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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异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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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无形无质,无法捉摸,也无法把握,然而你却可以清晰而疼痛的感觉到它的流逝,就像一条亘古不息的河流,哗哗哗的流逝着,哗哗哗的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当你想伸手抓住它的时候,它却已经从你伸出的手里游走了,当你奔跑着想要追寻它的时候,却发现它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就像东升西落的太阳,就像阴晴圆缺的明月,当你想躺下来歇息的时候,它又在你的睡梦中缓缓的流逝着,当你因为痛失时间而暗自悔恨的时候,它又伴随着你后悔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时间,足以让一个人长大,也足以让一切陌生,人是喜欢怀旧的动物,现实不如意的时候,总会想着过去,总会盼望着未来,可是又有谁想过,自己拥有的现在,不正是过去所盼望的将来么,而现在,不也是将来回首时的过去么。所以,痛苦,或者欢乐,不在于是否生活在当下,也不在于生活在什么地方,将来未必比现在好,现在未必比过去差,换个地方,也不一定会有好心情,过段时间,生活还是那样平平仄仄坎坎坷坷的过着。或许人活的就是一种心境而已,一个有勇气面对生活的人从来不会抱怨现在,从来不会沉湎过去,也不会在未来无限好的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中安慰自己。
可是沐阳觉得,自己依然是一个习惯怀旧的人,他依然清楚的记得,当初在霍府,自己是怎样和那个叫忆兰的女孩子玩过家家的,他也清楚的记得,忆兰的妈妈带着着她离开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狠心不允许自己前去送她的,那条她离开的小路,成了他成长挥之不去的记忆,那个从海上来的女孩子,像一个梦,一个清晰而模糊的影子,轻轻地来,淡淡的去,长久的盘桓在他的心头,不眠亦不休。如今,自己已经十八岁啦,十八岁的男孩子,第一次走出了家门,也走出了国门,英吉利的海风,柔软如梦,吹拂着他的思乡之情,吹拂着他无尽的牵挂和思念。
“沐阳……你的信……你的信……。”那个称职的邮差靠在自行车上,站在下面那条白皙的小路上,一脸阳光的对着沐阳边招手边喊。
沐阳心头一热,大喜过望,这是他来到英国以来收到的第一封信,那还是两个月前,他给她写了第一封信。这也得感谢自己的母亲,知子莫如母,她知道她的孩子对童年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子依然念念不忘,她也明白,自己既然同意他离开了家门,离开了国门,那么,她的孩子就是自由的,所以在船临行的时候,她把她的地址写给了他,嘱咐他可以给她写信。
“沐阳哥哥,见字如见面,恕我这样冒昧的称呼……你的来信已经收到,谢谢你还记得我,属于你的记忆也一直属于着我,十年前那场海难把我带进了你们家,带进了你的生活,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能与你认识,真好。与你一起玩的时光,很开心,可是后来,秋容妈妈来找我了,我很爱她,也很想回到她的身边,所以原谅我那次的不辞而别,那时候想着上海这么小,我们总会再相见的,可是,等我离开以后,才知道上海真的好大,我们真的就再也没有见过,临走时小旭妈妈不让我告诉别人关于你的事,这些年我谁也没说。你在信中说你已经乘坐英国退休领事的船去了英国,并寄宿在领事家里,这样也好,至少有人照顾你,异国他乡的,有人照顾你,总是好的。你说你要在牛津大学上学,我真的替你高兴,我也想有朝一日像你一样走出国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都长大了,可是在我的心中,你依然是哪个孩子摸样的沐阳哥哥……我们家后院河畔的秋兰花开了,每天晚上,我都会在花香中入睡,每天早上,我总会在花香中醒来,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我摘了一些漂亮的花瓣夹在信封里,希望你能分享我的花香,感觉的到我的快乐……希望再次收到你的来信……忆兰。”沐阳急急忙忙的从邮差手中接过信后,甚至没有顾得上说一句谢谢,便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轻声读了起来。
“她回信咯……她回信咯……。”沐阳一口气读完了信,兴奋的像个孩子,也不管邮差能不能听懂,欣喜地对他喊道。
中年邮差显然也被沐阳的快乐感染了,蔚蓝的眼神里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意,伸手拍了拍沐阳的肩膀,道了一声再见,便骑上他的自行车一路打着铃走远了。
等邮差走远了,沐阳这才想起还没有对人家说谢谢,于是有对着邮差远去的背影连喊了三声谢谢,这才停了下来,继续把目光转向了手里的信,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兴奋,又从头到尾把信重读了一遍,然后爱不释手的握着信,细细的欣赏着忆兰的字迹。他的脑海里,马上又浮现出那个面色俊秀清丽的白裙子小女孩了,而她的字,与她的人竟是多么相像,端庄秀丽,清新脱俗,象脱去人间烟火的空谷幽兰。
奇异的幽香,缓缓的从另一只手里的信封里发了出来,沐阳有种心神俱醉的感觉,花!花香……对了,她在信中说顺便寄来了兰花,沐阳如梦初醒,连忙打开了信封,果然看见信封里装着许多风干的兰花瓣,打开的信封,想打开的花儿,阵阵清香,从里面逃逸而出,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股脑儿钻进了模样的鼻孔、嘴巴,钻进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
一阵风吹来,沐阳的手微微一抖,信封里的兰花瓣便飞了出来,慌得他连忙追着那些随风飘落的花瓣,一瓣一瓣,把它们重新从地上捡起来,又重新装进了信封中,等他确定所有跑出来的花瓣全部被他收进去了,这才高兴的坐在地上,一会儿把那封信放在太阳底下痴痴地看着,一会儿又把头埋进信封里,深深地呼吸着里面的花香。
“嗨……沐阳……坐在地上干什么呢,小心有虫子……。”艾丽思骑着一匹白色的马儿,从远处飞奔而来,看着沐阳一脸痴呆的坐在草地上,不解的眨了眨她蔚蓝的眼睛,看见沐阳没有理她,就想故意吓吓他,于是趁着他发呆的时候,大喊了一声。
“啊!”沐阳大吃一惊,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又低下头去,仔细的翻看着自己刚才坐过的草地。
“沐阳,你又是在找什么呢?”艾丽思坐在马上,一脸疑惑的盯着沐阳,好奇的问道。
“我在看有没有虫子啊。”沐阳一脸认真的边看着草地边回答,“好像没有虫子啊。”
“草地上的虫子早就钻进你的身体啦……。”艾丽思咯咯地笑着继续打趣说道。
“哦……我的裤子没破,虫子是钻不进去的啦……你不是去参加聚会了嘛,怎么又回来了。”沐阳这才意识到艾丽思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脸微微的红了一下,笑着说道。
“不去了……走到半道听说聚会上要玩什么接吻游戏……我就改变主意了。”艾丽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接……吻?接吻是什么……。”沐阳被母亲关在小院子里一呆就是十八年,对这些陌生的词汇倒是很感兴趣,听艾丽思说出这么个奇怪的游戏,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玩过,但是看到艾丽思面色难堪,不由得继续追问道:“这个游戏很可怕吗?还是很难玩?”
“接……吻就是……嗯,我也不知道,就是……。”让艾丽思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另一个异性面前解释这个词汇,她还真觉得自己开不了口。
“你就说嘛,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沐阳一脸疑惑的望着艾丽思问道。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向疯疯癫癫的艾丽思这次怎么突然扭捏的这么厉害,更奇怪的是,她的脸竟然慢慢的泛红了。
“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就不告诉你了……走吧,进屋……。”艾丽思低着头,避过沐阳的灼灼目光,小声的说了一声,便拍着她的那匹小白马绕过篱笆,向院子里走去了。
“哎……你怎么……。”沐阳望着艾丽思的背影,嘴巴无力的动了动,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她走进了院子。
“小姐……你不是要去参加聚会吗?怎么一会儿就跑回来了……这样会让安东尼先生觉得很没面子的,他的聚会你怎么能不去呢……。”沐阳走进院子的时候,艾丽思家的女佣米德太太正拦住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看见沐阳进来了,她的脸色变得好了一点,拉着沐阳走到艾丽思面见继续说道:“沐阳先生你说说,安东尼先生那样要面子的人的聚会,艾丽思小姐竟然没去,请帖还是安东尼先生亲自送过来的啊……这样以后见了他岂不是会很难堪啊。”
“难堪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赶紧的去把我的宝贝马儿喂饱吧,好啦好啦,老人家就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啦。”艾丽思不满的翻着白眼,皱了皱眉头,向里边走去。
“这……沐阳先生……。”米德太太无奈的摊开双手,苦笑着看着沐阳。沐阳也一脸无无奈的看着米德太太,摇了摇头,跟着艾丽思向楼上走去。
艾丽思似乎还在生米德太太的气,只要这个女孩的城门失火,那么必然会殃及池鱼所以她对跟在后面的沐阳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几次沐阳都想开口跟她说话,可是对于刚才发上的这点小插曲,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找一点别的话题,可是脑子却懵懵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也就索性没有再强迫自己开口,只是一味的跟着艾丽思,陪着她随着楼梯缓缓旋转而上。
走到艾丽思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原本也想跟进去,然而艾丽思似乎没有觉得自己身后跟了一个人,进门之后反手使劲的甩上了门,沐阳的脚刚抬起来,就觉得一阵冷风迎面而来,一抬头,面前的那扇门很已经很不友好的关上了。沐阳苦笑了一下,又嘲笑了自己一番,这才缓缓的又上了一层楼,坐到了阳台上,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原,吹着柔软的海风,心神早已随着那些云彩悠然浮动了。
“嗨……沐阳,我回来啦……看看,看看我今天带什么回来了!”老普罗克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马,越过了篱笆,挥着手里的雉鸡大声向阳台上的沐阳打招呼。
“嘿……普罗克大使,我说你打猎也不知道喊上我一起去……我也想跟着你打猎呢。”沐阳趴在阳台上,一脸兴奋的朝着楼下的老普罗克喊道。
“哦……沐阳先生,我真的很抱歉,今天本来不想打猎的,只是想找我那几个老伙计溜溜马,结果他们硬是拉我去打猎了……哈哈哈……。”老普罗克爽朗的笑着,继续抖着他手里的雉鸡,象摇撼着一面胜利的旗子,突然他□□的马向前蹄一跃,似乎要从面前的台阶上跑上去,惊得老普罗克连忙用手拉住进了缰绳,暂时不再摇晃他手里的雉鸡了,等他的马慢慢安静下来了,他又抬起了头一脸无奈的说道:“沐阳……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喊我大使先生了,这样会显得很别扭,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个退休了的老人,你就叫我普罗克吧,怎么样?”
“好啊……普罗克先生,那请问您一直打算坐在马背上和我说话吗?要不要我下来扶您下马?”沐阳开玩笑说道。
“哦……我,我当然愿意坐在马背上……这样我就觉得自己很年轻,他们都说我老了,我偏要骑着马,嘿嘿,我的马术应该不错吧,你瞧瞧,刚才的篱笆那么高,我也跳过来了。”老普罗克指着身后的篱笆,一脸得意的说道。
米德太太和韦尔听到了沐阳和老普罗克的谈话,这才不慌不忙的走出来,一个接过了他手里的野味,另一个则扶他下马,然后把马牵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任其自由吃草,这才慢腾腾的走了回来。
沐阳的眼神从韦尔身上收回来的时候,老普罗克已经拖着他疲惫而兴奋的身躯走到了沐阳身边。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一切还有希望……我……我想我是真的老了,短短的几阶楼梯已经把我累坏啦……。”普罗克一身破旧的牛仔装上,还沾着几片树叶,他一上来,便一屁股坐在了阳台的竹椅上,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笑着对沐阳说道。
“哦……我想你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我给你泡杯茶去……。”沐阳笑着走到老普罗克身边,替他揉了揉肩,轻声说道,老普罗克兴奋的叫了一声,催沐阳赶快去,沐阳应了一声,停止了按摩,向里屋走去。
没过多久,沐阳便捧着一杯茶从屋子里出来了,普罗克看到他出来喜上眉梢,这个老头打心眼里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觉得年轻人就应该象他那样,把微笑永远挂在脸上,当然,他更喜欢模样这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泡的茶。
“嘿……中国人泡的茶就是香……。”普罗克笑着接过沐阳手里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悠然自得,一副陶醉的样子,微眯着眼睛说道。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天天泡给你喝啊。”沐阳一边继续替老普罗克揉着肩膀一边说。
“艾丽思也该回来了吧……安东尼家的聚会早该结束了。”老普罗克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阳台的护栏边上,望着远处延伸到地平线的那条路说道。
“哦……老先生,您还不知道吧,艾丽思她没有去参加安东尼家的聚会,我正要给您说这事呢。”米德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沐阳和老普罗克的身后,一脸担忧的说道。
“哦……天哪,这孩子,这也太任性了吧!那可是安东尼先生的亲自送来的请帖啊……她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老普罗克听了米德太太的话,同样一脸忧虑,口里念念有词的说道。
“爷爷……你回来啦……。”艾丽思一袭柔软的百合色裙子,铃儿般笑着从楼梯上跑了上来,绕过米德太太,钻进了老普罗克怀里,爷孙俩立刻笑成了一团。
米德太太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看了看沐阳,神色似乎有点尴尬,就像自家的孩子在外人面前丢了脸一样,沐阳对着米德太太笑了笑,故意不去看眼前嬉戏玩闹的爷孙俩,回过头去,继续看着远处,太阳快要落山了,天地被包裹在一层温暖而圣洁的光辉中,让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哎……我说,你怎么能不去安东尼先生家的聚会呢……收到他的亲自邀请,是你的荣幸,你竟然这样不给他面子。”老普罗克忽然安静下来,一脸严肃的问艾丽思:“答应人家的事情,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反悔了呢?”
“我去了……路上遇见贝拉她们了……她们说……她们说安东尼先生家传出消息说要玩接吻游戏……我不喜欢被人吻,所以就回来了……。”艾丽思一脸委屈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不过,你总得跟人家打个招呼嘛,要不以后见面会难堪的。”老普罗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说到后面,又微微的皱着眉头说:“你长大啦,不能再这么任性啦,要不就真的嫁不出去啦。”
“我就没想过要出嫁……呆在塔卡农场陪着爷爷多好,干嘛嫁人啊。”艾丽思眨巴着碧蓝的眼睛,偷偷地瞥了一眼沐阳说道。
“天呐……艾丽思,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嫁一个好男人有什么不好呢。”米德太太象听到了最令她吃惊的事情一样,摇着头说道。
“好了……米德太太,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把我带回来的那几只雉鸡全炖了……咱们好好吃一顿。”普罗克打断了絮絮叨叨的米德太太,笑着说道。
“行……已经在做了……估计马上就好,早知道你依然这么惯着她,我就不用这瞎操心了。”米德太太拖着她肥胖的躯体,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的样子,小声嘟囔着,向楼下走去。
晚餐是在楼前面那棵高大的橄榄树下进行的,微风吹拂着高大的树冠,发出娑娑的声音,像一群快乐的鸟儿,站在树枝上窃窃低语,又像是许多柔软的绿蝴蝶,给沧桑的树干带来许多青春的气息,当然,最大的受益者,要数树下进餐的这些人了。
艾丽思似乎早已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坐在老普罗克的身边,望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垂涎欲滴,诱人的各式菜色,果然是让人饥饿的催化剂,沐阳的肚子此刻也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可是主人没有发话,他也就没敢动手。
“我们吃饭吧……这里比不了你们中国,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老普罗克叉了一块雉鸡肉,放在了沐阳碗里,一脸慈爱的笑着说道。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的家庭教师威尔逊教士也是英国人,他教过我吃西餐……所以我是吃得惯的……谢谢你了。”沐阳对老普罗克报以微笑,感激的叉了一块肉放到了他的碗里。普罗克点了点头,转眼看了正龇牙咧嘴的和一块骨头较劲的艾丽思,眼里流出疼爱而责备的神色说道:“你学学人家沐阳……看看,看看你那吃相……我想我是太惯着你了。”
“爷爷,你还让不让我吃饭啦……你已经惯了我这么多年了,就不能再惯惯我啊。”艾丽思继续啃着她手里的骨头,慢条斯理的说道。
“呵呵呵……我这个孙女啊,都让我给惯坏了,你瞧瞧她现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老普罗克爽朗的笑着,似乎并没有因为艾丽思的话生气,反而更加高兴,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切了一块牛排,呵呵笑着吃了起来。
晚饭过后,米德太太又送来很多水果,沐阳拿了最小的一个芒果,刚要开口吃的时候,却听见一旁的艾丽思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抬头,这才发现她正对着自己笑呢,沐阳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失了礼数的事情,张开的嘴巴又乖乖的闭上了,这才看着艾丽思一脸疑惑的问道:“你是在笑我吗?”
“是啊……你们中国人真好玩……我……。”艾丽思看着一脸疑惑而尴尬的沐阳,再一次忍不住大笑起来,等她笑完了,这才喘着粗气说道:“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吃东西要从最小的开始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孔融让梨的原因吗,为什么要让一个死去的人告诉活着的人该怎么做呢,你不觉得这样很刻板么?”
对于艾丽思说出孔融让梨这个典故,沐阳一点儿也不吃惊,毕竟她的爷爷老普罗克是个中国通。不过,艾丽思笑的也不无道理,中国人给别人的印象,不就是一副死抠教条不会变通的样子嘛。但是,对于接受过西式教育的沐阳来说,这一点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如果说中国文化真的还在他身上留下烙印的话,那就是善良、真诚、仁义,这是他做人的底线,也是他从瀚如烟海的中国文化中继承的精神。对于艾丽思的说法,沐阳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毕竟,他将在这里住三年或者更长的时间,相互的了解和理解是必要也是必须的。
“其实……艾丽思小姐说的也不完全正确,因为刚才,我是因为太饱了,所以就选择吃一个小的芒果。其次,孔融让梨表现的是中国文化中的一种谦虚随和、严于律己、不贪图小便宜的生活态度,而不是什么刻板和不知变通。”沐阳第一次觉得有人在面前说自己的国家竟然会让他生气,也正因为如此,他说话的时候,收起了那张原本可以笑得很谦和的脸。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赞同你的做法,一个人如果从盘中拿走一个最大的水果,那么他就算他再拿走第二个、第三个,他拿走的全是盘中最大的,所以,就算他吃完了一盘水果,他吃到的总会是最大的,这是一种懂得生活的表现,相反,如果每次都从盘中挑最小的吃,那么他吃到的永远只能是最小的,这样的生活,除了让人失望还能剩下什么。”艾丽思狡黠的笑着说道,在一旁的老普罗克虽然不大赞同孙女这样咄咄逼人的做法,可是从他频频点头的样子就可以明白,他是赞同孙女的这席话的。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每个人都有选择适合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和权利,没有好或者不好的生活反方式,只有适合或者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对我来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那就是最好的,至于说从最小的水果吃起,也不见的是坏事,因为我们知道,只有坚持吃下去,吃到最后的那个一定会是最大的,相反,如果从最大的开始吃,那么每一次吃到的都会是盘中的最大的,这样,吃水果的人就会懈怠,就会失去了继续吃下去的欲望,我觉得,人活着,应该是不断找到并揭开命运留在前路上的悬念,而不是一开始就让命运自己解开悬念,人类自己坐享其成。”沐阳说完话的时候,艾丽思并没有像先前那样马上反驳,而是若有所思,似乎在慢慢回味着模样刚才的话,而老普罗克,也正以一种赞许而认同的目光盯着沐阳。这样的情景到让沐阳马上不好意思起来了,他甚至有点为自己刚才逞口舌之强的做法惭愧起来。
“咳……要我说啊,每个人对生活都有自己的看法,只要……只要我们的看法和做法不会伤害到他人,那么就是正确的,中国有句古语叫着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我们每个人因为所思所想有其不同之处,所以别人才会和我们交流,这样,不仅可以分享彼此的看法,还可以增进彼此的友谊,就像今天这样的谈话应该是多多益善。”普罗克笑着喝了一口茶,拿起一个芒果,一口咬了下去,边吃边说:“我今天不挑最大的,也不挑最小的,我就挑一个自己看着喜欢的,这样吃起来才有胃口嘛。”
老普罗克滑稽可爱的吃相让沐阳和艾丽思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接下来的气氛,不但彻底没有了刚才的那种火药味,反而平添了几许快乐和谐的味道。
晚上,躺在床上,沐阳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白裙子女孩的样子了,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清晰的记着她的样子,看来,成长不一定要付出遗忘作为代价的,如果时间没有让你忘记一个人,那就不要忘记好了,牢牢地记着她的样子,期待着在人群中重新辨认出她,重新与她重逢,才是成长应该有的选择。
手边的信封里,缓缓的散发出悠然的香味,整个房子,似乎变成了一座空灵的山谷,有潺潺流水,有空谷幽兰,更有黯黯生天际的野草,还有,那个单薄、美丽而幽香的影子,在知觉慢慢失去、渐入梦乡的时刻,沐阳用最后的一点清醒的意识提醒着自己:明天还要上课,一定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