之时，他却是越来越无法判断靛羽风莲与素还真之间的关系了。
九章伏藏不知道，此刻酒瓶外的靛羽风莲，其实想的也是相同的一件事。
风莲趴在桌上，眯起眼瞧着那只白玉酒瓶。九章伏藏的光球在其中，照得酒瓶通体透亮。
（当作灯放在房间里似乎也不错看……）
人最难了解的是自己，偏偏这世上又不会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
有些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好像识玲珑，画着风莲的时候，眉眼间却总彷似另一个人的神情；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好像靛羽风莲，说自己不是素还真，却无法说明脑中那偶尔闪现的决非属于靛羽风莲的片断记忆是为何；另外一些人，甚至不是自己，九章伏藏不就是如此么？
靛羽风莲为何要不自禁地解释自己不是素还真呢？说自己是靛羽风莲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靛羽风莲静静地思考着。一些事混沌，一些事清明。
他又想起最初的那个瞬间，他所想到的两件事。
如今再想起，他已经不仅是觉得怪异了，而是几乎要生出某种愤怒。
风莲觉得，世人需要一种证明；或说，他需要一种证明。这是一码事。
“九章兄——”风莲拎起酒瓶，晃了晃。
“……何事呢？”
不意外地听见瓶内隐忍的应答，风莲一边感叹着九章伏藏修养的同时一边开口道：“听过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吗？”
筋。
“略有所闻，所以……？”
“满足吾一个愿望，或说——，答应帮吾一个忙，禁闭结束。”
再加一条筋。
“风莲兄神通广大，又有何事需要区区不才帮忙的呢？”
“耶~此事非九章兄不可啊……”
“……承蒙抬看，风莲兄请讲。”
“这嘛……不就是毁尸啰？”
九章伏藏听闻，心中一凛。“毁什么尸？”
“噫呀，就是素还真寄在不老城的尸身啊。”
四（副）、
对于自己/
我永远是个陌生人/
我畏惧黑暗/
却用身体挡住了/
那唯一的灯/
五、
（什么！）
听到风莲云淡风清的回答，九章伏藏惊得一时失言。许久，才缓过来说道：“风莲兄一定是在消遣在下了。”
“哦——，看起来，酒瓶内想必住得舒适，九章兄是不打算出来了。”
“哈，风莲兄说笑了。九章伏藏只是不明白风莲兄的理由……”
九章伏藏不慌不忙地答道，心中如电光火石般闪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素还真，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理由呀……这事吾做不得，弦首不得做，思来想去，也惟有九章兄可以拜托了。”
“哦？”说话间，九章伏藏的光球已然一闪出了白玉酒瓶。靛羽风莲面色不改，只注视着九章伏藏淡淡一笑。
“风莲兄何以笃定在下就会答应呢？”
“哎呀呀，九章兄出都出来了，不正是答应了吗？”
风莲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中了然，也凛然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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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不老城内，素还真的尸身无故失踪。
不老城城主识能龙震怒，急召众人商讨相关事宜。
六弦之首苍若有所思，靛羽风莲震惊，九章伏藏不在其列。
最后众人商讨的结果是，此事当为长生殿所为，目的不明，手段待考。在场众人中惟有城主识能龙表现得异常惊怒同时状似深受打击。
不老城太宰人形师“咯咯”笑道：“哦，原来是长生殿内的高人呐，趣味。”言罢，化作蓝色花雨先行遁离。
众人随后也相继离开。
不老城外，九章伏藏早已先行等待，直到看见风莲步出，方才迎上前去。
“风莲兄，如何？”
风莲冷冷答道：“待吾亲见之后。”
“哈，随在下来吧。”
一处密室内，九章伏藏缓缓打开一个盒龛。
靛羽风莲随即看到了素还真的尸体，不，已经不能说是尸体了，因为那儿只有一颗头颅。
再见这张与自己酷似，或说自己与其酷似的脸庞，靛羽风莲的心中一瞬涌上了百余种矛盾的心情。
他不知，这是解脱，还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但总之，关于素还真的一切，自己和素还真纠葛起来的一切，结束了。
思及此，风莲的心中突来一阵冷意。既寒冷。也冷酷。
“走吧。”
靛羽风莲率先转身，不再回头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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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靛羽风莲。”
风莲想着，一边走在回城的路上。
从此以后，他与素还真再无关系，——虽然本来也是没有。
“朋友——”
（哦，又有好奇我这张脸的人了吗？）
想到世人还不知这世上再没有素还真，却依旧存有他靛羽风莲，风莲打从见过素还真的头颅以来头次产生了一种轻松的快感。
“敢问这位朋友，可曾识得‘俱神凝体’这部功夫？”拦路的人问。
（荒城的人吗……？）
“不清楚。”风莲摇扇答道，“不过这位朋友若是因为在下这张脸而做此联想，吾可以明白说，素还真确确实实死了，而且——，现在怕是已经尸骨无存。”
“……那恕我方才冒昧了。”拦路人说道，抬手将本就遮掩得看不见脸的帽沿压得更低，然后迈步走开。
风莲也重新继续前行。
“有件事我想告诉朋友知晓也无妨。”拦路人行了三步之后，忽又顿住，停步，侧过身来说道，“如果本体的尸身被毁，俱神凝体也不可能再维持超过十二个时辰。”
语毕，拦路人再无多言，默然行远。待到风莲回过神来的时候，路上早已是除他之外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拦路人只是随风而来的一阵幻觉。
“啊——”
六、
“啊——”靛羽风莲终于是失声喊了出来。
同时他也是猛然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
风莲有些恍惚，同时感到头疼得像要炸开。他抬头环视着周围。
这里是，他所熟悉的不老城，他的房间。
门口响起竹帘被撩动的“哗啦啦”的响声。
然后是一个细软的女声：“风莲，你起来了没有？我炖了百合莲子汤，要饮吗？”
风莲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有如海浪，还伴随着名为“孤寂”的风，一阵阵地涌上，冲刷着自己，几乎要将自己灭顶。
还有一种未知的冲动，——如果是平常人，会轻易地将之化作名为“眼泪”的东西，宣泄而出。可是风莲没有泪，他亦不知该有泪。所以他只是闭上眼，静静地感受。
玲珑已经进了房来，坐在风莲的旁边。
“明明不会饮，却还是要答应与九章伏藏拼酒，你呀……”玲珑边说着，边解了随身的丝绢细心地帮风莲拭去他额上沁出的微汗。
“哈……”风莲低头，轻笑一声，“玲珑，你知道吗？我方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 完 ]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