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灵异四篇》月·莲

3、鬼室友（下）

　　（七）

　　“他”叫陈宇轩，10年前父母于一次车祸中丧生后，他成为了这所房子唯一的主人。大学毕业的那年，出于避开这个伤心之所的目的，他决定卖掉这所房子出国留学，卖房这个过程里他认识了和他同岁的个体小老板段子鑫。是缘分吧，两人一见如故，这其中的原因竟然是二人的外貌竟然有着七分相像。段子鑫15岁开始在一家古董店学徒，20岁便开了自己的买卖。他人很豪爽，加上陈宇轩的朋友一直不多，两个人在看房砍价的过程里竟然成了朋友。而后，两人达成共识，房子过户后陈宇轩依然可以住在这所房子里直到出国手续办下来。

　　对于这样的一个朋友陈宇轩很是感激，父母双亡后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实在很是孤单，所以他对段子鑫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但是悲剧就沿着这样的信任和依赖蔓延开来。

　　那天，陈宇轩从大使馆拿回了护照，顺道买了酒和菜回来，打算在离开前跟段子鑫好好聚一聚，算是散伙饭。两人那天都喝了不少，不胜酒力的陈宇轩先倒在了沙发上。恍惚中，他看见段子鑫从厨房拿着菜刀走了出来……

　　故事没有太大的意外，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一个阴险老道的商人；一个赤诚交友，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埋尸老宅，一个漂洋过海。我苦笑，生活总是跟单纯的人过意不去。

　　“他怎么样了？后来有没有再回来过？”我好奇，看来这所房子并没有再次买卖，也就是说现在房子的主人应该就是段子鑫。

　　“哼，”很无奈的苦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他再没有踏进过这间老屋，这房子也一直由中介公司负责出租事宜。”

　　我点点头，“你是不是就被埋在厨柜下面？为什么会被困住呢？”

　　“我死后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所做的一切。于是，我看着他把我分尸，然后装进了一个大的陶罐当中，放好后他拿出了一桶暗黄的液体，开始我以为是汽油，但是越来越浓烈的味道和我愈来愈淡薄的意识让我发现是黄酒。我觉得他一定是去问过道士或者和尚如何封禁鬼魂，而且做得也十分周密。”

　　“可是……为什么你可以在屋子里随意活动呢？”

　　“可能是他加的酒也比较多，天气变热后膨胀，慢慢就把封泥浸泡化开，密封效果变差，酒精日渐蒸发，所以我又可以自由活动了。一开始我很兴奋，我猜是天无绝‘鬼’之路，是时候让事情大白于天下了，但是我刚想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了——这间房子外面肯定有什么符咒类的东西，我根本就没法出去。”

　　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事情，我义愤填膺，拍拍胸脯问道：“你说，我能做什么？把你挖出来带出去，还是找找看是什么符咒呢？或者……我去报案，让警察把那个坏蛋抓起来！”

　　“傻瓜，今天不早了，先去休息吧！你可以试着找找外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否则即使你把我的尸体带出去，我的灵魂也跟不出去。”

　　“哦！”我今夜肯定无法入睡了，这么悲惨的事情居然就在自己身边，如果不能帮好人讨回一个说法来，从古至今的那些道理还有什么意义？！

　　（八）

　　先得到报应的是我。晚睡让我错过了早晨的班车，很自然的，在总裁莅临的关键时刻，我迟到了。众人欢迎的队列还未散，公司高层正在和总裁寒暄的时候，我推门进了办公室。

　　“对不起，我迟到了……”几十双眼睛同时落在我身上，我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小韩，还不快点去准备下午开会的文件。”顶头上司方经理额头都见汗了。

　　倒是那位衣着笔挺的年轻才俊推了推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笑着说：“迟到了？路上塞车吗？”

　　“哦，”我突然紧张起来，这就是华北区总裁，这么年轻，这么……英俊？！我有些狼狈地抹了抹鼻子，“那个……知道今天您来，所以迟到了……”

　　眼前这位爽朗的笑了，“哈哈，就是因为我来才迟到的？！方经理啊，你的员工很有趣。”

　　方经理瞪了我一眼，“你这孩子一到关键时刻就不靠谱。陈总，您可别见怪，她的意思是……不知道您今天来……不是……那个……”

　　“好了，好了，老方啊，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你叫什么名字？”他低头盯着我。

　　“韩雪。陈总是吧？陈总您好！我昨天……因为领导要来比较紧张所以睡得比较晚……”

　　“好了，不用解释……”他摆摆手，“快点到岗上班吧。”

　　我挤出一个笑容，穿过人群回到位子上。这个陈总还真是个好人，大人大量，就是不知道等他走了以后经理会不会收拾我。我整理着文件，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几天后的事情。

　　“小韩，可真有你的，赶在大BOSS来的时候迟到。”一边的李姐说。

　　我撅撅嘴，委屈地说：“就是呢，我真是倒霉。”

　　“不过这个陈总还真不错，平易近人又有亲和力，人也长得帅，有才华，有能力，简直就是人中之龙！”她说得眼冒红心。

　　我笑笑道：“不是吧？我看你都爱上人家了……有才华，有能力？你能了解人家多少？”

　　“啪”，一沓资料落在我桌上，随之而来的是李姐有些得意的声音：“我了解多少？你看看就知道了。”

　　“陈宇轩，现年29岁，毕业于B大，2005年留学A国，就读于XX大学……”我觉得头顶轰的一声，瞬时间呆住了。事情真的就这么巧吗？若是陈宇轩和段子鑫的故事在今天之后听到，我一定会认为是家里那个“人”跟我开玩笑，但是现在我不得不产生联想。

　　“他就是本地人吧？！”我突然问。

　　“不是吧，资料上没说。”李姐看着我脸色突变，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没事，觉得他有点眼熟……”我装出笑容，“可能是我记错了。对了，领导要在这里待几天？”

　　“不知道，怎么也得逗留一周吧！”

　　一周，看来我应该抓紧时间把事情搞清楚。

　　（九）

　　“陈宇轩，陈宇轩！”我刚一进屋就大叫起来，“快点，快点！”

　　“你怎么了？”

　　“你出来，你出来让我看看，快点，快点！”我记得他说那个段子鑫跟他的外貌是有七分相似的，否则也没可能他冒用他的身份，所以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第一个确认方法。

　　“我……不！”他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我不解。

　　“我很想找出我以前的照片来给你看，但是我猜那些应该都被扔掉或者烧毁了。我现在的样子……我实在没有勇气让你看到。你知道鬼魂的样子是他们最后一眼看到自己的样子，而我……亲眼看到自己被分尸……”他的声音很悲伤。

　　“唉！”我垂头丧气，“那也没法证明我见到的那个陈宇轩是不是就是你的仇家了……”

　　“你见到他了？！在哪里？”他有些激动。

　　“就是我们今天要见的大老板啊。我怕自己认错了，想看看你们的样子，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去对比一下。不然我试试他好了，比如问问他是不是本地人，是不是在这边上的大学……”

　　“别，千万别打草惊蛇。万一因为我的事，他找你麻烦怎么办？谁来保障你的安全呢？别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

　　“哦！不然……我给你拍张照片回来。”我突然灵光一闪。

　　“最好的办法是能带我出去看看，你有没有发现这房子外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还没……你怎么确定是在外面呢？”没准在里面呢！

　　“在里面我不就发现了吗？而且徐天明可以进入，说明这个屋子的封印只是针对我的。”

　　“外面？！除了门还有墙，还能有什么？改造墙的可能不大，除非是门！”我分析着。

　　“门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就是没有。可是……”对啊，是什么都没有，难道那里就是问题的所在，“陈宇轩，你还记得之前的房门是什么样子的吗？”

　　“就是普通门，那种黄色的木门，外面是网状的防盗门。”

　　“那就是它了，”听了他的描述，我已经十分确定现在的门一定是暗藏玄机的，怎么办？拆掉它，重换！

　　第二天，我就去公司请了三天的假，同时也确定了一下陈总的驻留时间。一星期，足够我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若他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蛋，那么此行一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换门的工程比想象的还要简单，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完工了。然后，我决定把他的尸体挖出来，这样也方便我带着他出去。对于我的这个提议，他曾经反对过，但是等他真的走出房门的时候，他同意了。现在做生意的人大都迷信，很多公司、商店及酒店的大门他全都不好进去。

　　带着口罩，揭开上次那块被我踢掉的金属板，赫然发现那块隔板竟然是单装上的，那下面别有一片空间。我俯下身，手拿电筒向里面照过去，一个褐色的陶罐映入眼中，再往下看发现那陶罐似乎很大，能看到的仅是一半，另一半埋进土中。为了看得更清楚，我趴在了地上。陶罐顶部有一个盖子，在盖子的边缘上有一圈类似封泥的东西，但是明显封泥已经不能起到密封的效果了，四周有些不明液体流下后沥干的痕迹，而盖子和陶罐结合处凹陷的边缘有一圈暗色的液体。我伸手想去揭开盖子。

　　“别动，那些是尸油……”，在我的手刚要接触到盖子的时候，他的声音响起。

　　“那……那我该怎么办？”听到这话我也有些犹豫，伸出的手就停在那里。

　　“你别把它挖出来了，只需要一点点的媒介我就可以依附在上面，”他声音低沉，“这件事对你不容易。带上胶皮手套，打开盖子，用瓶子装出来一些液体就可以。很臭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闻到了，胃里正在翻滚着，虽然很后悔自己揽下这样的事，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进行了。

　　（十）

　　周一，陈总到公司跟所有同仁告别，我站在人群当中，手里拿着一个精心包装的长方体的小盒子——这是作为下属送给领到的离别礼物，这么做的不仅有我一个。

　　“陈总，这是一个花瓶，我在古董市场淘来的。卖主说是清代的，我看不像，杀了价后拿下。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是我的一片心意，听说您对这个挺有研究的，所以送您了。”我怕他收的礼物太多会随手丢下，所以选择了一个听上去比较对他味的说辞。

　　看着他带着我的礼物坐上公司那辆豪华商务车，我心里突然空空的，不知道“他”此行之后会怎样？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离别了。坐在电脑前，眼前的一堆数据让我眼花缭乱，根本无心工作，点开几个网页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公司的一角开始骚动起来，然后圈子逐渐扩大。

　　“天哪，怎么会这样！”李姐的大嗓门，“小韩，你说说这可真是……唉，怎么好啊？”

　　我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陈总去机场的路上出了事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她摇着头，“公司这回麻烦大了，不知道总部那边会怎么想。”

　　“其他人呢？司机，还有咱们的老总和几个经理不是也在车上吗？他们有没有事？”我好像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怪就怪在这里了，同时乘坐一辆车，司机和其他几位领导都是受了点小伤，陈总就……唉，你说奇怪不奇怪？”李姐一副很惋惜，很不理解的样子。

　　我叹气道：“也许是多行不义……”

　　“嘿，这孩子，说什么呢？”

　　避开她有些诧异地目光，我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电脑上。看来他的仇已经报了，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办？把一只鬼留在家里是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吧？可是……如果他离开，我会不会很孤单？
　　晚上回家的时候，心里一直闷闷的，像是堵着一团东西，但明明该解决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拖沓着脚步，进屋，放下皮包，坐在沙发上，然后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你怎么了？”陈宇轩。

　　“你……回来了？！”我声音中竟然有一丝惊喜。

　　“是啊……我还有最后一件想求你帮忙。”他的声音有些犹豫。

　　“你说，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我拍着胸脯保证着。

　　“你去报警吧，说是在房子里发现了死尸，这样让警察把我挖出来重见天日，也免得将来被别人发现连累了你……”

　　“你要走了是吗？”分开是必然的结果，他也需要入土为安，这是我今天下午就想过的事情，即使不去通知警方，我也想过将他挖出来埋掉，但是现在看来他想得更加周到一些。

　　“你该有新的生活，而不是跟我这样的‘东西’混在一起，没有前途！”他有些自嘲地说。

　　“才怪，是你要急着投胎，开始新的生活吧？！”我笑话他。

　　我们开着淡淡的玩笑，揭着彼此的伤疤，调侃着各自美好的未来，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

　　（尾声）

　　做完了笔录，我离开了公安局。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我决定回家了。嗯，是的，很好。也许再去读书，也许找份工作，陪在您和老爸身边！”

　　人在精神失落的时候会产生幻觉，过去的一年，我一直沉迷于自己的幻想当中，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鬼，没有缠着我不放的徐天明，没有寄居在我租住房子里的陈宇轩。

　　“我走了，祝你幸福！”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我一头的阳光少年，那相貌跟之前见过的“陈总”确有几分相像，我愣在那里，在心灵再一次推翻了自己刚刚的理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