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墨散来

30、第三篇 孤城闭（6）

　　男人阴沉的眸子扫过长安的脸，竟然没有丝毫情绪浮动，就好似溺了墨的笔洗，涟漪都散不开。
　　拨开覆在脸颊上的青丝，长安掀了掀唇，话还未说出口，男人就直直朝他走来。
　　“在下可是卖艺不卖身的。”长安按着丝被瞧向男人，想着那人笔下的姑娘好似也曾这么说，不知为何这话就生生脱了口，等着话音方落，他自个儿也笑了。
　　男人却依旧面无表情，看着长安只吐出两个字：“拿开。”
　　长安很少见人这般神态，沉溺在欲望之中的人总有一双染了篝火般的眸，可是眼前人，除了死寂，便寻不得他物。
　　“这可不能拿开，若是拿开了，有人得要寻我晦气。”长安懒懒的支起颊，屈膝看向男人身后，“姐姐真心是要看戏，也得选个好时日，阴月阳时，看得百鬼夜行算是得趣么？”
　　“不识趣的哪是我，我看你家那没心肝的才是真不知冷暖，非得眼睁睁的看你被按在身下，她才心安理得不是？”
　　“姐姐可不准说琅嬛的不是。”长安抬手接住一朵缓缓落下的瑶花，看了眼已经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男人，扬唇一笑，“万年不见，姐姐别来无恙？”
　　长长的裙摆散了一地，这一地都被染成了金色。
　　艳城风姬，还真是许久未见。
　　风姬随手丢了一套衣裳，那衣裳轻飘飘的落在长安胸膛之前，刚碰着他的手臂，就自个儿上了长安的身。
　　“我自然是别来无恙，可想不到天海却已面目全非。”风姬走到长安跟前，俯下身抬了抬指尖，挑起他的下颚，水色的唇角带着嘲讽：“你往日那刻薄的小模样哪去了，怎么落得半死不活的？”
　　长安抬手摸了摸宽袖，起了眉眼看着她：“这里没有琅嬛，对谁刻薄去？”
　　“那你——藏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玩意，瞧这憨头憨脑的，黄鼠狼？”风姬倏然收了手，袖中长绡一抖，就从角落里卷出一只在挣扎的毛球。
　　长安看着被卷落在地、挥舞着四肢的浣宝，眉眼弯起：“浣宝，瞧得可开心？”
　　浣宝不怕长安，可大老远的就嗅到风姬强大的妖气，吓得它直哆嗦，抱着脑袋就往长安怀里钻。
　　“千年修行就这般德性，不如废了的好。”风姬是个直来直去的人，生不得半点心思，眼下里一只妖精能做成浣宝这样子，实在令她不耻。
　　“废了是废了，不然哪来这模样？”长安伸手揽过瑟瑟发抖的浣宝，然后起了身，抬脚踢了踢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是谁？”
　　风姬正把落下的长绡卷在纤臂之上，听得长安的话，半搭起眼眸，问得有些蹊跷：“这些东西，你会不知晓？”
　　“过了这么久，要是都记得，那该多好。”长安低低的笑起来，一万年到现在，这般笑容恐怕还是第二次，彼时也如此般，笑着笑着，一切都湿润起来。
　　“咚——”外厅的门忽然栓松了开，没等脚步声响起，风姬就对地上的男人施了个法，剥光了扔到榻上。
　　捂上了被褥，她才转头对长安说：“走吧，这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若想住的久一些，就离这楼子远点。”
　　说完，风姬弹指一挥，千万朵瑶花从天而降，一瞬金光四射，闪烁的有些刺眼。长安不禁眯了眯眸，等他睁开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道身影半倚在木栏上，长发微垂，唇角含笑望着不远处的篝火。
　　依旧是夜色四起，篝火淡了，影子也淡了。
　　“她倒是没变，看什么都一个样子。”风姬也随着换了个装扮，腰身缠上赤骨族姑娘的绸带，有种道不明的冷艳。她一手搭上长安的肩头，半个身子就这么软软的偎依了上去，媚眼一抬，气吐如丝：“这位公子好是令人心疼，远远的瞧见，还道是望夫石呢！”
　　这话声音不大，却恰好能入兰桓的耳。
　　兰桓勾着酒壶的手动了动，然后侧首朝他们望去。
　　说起气势极盛，风姬虽有瑶花万千，无数金泥黯了天地，可无论如何，她都不及当年的琅嬛。琅嬛一身素衣艳红滚边，就那么站在一处，眸光微抬，眼下便是一个盛世。
　　长安很少瞧见琅嬛这般神色，天底下如果有一个人能纵容他到无法无天，除了琅嬛，他不曾想过其它。
　　可是此刻，兰桓这一眼，让他心尖猛的一颤。
　　人间数百轮回，一世一世，他数着星宿变换，却不曾见到她变过。
　　长安唇微动，话还没说出口，却见兰桓起了身。
　　兰桓指尖的酒壶还勾着，随着她靠近的步子摇摇晃晃，不少酒液从中倾倒，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兰桓好似醉了，长安觉得周身微醺，都是那人淡淡的酒味儿。
　　酒香越发的浓烈，那人的眉眼也近了，低头一笑又抬首弯唇，为他撩起落在颊畔的长发。
　　长安怔了怔，忽然笑了。
　　闭上眼眸，他轻声开口：“瑶花幻象，万年之后依旧难辨真假。”
　　话音落下，长安睁开眸，身在之处已经是一片沉沦的黑暗。
　　“我的幻境无人能够察觉，你是怎么发现的？”风姬捻着手中的瑶花，难得有些诧异的看着长安。
　　瑶花幻象，皆由心生，生的旖旎且诡秘，当初就连古神帝将也未能察觉，可是长安才用了片刻，就感受到了。
　　“人间处久了，才知道冷暖。”长安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有些觉寒的拢了拢外袍，目光空茫的望向黑暗之中，“她待我早就不是如此，又何必自欺？”
　　风姬听了他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接口，就在迟疑之中，她却看见长安怀中的浣宝颤巍巍的举起爪子，对着她怯生生的丢去一眼，然后小声开口：“一个时辰前……”
　　“恩？”风姬挑眉。
　　“兰桓被县衙的人带走了！”浣宝黑润润的眼眸眨了眨，又缩进长安的怀里。
　　“衙门？”风姬半眯着眼，“衙门来凑什么热闹？”
　　“去了便知。”长安抬手摸了摸浣宝蓬松的毛发，语气微懒：“来，浣宝，爹带你去寻娘亲。”

　　一月一次……不准时……不调了……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