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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拾 ...

  •   次日一早,吴邪两人前去回复赵老爷事情原委,嘱咐他勿再随意丢弃祖先遗物,那鬼仙大人自然不会再来寻贵府的麻烦。赵家上下感激涕零,备了众多财物权当报酬,吴邪哪里肯要,再三推脱之下,见其似乎不让他收下就不罢休的气势,果断带着张起灵凌空而走,这才长松一口气,兜兜转转地向北方行去。
      坐在赵府仓库上方的鬼仙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心生嫉羡,对怀里抱着的半大男童轻声道:“我很羡慕,子衿,若是我们也能像他们那样同行该多好。”
      男童不语,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表示安慰。
      “呵,我岂是那种会忧愁之人。对了,子衿,你那孙子认不出小道士是谁,我可记得,二十年前他娘带着他来过这儿,你当年不是还颇喜欢那孩子不是。他叫吴邪,你还夸过他名字取得好。”
      男童苦苦思索片刻,便恍然大悟道:“是了,他是吴一穷的遗孤,当年他们母子俩杳无音讯,我还以为他们逃不过一劫。”
      “我替他算过,那旁边的青年便是他命定之人,身份不容小觑,也许能替他挡去诸多煞难。”
      “但愿如此。”

      再说吴邪一方,两人从赵府离去,寻了处偏僻的角落停下,采办了些干粮和水,又开始上路了。
      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独在出城后的路上遇到了些小事故。
      吴邪遇见这情景,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本在官道上走得好好的,却突然冒出个小妖拦住去路,只是寻常妖怪也便罢了,用不着张起灵出马,吴邪一个诀便能收拾了,可恰恰这妖怪不寻常。
      这妖,是只牛妖,小牛妖,怕是修行不精,勉强化了人形,可耳朵和尾巴还是原形,个子不过同七、八岁的儿童一般,拿着不知从哪处田里偷来的犁地的铲子费力地举着,哆哆嗦嗦地道:“把、把钱交出来,不然,不然小爷就叫你好看。”
      这小牛妖恐是头回做这种事,不但做这举动丝毫没有威慑力,反而那怯懦的样子瞧着让人打心底觉得好玩,那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不时地向四周张望,浑身颤抖着连竖在头上的耳朵都有点焉了,牛尾在身后不停的甩动,显是紧张至极。
      张起灵见这不像妖的小妖,索性当做没瞧见,吴邪在一旁却是笑得乐不可支了。
      摸了摸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吴邪问道:“小牛妖,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笑话,妖、妖怪都是这么做的,还用的着教吗?”眼见那小牛妖吓得都快哭了,还是在逞强,让人看着只担心他下一秒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胡说!谁说妖怪做这等事的,妖怪们才不做这等粗俗之事呢!”吴邪佯装大怒,心里存了要逗弄那小妖的心思。
      牛妖心思也果真单纯,这么一下竟也动摇了,弱弱地道:“诶,那妖怪该做些什么?我就说嘛,阿松怎叫我干这个,从来没听过妖怪还要打劫的,呜呜。”
      “妖怪嘛,那就应该吃人肉,到处破坏,然后威胁人类送祭品,作威作福,当叫别人都怕他不是吗?咦,这阿松是谁?”
      那小妖哭得好不有趣,抽搭着直打嗝,嗓子里发出呜咽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又像怕着什么硬是艰难地不让它流下来。
      “够了,谁让你欺负这笨蛋的!”道旁的树上沙沙一响,一个灵巧的身形从茂密的枝叶中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吴邪面前,怒目直视他们。
      吴邪啊呀一声,向后退了一步,笑意盈盈地瞧着眼前还没那小牛妖高的男孩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心底只道有趣有趣。看这男孩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原形许是只松鼠,他一早就发现这树上还躲着一只,所以也不惊讶,道:“我何时欺负他了?”
      男孩将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圆,尾巴上的毛根根立了起来,气道:“你们人类果然都是些奸诈之徒,这笨蛋都哭成这样了,你还说没欺负他!”
      那小牛妖一听,却是不服了,辩驳道:“我才没哭呢,阿松你瞎说!”
      男孩见牛妖不看情况就跟自己对着干,跳着脚怒道:“说你笨你真笨,被这人耍了还不知!”
      吴邪觉得不够乱,装作有些委屈地道:“我可没耍那小牛妖,我说的都是实话!”
      “以前在家的时候那独眼狼也说我们妖怪是吃人的,哪有去打劫的,骗人的是阿松!”小牛妖鼓着嘴,颇有些不服气,虽说他的确不聪明,可也不至于笨。
      这时叫阿松的男孩已经被气到说不出话,当下狠狠朝小牛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声音干脆响亮,听声音就觉着疼,惹得牛妖憋了许久的眼泪就哇地一下宣泄了出来。
      阿松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当下想去拉牛妖,被躲了开,小脸霎时变得铁青,转头对着忍笑忍得痛苦的吴邪恨道:“都是你害的!”
      吴邪当下愣在当场,眨巴眨巴眼睛,十分无辜:“咦,你好生不讲理,这关我何事,明明是你打哭他的。”
      “是你是你,就是你。”
      男孩气急败坏,逮着人就咬,也不知去安慰安慰同伴,吴邪勾起嘴角,越过阿松,走到哭得伤心的小牛妖身前,拍拍他的脑袋哄道:“不哭不哭,既是妖怪,怎可轻易流泪呢?”
      牛妖闻言,立马止住了哭声,抓着吴邪的衣角不肯放手,眼睛都哭红了,小牛尾有气无力地荡了下来。吴邪有些示威地看向阿松,见其脸色绿的红的斑驳了一脸,心道,着实是两个小笨蛋。
      “吴邪。”张起灵见他玩得兴起,不得已出声,暗示其该玩够了,若那松鼠精有能力,早就扑上来咬死他了。
      “小哥,我有分寸的。”吴邪嘿嘿一笑,“小妖,你叫什么名字?”
      “悯川,我叫悯川。”小牛妖擤了擤鼻涕,闷闷不乐地道。
      阿松大惊,嚷道:“笨蛋,你怎么可以把名字随便告诉别人!”
      悯川躲在吴邪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耳朵不安地抖动着:“因为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不是坏人。”
      吴邪觉得这小妖当真可爱,笑容更甚,问:“那么悯川,你和他为何要在此打劫路人?”
      悯川支支吾吾了片刻,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因为饿了。”
      “诶?”
      “呜呜,我和阿松从家一路跑到人界,人们见了我们就打,我们没钱,也进不了城,没有东西吃。”说到此处,似是又想起来饿肚子的难受,眼泪在打转,悯川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阿松见此状,推开吴邪,慌忙跑到悯川身边,连道:“好了好了,不就是饿肚子嘛,又死不了的。”
      吴邪见两个小孩瘦巴巴的,从包里掏出干粮,一人分了一个,这原先是给张起灵的准备的,不过反正是自个儿付的钱,想必那小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悯川是个极单纯的小妖,拿到吃食想也没想就急切地咬了上去,相比之下,阿松倒有几分的妖怪的精明,他原想提醒小心这干粮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哪知这悯川已经咬了好几口,见其吃得香,终是也忍不住饥饿,咬了一口,见没什么怪味,才大口咀嚼起来。
      吴邪心中大叹一声,没想到做个妖怪也如此不易。
      张起灵看着两只小妖吃得意犹未尽,也不做声,待两人吃完,才出口询问:“你们家在何方?”
      “自然是在妖界。”受人恩惠,阿松自也没有先前剑拔弩张的态度。
      “为何离开妖界?”
      阿松似是心有顾虑,迟迟不说。
      吴邪见状,拿出私藏的小糕点塞进悯川嘴里,循循善诱道:“悯川,你告诉我原因,我才能送你们回家。”
      谁知悯川鼓着嘴还没咽下糕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待好不容易吃完嘴里的东西,才道:“回不去啦,妖界出了变故,能逃的都逃啦。”
      吴邪与张起灵对视一眼,便知晓对方同自己心中所想一致,这事定说来话长,索性寻了处安全的地方,听他二人从头道来。
      原来悯川与阿松两人从小便是玩伴,在妖界过得也算舒坦,岂知一日从空中飞来横祸,掉了颗怪石,把最高的一座山砸成了平地。起初众妖并无多大在意,这从天上掉个石头下来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这次的石头大些罢了。可谁曾想,自那日起,妖界就不复太平了。
      那怪石其实不是石头,是颗硕大的丹药,砸平了山后便碎成了数以万计的小颗粒,众妖想,这丹药既是天上飞下来的,定是太上老君炼制的仙丹,不知何故掉在了妖界内,吃了仙丹,不说能修成正果进那南天门做神仙,功力必也大大地上涨。于是掉落在各地的仙丹被妖怪们寻来吃了,起先是真的有效果,一颗下去就增五百年的功力,两颗就有一千二百年,为了抢那仙丹,大家争得头破血流。
      可后来逐渐出了异变,吃了仙丹的妖怪全身开始腐烂,浑身奇痛难忍,一抓就是好大一块肉生生被撕下来,掉了肉的地方就开始长出一些黑色骨头,变得妖不像妖,鬼不像鬼。妖界内一片哗然,都道是自己贪心,吃了不该吃的仙丹,这才酿下大祸。妖王见妖界一片呜呼哀哉之声,愤而前去天庭质问太上老君,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过,妖界里乱成一锅粥。
      直至某一日,天上金光大作,飞来几位白衣飘飘的仙人,带来玉帝圣旨,说天降磨练给妖界,众妖却鬼迷心窍,贪图仙丹,故此给予小小惩罚,若要解脱痛楚,须得将功补过,为天庭效力。众妖一听,哪还作他想,纷纷跪倒在地求饶道谢,接了天命及一颗解毒丹,出走妖界。
      你道那解毒丹是什么?不过是暂时能缓解痛苦的一时救命丹药而已,若不听命于天庭,来年今日无此续服,当场爆裂而亡,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得了。
      吴邪听到此处,道:“这哪是什么仙人,当真是好歹毒的计谋。”
      那些的确不是什么仙人,那从天而降的仙丹也不是仙丹,一切皆是不知何方神圣的阴险之徒在后捣鬼。虽说是妖,可妖也有好妖,就同人也要坏人一般,那些所谓天命,皆是些让妖到人间为非作歹之事,本性善良的妖怪不忍去做,将此骗局揭发。妖界一片愤怒,奋起反抗,可那些假仙人也颇有些能耐,不知用了什么法宝,将众妖收在一处挣脱不得,为其所控制,余下的老幼见状,不得不被迫背井离乡,逃往人界,而一旦离开妖界,假仙人所设的结界也只出不进,唯有每年开启一次,每次不过七日而已。
      “于是我便带着悯川流浪人间,又时常被人砸石驱赶,我们修行连百年都未到,维持此刻的人形已耗去全部精力,只得出此下策打劫路人。”说罢来龙去脉,就连倔强的阿松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想必是遭受了多大的痛楚。
      吴邪也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他所料果然不错,这妖界出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怕是魔界和鬼界也是如此,谁都知晓这背后有巨大的阴谋,可究竟是何阴谋,却是一头雾水。
      悯川此时却扬起笑容,乐观地道:“可是至少我们逃出来啦,等我足够强大了,我就回去救我的爹娘和哥哥姐姐,还有其他妖怪,还一个原来的妖界。”
      “这事怎么能少了我呢?我还愁不知该从何着手,这下可有眉目了。”
      悯川惊讶地看着吴邪,见对方满脸笑意不似在开玩笑,大叫一声扑到他怀里,直嚷着你真好你真好,比阿松还好咧。
      阿松听罢,哼的一声别过头,又气又恼地甩动着尾巴泄愤,好好的毛茸茸的尾巴立时沾上了不少尘土。
      张起灵在一旁看着吴邪同悯川闹成一团,欲言又止,终是没说话,他知道,吴邪看似脾气好,事实上执拗得很,清越都拗不过他,为今之计也只能护他一路走到底而已。
      四人一番话尽,竟已近黄昏,吴邪便设了个结界在周围,晚上就不怕有野兽前来袭击,又拿出干粮当做晚餐,生了火堆将饼放在火上烘热,分给三人,见两只小妖吃得香甜,吴邪也很是开心。
      说到吃食,吴邪倒想起一个问题:“悯川,你不是牛妖吗?为何不吃草呢?”
      不等悯川作答,阿松鼻哼一声,满是鄙夷地道:“妖和那些被人奴役的动物可不同,我们生来就开始修行,哪是那些未开化的家畜!”
      “原来如此,那肉食呢?”
      悯川摇摇头,嘴里含着食物口齿不清地道:“妖在修真路上本就比不得人的资质上佳,所以爹爹不让我们杀生。”
      “那在我们之前,你们可劫过其他路人?”
      “没有,你们是第一个。”
      那倒是这两只小妖走运了,若是碰上其他人,就是普通人,恐怕见着这两小孩,也要打一通才走。
      “不过……”悯川撅着嘴,牛尾不安地甩动着。
      “不过什么?”
      “昨天晚上,有一队商队模样的人马连夜出城,那时阿松进了一辆马车想找东西吃,没找到食物,就偷了块玉坠回来。”
      “没让人看见吧?”
      “阿松的隐身术可厉害啦,谁都瞧不见。”
      “那便好,以后你俩跟着我们,别让人认出来就不会有危险。”吴邪拍拍悯川的脑袋,让两个小家伙到火堆旁睡觉,明天一早便启程。
      悯川打着哈欠拉着阿松躺在火堆旁,不久就酣然入睡了,阿松却还是对吴邪二人抱着戒备,但转念一想,自己两人身上没什么值得对方贪图,何况悯川虽然心思单纯,但直觉总是十分敏锐,他说那人不是坏人,便不会加害他俩。这几日时刻紧绷着神经四处逃窜,又挨着肚子,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是顶不住的,阿松想着想着,将松软保暖的尾巴盖在两人身上,抓紧悯川的手也去会周公了。
      吴邪见两人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靠在一边的张起灵,问:“小哥,你觉得这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摇摇头,他思索许久,也终是一头雾水。
      “那我们去把战场的封印加固后就去妖界一探究竟。”
      “好。”
      张起灵这声好,回答得毫不迟疑,吴邪听罢无奈地劝道:“小哥,你考虑清楚,此去非同一般,怕是没那么容易回来,你我也不过萍水相逢,在此别过我也觉得实属正常。”
      “你和他们也不过萍水相逢。”这话中带着些许怒气,但张起灵说话本就毫无起伏,吴邪一时失神竟也没听出来。
      “那不同,我本也打算去那儿看看有何线索……”
      “吴邪!”张起灵打断他,“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所以去哪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小哥……”吴邪头次听到张起灵提到自己的事,“我很抱歉。”
      “你说我们是朋友,那至少我能和你结伴同行。”
      “好。”吴邪轻笑,这小哥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心中却也是感情丰富的,“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张起灵嗯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慌乱,吴邪怕惹人回忆起不好的事,也不再言语,一时间除了火柴燃烧的声音,只余众人的呼吸声。
      “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张起灵淡淡道,“和一个声音,它让我去找一个人,和他做一件事。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我觉得,那应该就是你。”
      “咦咦,小哥你这样说,好、好奇怪呢。或者,这也许就是宿命呢。”
      面对吴邪毫无保留的信任,张起灵心里泛起一丝愧疚,但他却认为,也许事已至此,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是真的如吴邪所言,是宿命。
      这时吴邪突然站起身,走到悯川跟前,乐呵呵地自言自语道:“真像呢……”
      “什么?”
      “尾巴,和以前在一起的孩子很像,它也是这样的尾巴,最喜欢荡来荡去。”今日也是瞧那尾巴似曾相识,吴邪才存了戏耍悯川的心思。
      “它……是谁?”话中的紧张怕是本人也觉察不出。
      “是很厉害的孩子哦,很漂亮,很听话。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存在,和师父一样重要。”
      此时吴邪想起那只还没道别就分离的麒麟,也不知它现在在何处,过得好不好,忽而就担忧起来,悯川的样子也变得模糊起来。
      “小哥,很晚啦,该休息了。”吴邪匆匆起身,寻了个位子就躺下装睡。
      张起灵应声,却没错过吴邪掉下的那滴水,尽管对方那么难过,他却很开心,他明知不该如此,可无法控制嘴角不住地上扬。他笑得非常好看,非常温柔,即使他不懂自己为何会觉得如此满足,也不知自己是在笑,可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所露出的神采,闪耀得就连满天的星辰也抵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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