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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   我没有如许良所说找个姑娘恋爱,找了姑娘恋爱的是子清。

      八月,子清和月妹好上的消息传遍了二洞沟,一个是S城来的知青,一个是大队队长的女儿,他们的恋情比当初吴曼丽嫁给健根更加引人注目,吴曼丽嫁给健根是突然而仓促的,而子清和月妹的恋情却是慢慢露出蛛丝马迹,让人猜测,然后顺理成章的。

      那段时间,我们时常可以看到拿着记工本的子清和月妹在田头轻声交谈,有时候我们回来到住处,月妹正在帮着子清做饭打扫。

      “你别说这余子清还真看不出来,平日闷声不响的,眨眼工夫就跟人家姑娘好上了,速度快赶上许良了啊!”一日在地里干活,吴应杰看着远处站在一起的子清和月妹说到。

      “我觉得月妹对子清早有意思了,萝卜小米儿的没少往咱这儿送呢。”龚志军托腮道。

      “我那时还以为她是看上我们组长了呢,贿赂个小叔子什么的,可是,这子清看上去比月妹年纪小啊,两人站在一起,老妻少夫似的。”吴应杰又道。

      “不明白了吧,女大三,抱金砖。”林炳奎插进话来,脸上慢慢显出悻悻然的神色,“不过,也无所谓,人家现在算是驸马爷了,不用跟咱一样整天累死累活……”

      “胖子,能不这么刮三么?”许良白了眼林炳奎。

      “我哪里刮三了?我就觉得余子清和吴曼丽是一路的,好逸恶劳吃不得苦,来二洞沟后都病过多少回了,不过也没办法,人家身体不好呗。”林炳奎嘟哝着,眼睛还看向我,“如果他以后真做了常贵的毛脚女婿啊,那日子倒也舒服了,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你嘴巴能不那么臭吗?”我瞪向林炳奎。

      他被我瞪得愣住,大概是觉得我那段时间没搭理子清也是因为看不惯他,本来想找个意见相投的,谁知却被喝住。林炳奎想了想又觉得窝囊,于是干脆喊开,“我的嘴哪臭了,我又没说他假清高,前阵还死撑八撑把常贵当阶级仇人不同意去给人家拉琴呢,现在却好意思厚着脸皮跟在人家闺女后头倒插门,我还没往臭里讲呢,我觉得他那手受伤就是个苦肉计,换了现在这么个好差事,还赚了个老婆,虽然是个乡下妞————啊!————”

      我终究是没忍住,冲了过去朝林炳奎的脸上狠狠挥了一拳。

      胖子挨了一拳哪里服气,立马撑着地想站起来,也要揍我还手。

      我只打了他一拳,哪里解恨,为什么有些人的心思可以这样恶毒,平日里看不出来,说出口的话竟能这么伤人!我又奔了过去,在他刚站起身来时朝他那满身肥肉上又来了一拳。

      这时,许良终于奔过来拉住了我,而林炳奎也被另外几个人拉住。一时,我们只能瞪着对方相对站着,活像两只发了毛的公鸡。

      “他调侃几句,你当什么真?!”许良在我耳边劝,双手死死钳住了我。

      “大家都是一起的,干嘛窝里斗啊!”杨红骏也扯住了林炳奎,那胖子却仍在挣着,嘴里还唾道,“你是嫉妒吧!嫉妒!”

      远处子清和月妹看到我们这边的打斗也跑了过来。

      众人原本还劝的劝拦的拦,这时见到子清过来都敛了声音。

      “怎么打起来了,没事吧?”子清挺着急地问,他先是看向我,后来像是想起我不会理他,这才又转头去看林炳奎。

      林炳奎猛地挣脱后面人的束缚,鄙视地看了子清一眼,又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才扶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左颊慢慢踱了出去。

      大家见他走了,也慢慢散了,低头去做自己的事,一时间,子清和月妹站在一边,也没人理他们,很是尴尬。

      那天,我们收工回到住处,正遇到月妹从北屋出来。

      她跟大家笑着打了声招呼,说今天做了莜面窝窝,让大家赶紧回去趁热吃。几个女孩拉了她的手直说谢谢,而林炳奎有些拉不下脸,讪讪地从她身边走过,再不发声音。

      月妹走出小院后,我跑出去追上了她。

      “月妹!”

      月妹转过身,见我叫她,脸上掩饰不住惊讶。

      “谢谢你这些天一有空就来帮我们弄吃的,你做的窝窝头很好吃。”我对她笑了笑,她那阵一直跟子清在一起,不知为什么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子清的味道似的。

      月妹听我这么说,有些脸红地低了头,只道,“没什么,我只是帮子清打打下手。”

      果然,她说到子清。

      我心里紧了紧,终于又开口,“我……我跟你道个歉,那天,我是说子清受伤那天,我冲你吼……是我太激动,对不起。”

      月妹看向我,咬了咬唇,又低下了头,“后来,我去问过我爹了。是我们对不起子清,你不用道歉,那些我知道的。”

      “所以你跟子清在一起,是出于歉意吗?”我径问。

      月妹抬起头来,凝神看向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这样问也许太直白,毕竟,月妹是个姑娘家,无论她答是或不是,难道让她一个女孩在我这个不太熟的男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心思吗?

      我不觉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就在我几乎要收回问题时,月妹终于还是开了口,“不是。子清……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啊。”我轻轻应了一声。

      还想再和月妹说些什么时,她已经默默从我身边走开。我不好意思再叫住她,一个人站在了原地。

      原来,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我笑自己心里的那点龌龊,竟会希望月妹只是因为歉意才去照顾子清,像姐姐一样……从来,都没有空穴来风的传言,他们当然没有林炳奎说的那么不堪,但子清是男人,是男人总要喜欢上女人,然后结婚生子。我那时误会他和龙杰,他就已经解释得很明白,而月妹,的确是个好姑娘。

      不久,子清找我坦白。

      大概是我太久没理他,子清跟我说话时有些小心翼翼地,“劲松哥,可以和你谈谈吗?”

      那天,我们一直走到了村口,子清才终于提起了勇气又开口,“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我那样做……只是不想太麻烦,我本来就放弃拉琴了。”

      子清说着,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受伤后的手,我看到他的左手上,食指已经几乎连根没有了,中指断在了第一个指关节上,两个指头的伤口都已经愈合,薄薄的一层新皮使那原本漂亮修长的手显得畸形而可怖。

      我不由闭上了眼睛。

      “只是看着吓人,而且当时手麻了,也不觉得多疼,好在是左手,我现在干活、写字都不会受到影响……”子清絮絮说着,好像失去手指对他真的是件无足轻重的事似的。

      我看着他,仍是无法说话。

      “可以原谅我吗?”子清停下了絮叨,敛神问我。

      我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心底已经刀绞般痛了起来。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么长时间对子清的冷漠,是因为我不敢面对,不敢面对他的手,不敢面对再不能拉琴的他。我不是生气,我心里有的只是后悔。

      我很后悔没有再听他拉首曲子,后悔那天让他去脱粒机边上,更后悔那晚他问我会不会也像从前一样让他去时,我说“不会”。如果我让他去了,他也许就真的会听我的,拉首曲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以不拉那些乱七八糟的,他以前和龙杰提到过那么多首民歌,他在蜀中时还和大家一起唱过“我的祖国”……必然是我的“不会”坚定了他的心志,而他先去答应常贵,再这样自残的举动更让我痛心,我没有在常贵来找他时为他说过一句话,他却忍着屈辱为我设想好托辞。

      我已经不敢再回忆那个充满阳光的午后两姐弟静静拉琴的美好画面,子清的手再也不可能拿琴,而我,是毁了他手的帮凶。

      只是这些,我都说不出口。

      子清见我不说话,也不再勉强,只是低着头朝前走。铃铛刺前,他终于停了下来,“劲松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把你当……哥哥,都说长兄为父,所以,我想有些事,我必须先跟你说。”

      子清的表情很认真,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

      我不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脑中有些空白。

      “我和月妹在一起了,过不久,我会娶她。”子清说这话时,正好有一阵风吹了过来,他身旁的铃铛刺跟着发出了一串叮当声。

      原来铃铛刺真的会像铃铛一样发出声音,我看向那满树驼铃一样的果实,它的外壳很硬,是层薄薄的青紫色,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

      “月妹的爹是常贵,弟弟是东子,你想好了,要和她在一起吗?”如果是旁人,应该也会这么问吧。

      “这没什么好想的,我和月妹在一起,就只是和她在一起,跟她的家人无关。”子清答着,那“在一起”三个字刺得我心脏疼,如果我的心也像铃铛刺一样有壳,不知道会不会就不那么痛一些。

      “你喜欢她吗?”我听见自己问子清。

      “嗯……月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手受伤住院那段时间,她常去医院看我,回来后,她也总陪着我……”

      “我问你喜欢她吗?”不再看那叮当作响的草木,我打断了子清的话,再次问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只是,子清并没有闪躲,他迎视着我的目光,很久,终于道,“喜欢,我喜欢她。”

      我想,人永远都不该低估自己的演技,那天,我听完子清说这话,竟对他笑了,然后跟他说,“那就好好对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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