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一篇 梅花尸(4) ...

  •   不知不觉,又到了夜里。
      今夜又聚了些乌云,怕是明日要落雪了。长安看了眼天空,依旧撑着那把画着水墨的白色纸伞,慢悠悠的走在路上。
      说是傍晚,天色却早早的黑了,许多店铺都趁着雪未落关了门面,街上偶尔几个匆匆而过的行人,见到徐徐漫步的长安,都忍不住望上一眼。
      长安偶尔朝着路人笑笑,又拐进不知名的小巷子,看着枯黄的藤蔓凄凉的爬满整个墙面,刚要伸手触碰它们,还没挨着边,那些枯黄的东西就化作粉末,飘散在还未化去的雪地里。
      再往前走了几步,庞大的宅子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面前,长安抬头,看到败落的大院挂着腐朽了很久的牌匾,原本铁画银钩的几个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李府,果然是大户人家。”长安转了转伞柄,笑眯眯的望着有些阴森的匾额,踏了进去。
      院落里的青石板上早就布满了暗黑色的苍苔,沾着斑斑雪痕,枯老的树木扭曲的有些狰狞,在晚风中痛苦的呻吟。
      大概是因为太老太旧,木质的门窗总是吱呀的响着,声音在空旷的老宅子里回荡。
      长安慢慢地走着,渐渐感觉出这院子的不同寻常来。
      这院子太静了,静的有些死气。
      李家宅子不是什么古迹,是前些年举家搬走留下的,听说是府里的千金小姐出了什么事,那段日子名医进出,又一个一个灰头土脸的匆匆离开,到了后来,名医都不来了,倒换成了神神叨叨的道士和僧人。
      这附近的街坊都说,是府上的小姐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东西,怕是被迷惑了心智,吸走了阳气。
      长安在院子里寻了块石头坐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周围。
      当初长安来这的时候,李家已经不在了,这院子败落的迅速,长安转悠了几圈,发现院落原本杂乱疯长的草,不知什么时候都枯萎的七零八落。就连石板缝隙常年阴湿的苔藓,也已苍老泛黄。
      长安早就仔仔细细看过这院落。除了那株梅花,也没看出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如今一年过去,东西倒是没变,可是气味却变了。
      “究竟……在哪呢?”长安垂眸,看了看手指上久久不见愈合的伤口,又抚上唇角,弯起一抹无奈的笑来:“冬日到了,你便肆无忌惮起来不是?”
      院里的寒风依旧,这冷冷清清的气候里,还是死一般沉寂。
      “梅花在我院子里,魂却不在,徒留了具尸体有何用?”他嗅了嗅自己修长的手指,发现那股尸臭味竟然顺着肌理慢慢浮了上来。
      缓缓起身,长安抚平衣裳的褶皱,朝着昏暗的天空望了望,笑叹一声,便收起了伞。
      暮色终究是越发的沉暗,长安俯身,刚把伞搁在石头边上,就瞧见细细的雪花飘落脚边,随着风打了个转,又被吹到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他也不苦恼,细长的眸依旧带着笑,懒懒散散的直起身子,径直朝着花厅走去。
      可长安的背后,悄悄的落了一片花瓣,不一会儿,又顺着风贴着地面,无声的跟了过去。风中轻轻的传来凄凄的笑,静静的化在落雪之中,无声无息。
      破旧的宅子里,总是满布着灰尘,长安瞧着门窗上的蜘蛛网,用扇子把面前的旧符揭了下来。
      无用的符,只会让妖物越发的猖獗。
      这符刚落地,长安还未来得及掩唇,一大片的灰尘就喷涌而出,接着数群带着腐败气息的黑气扑面而来,把长安的青丝一缕一缕的扯住。
      这气味着实难受,长安蹙起眉,这才抬袖掩住口鼻,一手从长袖中就要拿出些东西。
      长安的手刚伸入袖口,缠着他的黑气蓦然就出了实体,尖锐的长爪刺破他的手腕,早他一步把袖子里头的东西摸了出来,抛向天空,由得一团一团的黑气争夺起来。
      顿时,那些扯着长安黑发的妖物嗤嗤的笑着,狰狞的有些刺耳。
      长安敛眸,被拉扯着的发梢倒不让他吃痛,不知不觉的,长安倒还弯起一抹笑来。
      衣袍被邪风吹的鼓胀,头顶上盘旋的黑气忽然发了狠劲,猛的分散开来,就把从长安袖子里偷出来的绣袋撕破。
      长安抬起手,顺着被划出血痕的伤口舔了舔,然后懒散的抬眸,瞧着绣袋撕破后,从中弥漫开来的血红色烟雾。
      “啊——”黑气碰着这烟雾,都凄厉的发出惨叫,迅速的分散开来。
      牵扯住长安头发的黑气还没反应,就被血色的烟雾笼罩,顷刻间灰飞烟灭。
      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长安抬手,接住那朵从半空缓缓而落的花。
      垂妖。
      这花生的万分妖娆,黑如徽墨,非得走了千年涉水前去灵界彼岸,才遇得到花期。
      长安不曾去过灵界,却从灵界上仙那瞧见了,百般无赖,终于是夺了过去。上仙倒也不生气,朝着他指指点点,笑骂道:“你这不长心眼的,垂妖哪是什么花,到时候被它吃了,可别怨我!”
      垂妖嗜妖,妖物们避之不及,哪会像长安一般,当个宝贝似的藏在袖里。
      长安带着它过了好些年,也不见它发什么魔性,于是长夜也自在的很,起了玩心还把它当做饰物,顺着花梗盘上长发,跟着去戏弄几家闺院的姑娘。
      拢了拢方才被扯疼的长发,长安又拾起来发尾嗅了嗅。
      腐败的味道尚在,都像是把纸张沤烂在尘满的角落,常年见不着阳光的霉味。
      这味道,远远不同于手指上的尸臭。
      他低头看了眼四周,地面上全是泛黄的纸灰。这是宅子里成了精的字画,现下里都如被烈火焚烧,枯竭成了灰烬。
      别人家的院子里都是些鬼怪,这宅子倒是很风雅。
      长安踩着纸灰迈了进去,抬眸间,才发现天色已经都黑了。
      夜里雪落得猛,天也是沉沉欲压,不见了前几日的清明月色,长安站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的打量着厅前挂着的画。
      其实夜里,长安是看不清的。
      古宅子里不易点灯,长安就准备了张符,就着地上残破的木桌放下,那符变成了盏油灯,伸手过去,却触碰不到,只能看见个明晃晃的影子。
      长安款款走上前,细细的瞧着那幅画。
      素白的画面独独一枝梅。
      那梅也不同寻常,几处花蕊,却都未曾有颜色,就好似主人起了心思,徒手画了幅白描。
      长安刚要再走近些,忽然觉得身后有谁无意间踩破了枯枝,不动声色的潜了进来,他立刻侧首,还没看清楚,就见地上一道黑影朝他扑来,手上是一根长长的木棍。
      这劲风把长安的黑发分出几缕,就要狠狠的砸在他身上。长安来不及躲,只从唇角发出浅浅的喟叹,捏了捏手心的东西,闭上了眸。
      可这棍子终究没有落下来,角落里一声动物的低狺,接着黑影手上的棍子被扫落在地。
      “哎哟——”男人一声痛呼,甩了手几乎跳了起来。
      长安缓缓睁开眼,侧身看着男人的影子在灯火明灭处摇晃,这才悠悠开了口:“阿贵,你半夜不在家里准备明日的早膳,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来人确是阿贵,换了一身玄色的衣裳,可这干瘦的模样却不曾改变。
      “这是什么东西?”阿贵咬着牙,在地上搜寻了半天,方才挠伤他的东西却无影无踪。看了一会儿,这才方想起面前还站着个人,阿贵愣愣的抬头,瞧见长安,不由得有些茫然。
      “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呢?”长安打开折扇,又眯起了双眸,扇面遮住口鼻,笑的多情:“阿贵,你怎么半夜到这儿来了?”
      一阵寒风涌了进来,阿贵哆嗦了一下,然后才摸了摸手背,苦恼地开口:“这不是我那打更的兄弟闹的,衙门里找不着人,就喊我替了。巡到北街,发现这有动静,以为是入了贼,才、才……”
      “呵……”长安踢了踢地上的木棍,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瞧你这死心眼,破败了的院子,就算入了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长安摇着扇面,越过阿贵,朝外头走去。
      雪还落着,长安站在屋檐下,看着一地染上灰烬的雪。上头留下了阿贵的脚印,深深浅浅,倒是更添了几分荒凉。
      “公子怎么半夜来这了?”阿贵讪讪开口,捡起地上木棍跟在后头。
      长安垂着眸,大半身子都倚在石柱上,半真半假道:“自然是想带些养梅花的东西回去。”
      “它可费了公子不少心思!”如今说起梅花,阿贵还是心有不甘,想起为了它赔了好些银两,心里头毕竟不自在。
      长安也不接话,指尖绕着飘在半空的雪花,玩的出神。
      阿贵见他这副样子,也不愿自讨没趣,只是偷偷的望了几眼,才憨笑道:“公子,北街的道还未巡完,阿贵先走了。”刚要迈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折了回来,压低声音:“您可得当心点,这夜里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长安这才抬了眸,唇角勾着笑,懒懒的瞥了他一眼:“阿贵哥哥,辛苦你了。”
      这一眼非得说是风情万种,瞧得阿贵心中一颤,整个身子差点酥了下来。
      “我这就走、这就走!”阿贵失了魂似地朝后退去,一不留神踩着了石子,踉跄着滑了几步,惹来长安嗤嗤的笑,这才脸红着跑了出去。
      长安瞧着他的背影,长指玩弄着扇柄,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石柱。
      角落里,缓缓的出来个影子,幽绿的光一闪,蓦然顺着寒风就扑向长安。
      长安抬手,把这扑上来的胖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抱在怀里,提着扇子就顶上它的额头,调笑道:“小东西,猫叼了你的舌头不成,非得张牙舞爪?”
      尖锐的牙寻着长安的指狠狠的咬了下去,在嗅到血腥味时,浣宝才松了口,舔了舔牙,摇动着尾巴。
      “老妖精,他是想要了你的命。”浣宝把爪子贴在长安衣襟上,又不甘心似的挠了两把,这才哼了一声。
      尾音还未消,眨眼间,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趴在长安怀中,皱着小眉头,一个劲的打喷嚏。
      “老妖精,你、你身上带着什么?”浣宝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不由的暴躁起来。
      长安看着它瞪着水汪汪的眸,一副官家小公子的模样,掩着唇又眯了眯眸:“浣宝,垂妖在我怀里,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就知道你是个老妖精,连垂妖都奈何不了你!”浣宝扭动着身子,发现半天动弹不得,只得愤愤的软在长安怀里,长着乳牙的小口又黏着口水咬在长安的手腕上。
      “浣宝,它的味道,又重了。”长安忽然侧首,看向雪落的越发狠的院落。
      “它究竟在哪儿?”浣宝动了动鼻翼,却发现寒风中的凛冽,早已吹散了那股味儿的源头。
      “浣宝,梦……倘若有人陪着做,是不是……就不算梦了?”长安动了动唇,轻轻吐出这句话。
      浣宝白了他一眼,张口便问:“老妖精,你中邪了不成?”
      “回去吧。”长安没有接话,只是直起身子,抱着它走出回廊。
      风雪扑打在他们身上,浣宝隔着落得有些急的雪花看向长安,见他唇角的笑容依旧,却已经淡了下来。
      长安缓缓走到假石边,弯腰拾起了被雪埋了大半的纸伞,抖了抖上头的积雪,撑了开来。
      浣宝也不问了,微微打了个哈欠,累极了似的趴在长安怀里,沉沉的睡去。
      长安看了眼蛰伏在墙头枯萎的藤蔓,不着痕迹的冷哼一声,这才顺着来时的小路,徐徐前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篇 梅花尸(4)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