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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s.2.3-s.2.5) 倾心 重逢 兄长 ...

  •   第三节倾心

      (一)

      唐济安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但却付之于行动。自新年以后,这庭院就再没冷清过。他每天都来看晓瑾,送些小玩意和她爱吃的糕点。知道她怕孤单,安排了阎立本和宛娘住入了院中。阎立本暂无惜身之所,对唐济安自然感激不已。晓瑾见了宛娘,很是喜欢。宛娘既有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柔媚,又透着不似风尘女子的清雅。宛娘却觉得晓瑾是个奇女子。晓瑾不但没有轻视宛娘青楼的出身,还老是拉着她讨教化妆之术啊,怎样讨男人的欢心之类的。要不是阎立本向宛娘暗示过晓瑾的身世,宛娘没法相信这是个大家闺秀。晓瑾下定决心好好地做回那个积极向前看的自己。宛娘见过的世面多,在晓瑾面前不似若敏那样拘谨。晓瑾自自然然地把她当成了现代的闺中女友,心想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钻研一下怎么把自己打扮得漂亮,怎么追男生。等有朝一日回到现代,也好应用于实战。

      对于唐济安那天的宣言和随之类似于追求的举动,她还是小有动心的。可也只是心一动而已。她承认自己会因为他的英气而心跳,因为他的细心照顾而淡忘他在战场上的冷酷。可是这不足以让她爱上他,更别说倾心一世了。她解不开他身上的谜。当日战场两人初次相遇,她穿着男装,素面朝天,慌乱中样子必是狼狈。那唐济安因为她的“美”色,对她一见钟情而救她的概率太低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有个她所不知的原因。

      唐济安常去腾阁与友人玩乐,偶尔会带上晓瑾。他精于各种博戏,但毫不在乎输赢。有时,晓瑾都怀疑他是故意输钱给别人。只有几次随他到野外涉猎时,晓瑾才能在他身上看到那沙场上青年将军的影子。五郎大多时候也跟着他们。这兄弟俩感情甚好,性格也相似,都爽性开朗而好结交朋友。只是唐济安更沉稳些。五郎虽玩世不恭,却也像兄长一样精于骑射。晓瑾猜这唐家应该是将门之家。她以前没怎么向若敏询问过高家的事,不知道这唐家与高家是否有些渊源。她隐隐觉得其中有联系,但也没去深想,反正以后都会有个解释吧。

      她每日缠着阎立本学画,嚷嚷着要和宛娘学舞学琴,结果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唐家兄弟与阎立本言谈投机,有时就在庭院里煮酒论时事。她和宛娘则在一旁做些女儿家的事。晓瑾时常分神听他们谈论。这三人年纪虽轻,却都颇有政见。他们亦认为是那隋炀帝残暴无道才导致天下盗贼四起,隋室之乱恐怕难以平息。唐济安虽受诏四处镇压起义,但对一些义军首领还是颇为钦佩的。一次他们提到雀鼠谷之役,晓瑾才知道其实李军当时只有五六千的兵力,是唐济安献计大张旗鼓布下疑阵,让甄翟儿误以为大军压近,最终以少胜多。晓瑾虽然赞赏唐济安的战术布置,可一思及甄翟儿等人的安危,便面露不快。唐济安觉察到了,说:“那甄翟儿也是个英雄将才,可惜我们立场不同。不然还能做个朋友。传闻他已带兵回到上古,重振旗风了。”他这后半句是特说给晓瑾听的,意在让她安心。

      五郎在吃酒论事时,并不专心,时而看到她们这边,动不动就开她玩笑:“瑾儿,你那是在跳舞吗?摔跤吗?”“瑾儿,那琴和你有什么仇,你怎么这般折磨它。”晓瑾次次被气得牙痒痒,旁人则都大笑。

      唐济安有时也带在腾阁里结识的朋友到含风苑做客。她不仅如愿见到了刘弘基,还见到了另一个史书上记载的唐初功臣刘文静。那刘弘基魁壮英武,刘文静深沉儒雅。她诧异于这双刘都比唐济安大十多岁,却与其竟称兄道弟,犹如知己般熟络。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着,晓瑾与立本宛娘成了要好的朋友,甚至同唐家兄弟也不那么防备,亲近了不少。接触久了,她感到这兄弟俩对她的确毫无恶意,可他们就是决口不提这么善待她的原因。

      (二)

      “宛娘,你能在这帮我画朵花吗?”晓瑾指着眉心,略带兴奋地问正替她盘发的宛娘。

      今儿是农历二月十五花朝节,乃百花的生日,又称花神节。晋阳的官绅地主们在汾河上租了两膄大画舫,邀请文人侠士画匠花友,共庆花节。宛娘告诉晓瑾,每年花朝节,晋阳各富家千金都会参加庆典,表演些才艺。其实就是在斗技斗艳,互相攀比。很多男子也都争抢着在这时一睹这些深闺大小姐的芳容。听上去挺好玩,又有美女看,晓瑾当然想去。既然是群花斗艳,她至少不能过于逊色吧,所以也认认真真地打扮起来。不,应该说让宛娘帮她打扮起来。

      宛娘手巧得很。她为晓瑾疏了个精致的百合髻,细细地上了妆。那妆容恰到好处,把高瑾儿秀气的五官衬得如出水芙蓉般清透脱俗。晓瑾从小就羡慕电视里那些古代美女啊,特别喜欢她们眉心的那花缀。她也学着画过,结果屡试屡败,绝对出不了门。终于给她逮着机会让专业人士来画了。宛娘见晓瑾眼中闪着期盼,抿嘴一笑,打开装花钿的锦盒。这锦盒分有数十个细格,装各式各样由金银、羽翠制成的,只有小指甲盖般大小的眉心花钿。晓瑾今日选了套粉红色桃花案的裙装,宛娘便挑了桃花形的花钿,轻贴在了晓瑾的眉心,又用画笔细细地描上枝叶。晓瑾平日一直穿得是简单的胡服。今日换上了这裙装,才发现这隋装与唐装相似,领口开得较低,使得她□□微露。丫环们拿了件白色花笼裙来,罩在她粉裙之外,又在她肩上披上一条乳色的长纱巾。那花笼裙用细薄而透明的单丝罗制成,使整个裙装显得更加轻盈飘逸。晓瑾望着镜中那个亭亭少女,就想到四个字:“神仙妹妹”。她暗叹这隋朝的女装竟如此的迷人,将女儿家的美淋漓尽致地散发出来。

      她从来院外等着的唐家兄弟脸上看到“惊艳”的神色,心里还是小得意了一番,想平时不化妆偶尔打扮一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唐济安将她扶上马车,替她拢了拢披肩,显然她的小露性感让他不安。

      他们到那汾河边,一阵芳香扑面而来。那岸上、船上,到处花团锦簇,人潮熙攘。两画舫紧紧相靠,漂于汾水之上。众多平民上不了画舫,就围在岸上,或支着小船,远远眺望。他们上了其中一艘画舫。晓瑾见那满地花瓣,彩蝶纷飞,对宛娘说:“宛娘,我小时梦想自己婚礼那天,天上飘着,地上铺的都是玫瑰花瓣,蝶儿四处飞舞。我穿着长长的婚纱,两个小童为我牵着裙摆。我在庄重的音乐中,走过那长长的礼道,他在道的尽头微笑地等着我,向我伸出手来……”

      “小丫头思春了呢。”唐济安戏谑的声音打断她的憧憬幻想。

      晓瑾杏眸一瞪,说:“我是思春了,可思的就不是你唐济安。”这唐家兄弟嘲笑起她来总是满面笑容,看得可恶。她生气时,双颊绯红,很是可爱。大家又被惹得笑声一片。

      乐声响起,庆典开始。先是几段歌舞姬的表演,伴着那委婉绵长的乐曲,众人欣赏了百花图,喝了用各种花瓣酿制的清酒,品尝了各式的花糕。接着,便是那重头戏,各家千金的表演了。唐家两兄弟这时说是要去给长辈请安,上了另一艘画舫。阎立本则留下陪着宛娘和晓瑾。那千金表演的舞台正在晓瑾所在画舫的甲板上,方便另一只舫上和岸上的人观看。这舞台设于艳丽的花卉之中,女子身在其中,还真有“她在丛中笑”的成效。晓瑾见布置得最多的是牡丹与芍药,估计是为了象征这些千金小姐们身份高贵。那些小姐燕环肥瘦,也不尽是美女。但不论端庄娴淑,还是傲气逼人,多少都带着点千金的气质。她们的表演,以琴技与书画为主,显然个个都是练了多年。周围啧啧赞声不断。

      晓瑾看着看着就觉得这真像古典千金版的“超级女声”,便呵呵笑了起来。旁边一个绿衣小姐操着琴,正为自己将要上场而惴惴不安,听晓瑾笑个不停,不由心烦气闷。绿衣小姐瞪向晓瑾,发现晓瑾身边的女子竟是曾到她家表演的舞妓宛娘,就出口羞辱道:“呦,这不是欢阁的宛娘嘛。怎么这野鸡也混到凤凰群中来了。”

      宛娘听了脸扎红扎白,低头忍住泪水,慌忙想要离去,不愿让阎立本难堪,却被立本紧紧握住手。他眼里的坚定与支持,让宛娘心中一暖。

      “咦,凤凰在哪里?我怎么只见到一只绿毛鸭在难听地叫唤。”晓瑾心中上火,反唇相讥道。这个所谓千金真TMD自命清高。

      那绿衣小姐本就看晓瑾不顺,听她居然形容自己是绿毛鸭,勃然大怒,但又不好发作。她见晓瑾锦衣华服不似一般人家,但瞧着眼生,口音不象本地人,又没带着琴或纸墨,便激道:“我哪有这位妹妹清新洁雅,如人中皎凤。不知妹妹是哪个府上的千金,以前都不曾谋面过。妹妹不如先行表演,让各家姐妹都见识见识。”

      晓瑾知道这绿衣少女是猜到她无备而来,要她出丑。她心中冷哼,没准备又怎样,李宇春靠的什么赢得超级女声红翻天的——特色和台风!她就要来个与众不同的表演。

      她款款走上那花台,婷婷立在花丛中。台下岸上,数百道目光投了过来。没有人通报她的家世,人们猜测着这粉衣少女的身份和她要表演的节目。她脑子急转想着对策,但面上没显出半点慌张,莞尔笑着,缓缓回视着观众。小会儿,她有了主意,将食指立在唇前,对众人做了个“消声”的手势。待喧闹声慢慢散去后,她清咳了一声,将左手举于胸前,低垂着眼帘,朱唇微启,唱道:

      Midnight, not a sound from the pavement. Has the moon lost her memory? She is smiling alone. In the lamplight, the withered leaves collect at my feet, and the wind begins to moan.

      她的声音如黄莺低吟,轻若游丝,委婉动人。这下四周真是一下悄然无声了,围观者为她独特的歌声吸引,都停下言谈,竖起耳朵,想听清她在唱什么。她的歌声一扬,音色犹如水晶般清澈透明,又唱道:

      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I was beautiful then. I remember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Let the memory live again……Every streetlamp seems to beat a fatalistic warning. Someone mutters and the streetlamp gutters. And soon it will be morning.

      这是英国作曲家Webber为歌舞剧《猫》所谱写的最为经典的曲目“Memory回忆”。自从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晓瑾就爱上了它,也因此爱上了歌剧,从大学的合唱团转到歌舞剧社团。她是不怎么会跳舞,可古代的瑾儿和现代的赖晓瑾一样都有天赋的歌喉。回忆起自己所属的时空和朋友,这首曲子某种程度上映照了她的心情。她的目光飘到远处的天际,接着唱道:

      Daylight, I must wait for the sunrise. I must think of a new life. And I mustn’t give in. When the dawn comes, tonight will be a memory too. And a new day will begin……(曙光,我在等待着日出。我想象着新的开始。而我不能放弃。当黎明到来,今夜也将成为回忆,新的一天注定要开启……)

      她唱完了,有点顽皮地轻提裙边,一辑身,做了个西方的谢幕礼,悄悄抬起眼来看台下的反应。在这个时代,这种唱腔这样的曲调是人们闻所未闻的,更别提她唱的是英文。但Webber这首完美到近乎神圣的曲子,配以晓瑾纯净晶莹的嗓音,还是折服这里所有的听者。众人听得惘然不解,却沉浸在那歌声所营造的宁静美妙中,忘了言语。

      这时,花台不远处一个小男童拽拽身旁父亲的衣角,问道:“爹,这个神仙姐姐唱的是什么呀?”晓瑾噗嗤一声笑了,仿佛看到这小童的头顶上打出“皇帝的新衣”五个大字。不过,这个“神仙姐姐”倒真的叫得她有点飘飘然。

      庆典的主持,这才缓过神来,走上台,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小姐唱的是哪一外族的民曲?可否再为我们一展歌喉。”隋时,也有些少数民族内迁和汉族融合。这主持只道晓瑾所唱的是外族的歌曲,故此发问。人群也骚动起来,有人在附和称赞,有人则交耳猜测着这女孩和曲子的来历。

      晓瑾笑笑推辞,便下了花台。宛娘过来牵住她的手赞道:“瑾儿,原来你的嗓音这么好。平时也不见你给我们唱唱。”立本则问:“这是谁作的曲子,实在是独特美妙。”那挑衅的绿衣少女见晓瑾出了风头,发了小姐脾气,一摔琴掉头就走。晓瑾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她眼神一转,目光忽然锁定某点,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匆匆没入人群,往那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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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重逢

      (一)

      若敏!晓瑾心中狂喜。她看见了若敏!

      若敏在另一艘画舫的甲板上站着,正回头同身旁一个俊秀的青年男子说了些什么。晓瑾看那男子有点面熟,可记不起在哪见过。这时她也顾不得多想,就直往那艘画舫奔去。可待她上了那船,若敏和那男子已不见了踪影。她在人群中急急地寻着,没看到若敏,却发现另一个人正透过人群看向她。与那人对视一眼,她的欢喜心情顿时被吓到九霄云外。这人的眼神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老练,晓瑾只见过一次,但印象深刻——李四公子,那个到临汾迎亲的男人!他怎么会在这?她的行踪暴露了吗?她慌乱地向与他相反的方向退了几步,结结实实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慌慌张张,干什么呢?”唐济安皱着眉头扶稳她。五郎站在他身边,挂着一个大笑脸,难得赞她道:“瑾儿,唱得真好呢。” 她脸色发白,没有接话,抓住唐济安的衣襟,向他身边靠了靠,偷偷地再往那个方向瞅去——李四公子也不见了。

      回府的路上,她心神不宁,喜忧参半。见到若敏没事她固然开心,可是遇到李四公子就麻烦了。她脑里浮现出自己被五花大绑地和那李四公子拜堂的样子,浑身就是一个抖擞。

      “瑾儿,你气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宛娘有点担心地问她。

      “没事。”晓瑾勉强地笑笑。马车停了,她迷迷糊糊地跨出马车,一脚踩空,随着的宛娘一声惊叫,她就摔了下去。

      她这一跟头摔得眼冒金花,心里暗暗惨叫,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事都让她撞上了!

      唐济安忙下车察看她的伤势,见只是些皮外伤,松了口气,抱起她走进院里。五郎则大声吆喝着仆人去叫大夫。

      她拐了脚踝,大夫诊断至少半月才能康复。

      (二)

      除了刚来古代那个月“神志不清”和除夕那夜的小低烧,晓瑾一直算是健康。这回要她半月不能下床,她想自己一定会闷死了。多亏五郎也天天来陪她。他不再对她冷嘲热讽,总给她说些市井上新奇的事和笑话逗她开心。这样,她也不觉得烦闷了,反而觉得受了伤是件好事,免得走到大街上一不留神就碰到李四公子,被李家的人被抓回去。

      五郎还琐碎地提起些家事。原来他和唐济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济安在家里排行第二,为正室所处。而五郎排行第五,生母是个妾室。他们的父亲曾任河东抚慰大使,去年转调到太原。五郎的母亲身虚多病,所以并没有随家人搬至晋阳。初春她身体转好,五郎就惦念着把母亲从河东郡接来与家人团聚。兄弟之中,济安对五郎最好。在五郎心中,二哥是除父亲外他最敬佩的人。他常在晓瑾面前夸赞唐济安多么神武。

      唐济安有些日子没来含风苑了,五郎说二哥最近军务繁忙。这天,唐济安出现在晓瑾面前时,她禁不住有点开心。他在屋中坐了一会,说话时总是心不在焉。于是晓瑾就说:“你要是有事要忙,不用特地来看我。”唐济安迟疑地看着她,揣摩着她是生了气,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不想她却很坦白地说:“你今日能来看我,我满开心的。但是不要因我这点小伤而耽误你的正事。”

      唐济安眉心一展,说:“那些事,不急在于一时。”他走上前要给她的脚踝上药。晓瑾忙拦住说:“宛娘会帮我换药的。”

      他就顺势坐到床边,晓瑾往里躲了躲。他低头小心地察看她的脚踝包扎得是否妥当,口中却突然问道:“瑾儿,你怪我雀鼠谷击败甄翟儿吗?”

      晓瑾听得一愣,答道:“你们各为其主,我不能怪你什么。”

      他随后又问:“你那日为何要舍身救他?”

      晓瑾奇怪怎么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她想起在雀鼠谷时同甄翟儿品茶论军书的时光,一阵感伤怀念。“甄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像兄长一样照顾我。我漂泊无助时,是甄哥哥给了我一段安定无忧的日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遇害。”

      唐济安沉默了小许,抬头看着她,问道:“如果,是我呢?你会舍身救我吗?”

      晓瑾想了想,说:“唐济安,你对我也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看不透你……”

      唐济安显然有些失望,打断了她的话:“你会知道这一切的。但是你记住,如果我遇险了,我也不要你救。”

      她以为他是生气了。不料他靠近她,握住她的手,又说了句:“我要你好好地保护好自己。”

      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鼻息。今天他琥珀色的眼眸是剔透清澈的,晓瑾第一次透过他的眼触到他的心,感受到他这一刻的认真。她觉得心底有些异样,仿佛有一根细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唐济安走出含风苑时,刘文静已牵马在门口候着了。刘文静见他出来了,忙迎了上去,道:“消息确定了。厉山飞乱军为河北窦建德军所败,魏刀儿被杀,厉山飞大部分部众归降了窦建德。只有甄翟儿,宋金刚两部投奔了刘武周。探子回报,刘武周正集结军队,对晋阳这块宝地是虎视眈眈啊。”

      唐济安微一皱眉,捋了捋马鬃,说:“刘武周羽翼还未丰满,入图晋阳可能只是虚张声势。我现在更挂心的是副留守王威高君雅对征兵令的反应?”

      刘文静说:“怕是已经起了疑心。我已照公子的吩咐,安排了人在他们身边,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唐济安点点头,道:“也好。这样也能迫使父亲下定决心了。”

      晋阳城上,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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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节兄长

      (一)

      二月底,五郎要离城前去河东接他的母亲。和这个活宝吵吵闹闹了两个月,现在他要走了,晓瑾竟很是不舍,想又是多愁善感的天平座本质在作怪。她的脚已无大碍,便同立本他们送五郎到城外。临别时,五郎单独将她引到一边,瞧了眼不远处的唐济安,压低了声音,道:“瑾儿,我已零星地向你提过些我们的家事了吧。我知你是满肚疑问。你莫急,相信不久以后,你便会知道事情的缘由。”

      他顿了顿,又正色道:“四年前……大娘突患疾病而逝,对二哥的打击很大,一些事就给耽搁下来了……这两年又战祸四起,二哥随父亲四处征战,很多事顾及不全……但是二哥对你,真是一片苦心。我说得这么明白,你心里应该有个底了吧……”

      明白个头!晓瑾心里暗笑,这小子说话真是没头没脑的。但她见他严肃的神色,还是应道:“我知道了。”

      五郎像是交待完一件大事,吁了口气,跃上马,对济安立本一拱手,说:“阎兄,珍重。二哥,等我这次回来,定与你共驰沙场。”

      唐济安俊眉一扬,做了个拉弓的手势鼓励自己的弟弟,眼里充满肯定与爱惜。五郎抬手一鞭,骑马飞驰离去。

      返程途中,晓瑾坐在马车中,听到外面忽然一片喧哗,便撩起一角车帘,好奇地看出去。官板上贴着朝廷新颁的征兵诏令。差吏正对围观的民众大声宣读着:“发太原、西河、雁门、马邑人年二十已上五十已下悉为兵,期以岁暮集涿郡,将伐辽东。”

      晓瑾回头问济安:“又要打战了么?”

      济安神色严肃,似在观察那民众的反映,没有回答。立本接口道:“你这些日子不出门,所以不知这晋阳城渐不太平了。前几日,消息传来,鹰扬府校尉刘武周杀死马邑太守王仁恭,起兵反叛,并扬言要联合突厥攻打太原。这城内早就是人心惶惶。”

      又是一起贵族倒戈。晓瑾心念一转,脑中慢慢地过滤了一遍隋唐的年表,公元617年,大业十三年,是李渊起兵反隋之年啊!接下来的一年之内,李军便攻下长安。她曾迷过隋唐史,因为这个时代有太多的传奇。来到隋朝后,她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去回忆历史。只是现在身在晋阳,她又在担心着被李家找到,琢磨一下时事现状,便开始为自己担心。隋朝即将分崩瓦解,她还能这样在唐济安的护翼下躲多久呢?

      马车经过云阁,唐济安提议停下用膳。晓瑾本要回避这样热闹的地方,可见大家兴致勃勃,不好扫兴,就勉强答应了。进了欢阁,晓瑾低着头,径直向楼上走去,想要尽快走进唐济安专有的厢房,以避人耳目。这时,后面一人叫了声:“若敏!”

      晓瑾猛地站住回身,看到了个年轻俊雅的男子冲着她微笑。他肤色略白,双眼清亮,鼻梁挺秀,颧骨较高,下巴尖而有棱角。晓瑾一眼认出他便是花朝节画舫上同若敏在一起的青年。晓瑾东张西望找寻若敏的身影。不料,那男子独自走到晓瑾跟前,带着喜色,对着她说:“若敏!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在这?你可知瑾儿多么担心你。”

      晓瑾瞪大眼睛,满脸狐疑。

      “你叫她什么?”唐济安也停在他们身边,惊异地问道。

      那男子仿佛认识唐济安,对他说道:“久不见了,世民兄。这是我妹妹的贴身丫环若敏。怎么同你在一块?”

      “你叫他什么?”这回发问的是晓瑾,她眼睛瞪得更大,音调因为难以置信而提得很高。

      “若敏,这就是李家二公子李世民啊。小姐未来的夫婿,你还不知道吗?”那男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晓瑾看向唐济安,他没有否认。她倒提一口气,脑子嗡地一下炸开。

      (二)

      唐济安同立本宛娘说有家事,请他们先回避了,便引着那青年男子和晓瑾上了楼上的厢房。晓瑾呆站在一旁,听着唐济安同那男子的对话。

      那唐济安也是一肚子地疑问:“无忌,你说她是你府上的丫环?为什么她会有我们李家的聘礼水晶锁? 为什么自称为‘晓瑾’?你真的找到瑾儿了?”

      那个叫“无忌”的男子很是从容地应道:“全是一场误会。这确实是吾妹的贴身丫环若敏。当日瑾儿遇匪受惊,病倒在临汾,耽搁了迎亲队伍的行程。那些贼人还窥视着没到手的财物,趁夜又偷袭了临汾郡府。混乱之中,若敏和一个家仆高安护着瑾儿侥幸逃脱了。两个奴才考虑不周,一心只想着带瑾儿来晋阳投奔我。若敏护主心切,就和瑾儿交换了身份,用了瑾儿的名号,拿了瑾儿的信物,一切皆为确保沿途的安全。西河郡他们遇到贪官高德儒仗势行凶,幸得甄翟儿所救。瑾儿身体一直很弱,几番折腾,旧病未愈,又添新病。这甄翟儿也算是个善心人,就留他们在雀鼠谷,让瑾儿好生养病。义军败后,甄翟儿派人将她送进了太原。幸好没有暴露身份,否则甄翟儿也未必会轻易地送回瑾儿。他以为送回的只是个投奔太原亲戚的小丫头。”

      晓瑾这时恍然悟道为何这个男子看着眼熟了。他的眉宇之间与瑾儿有几分相像。原来他就是瑾儿的兄长,那个在太原的“大公子”。

      那男子一番解释把瑾儿的逃婚之罪推得一干二净,又口气抱歉地说道:“世民,这几日我也正准备带着瑾儿去你府上谢罪。虽非有意,但一年多来,这门亲事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你要是想退婚,我长孙无忌和高家决无怨言。”

      长孙无忌!又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是开唐最著名的谋臣之一。他怎么会是瑾儿的兄长?瑾儿不是高家的小姐吗?晓瑾如同坠到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绪。

      唐济安看看长孙无忌,又看看晓瑾,轻哼一声,往檀木椅上一坐,说:“四年前,长孙瑾的名字就已进了我们李家的族谱,她早就算是我们李家的人了。只因那时母亲突然过世,我要守孝三年,才将婚期延迟。这回长孙小姐出事,也是我安排得不够妥当。实在没有退婚的道理。”

      长孙无忌眼神一闪,便不再提那退婚之事,也在桌旁坐下,说:“难得世民你这么体谅瑾儿。改日我就会带着瑾儿到将军府,向李将军请安。婚期,就由你们李家再定吧。不知若敏这个丫头,你是怎么碰上的?”

      唐济安简单地将战场上遇到晓瑾的经过说了一遍。长孙无忌听后道:“这丫头实是运气好,遇到了你。否则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不测。世民,让我先带她回去吧。她自小和瑾儿一块长大,情同姐妹,瑾儿对她担心得很。亲眼见了她,才会安心。”

      唐济安端起桌上茶杯,抿了口茶,眼也不抬,说:“不行,她留下。”

      长孙无忌没料他就这样硬生生地顶了回来,一时语塞,给晓瑾使了个眼色。晓瑾不明所以,又发觉唐济安的目光也直逼了过来。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最好跟长孙无忌走,她必须了解瑾儿的身世,才能拨开这重重迷雾。

      她慌慌张张地向唐济安一辑,顺着长孙无忌的理说道:“请唐……李公子准许奴婢和大公子回去。奴婢用小姐的名字,只为……混乱那些对小姐又不轨之心之人的耳目。如今小姐已同大公子相遇。奴婢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奴婢心中很惦记着小姐,小姐也习惯了若敏的伺候。小姐越早见到奴婢,也越早安心,才能做个欢欢喜喜的……呃……嫁娘。”

      唐济安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冷冷地说道:“罢了,你先随你家公子回去。无忌,我等着你带令妹来见我呢。”

      (三)

      马车嗒嗒地行着,长孙无忌与晓瑾面对面地坐在车中。无忌细细地端详着晓瑾,暗自庆幸,终于找到了这个宝贝妹妹。一年多不见,她似乎消瘦了些,神色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他本准备好好训诫一下这个莽撞的小妹,可而今真的见到了,却舍不得责骂她,脱口而出的只是一句:“瑾儿……平安就好。”

      她居然迷糊地问:“你不是叫我若敏吗?”

      他笑了笑,说:“刚才是唬李二公子的。得先让你脱身,我们才好再做打算。”

      她还是迷糊,索性又问了一串:“我要嫁的怎么会是李世民?迎亲的明明是李四公子?他为什么骗我他叫‘唐济安’?我……不是姓‘高’吗?如果是姓‘长孙’,那我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叫长孙珑儿,或长孙无垢的?”

      长孙无忌心一沉,记起若敏说过瑾儿在临汾遇劫后,痴傻了一阵,治了许久才有好转,可似乎记不清以前的事。他抓住她的肩头,有些焦虑地说:“瑾儿,你胡言些什么?高是母亲的姓,虽然我们这些年寄居在舅舅家,可姓氏是不能轻易更改的。你是长孙家唯一的小姐,我唯一的妹妹。你要嫁的是今太原留守李渊之二子李世民,舅舅做的媒,母亲和你首肯的。你出嫁时,世民恰巧接到皇命镇压乱军,故此李家遣了四公子代为迎你。你怎会不记得了?至于世民隐瞒了真名……高家李家都流言说你逃婚了,所以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的身份而又逃走吧……”

      “长孙家唯一的小姐……”晓瑾喃喃自语道。这一年多来她遇到这么多无法置信的事,但今天她所受的震惊度绝对不亚于当年她穿越时空时。她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发现自己对瑾儿身世的了解竟然少得可怜,只知道是“高家出嫁的小姐”,“高家有权有势”以及有个在晋阳的“兄长”。以前若敏给她提高家李家的事,晓瑾都尽量回避,怕自己露馅。若敏见她不愿提,也提得少了。她来到这个时空,一直以过客的身份自居,她只希望能平安地等到回家的那一天。所以很多事她都不放在心上不怎么在乎。甚至连两次命悬一线之际,她都不是很害怕,潜意识期盼那是回去的契机。可是今天,她忽然认识到自己不是个简单的过客。长孙氏,皇族中最有名的皇后之一。她像很多古代的后妃一样,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全名,但她的贤良淑德却流芳百世,成为历代后妃的典范。晓瑾想如果她的穿越时空是神仙开的一个玩笑的话,那么这个神仙把玩笑可开大了。

      她兀自发着呆,长孙无忌用手探了探她的额。他望着她的眼神温柔如水,流露出无限的爱怜和疼惜,令她感到亲切而暖心。一时间她觉得他就是她的兄长,她的至亲。虽然不能直说她来自未来,她也不想对他再扯什么谎,便说:“临汾遇到劫匪后,我受了惊吓,昏迷了数日。醒来后,便失了记忆……但是……我不想嫁入李家……”

      晓瑾的样子彷徨无助,长孙无忌看着心疼。他后悔当时没有亲自护送妹妹出嫁,更后悔没有问清妹妹的心意就答应了这门婚事。他轻轻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道:“瑾儿,不要怕,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的。”

      这一刹那,晓瑾觉得这个场面她是熟悉的。她的脸庞贴在长孙无忌的胸膛上,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的节奏,自己的心也同步跳着。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脑中缺氧,两眼一白,一些支离破碎的图像随之浮于她眼前——

      一个瘦高的少年,穷凶极恶的样子,正要举鞭抽打她,不,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躲着,求着:“大哥,我不是故意打碎花瓶的,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那少年咬牙切齿地对她吼道:“谁是你哥?叫我大少爷。你这个贱人的孩子!”

      女孩摔倒地上,哭着改口哀求着:“大少爷,大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那少年冷笑着挥起鞭子。在那皮鞭落下前,一个同样幼小的身影闪到她面前,护住了她,他抱着她,紧攥着拳头,替她挡住了鞭打。他清秀的脸孔因剧痛而失去了血色,却咬紧牙关,不开口求饶。男孩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往下掉在女孩的面庞上,与她的泪水融在一起,她颤抖地叫了声:“哥……”

      那少年见状,下手愈发地狠了,骂道:“两个小杂种!今天我就一块打了!你们母亲逼死了我的母亲!以前是有父亲护着你们,现在终于我当家了,你们以为还有什么少爷小姐的好日子过吗?我呸!”

      一鞭,两鞭,鞭鞭抽在小男孩的背上,那小女孩却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柴房,黑暗得见不到五指,空气冰冷得刺骨。男孩搂着女孩,想把仅有的温暖给她。他忍住伤痛,在她耳边吃力地说着:“瑾儿,不要怕,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的。”

      门“咿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放下了什么,很轻声地说:“二少爷,三小姐,奴婢做了饭菜,你们将就吃点吧。”那人低低地抽泣了几声,又说,“如果老爷还在世……唉……二少爷,明天舅老爷会过府来探望二夫人,二夫人一定会让舅老爷给少爷小姐做主的……”

      一位美丽的贵妇,憔悴的面容上挂着一丝微笑,对两个孩子说:“无忌,瑾儿,我们现在搬到舅舅家去住,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 她牵着他们的手,走出了那个大宅门,一个温文和蔼的中年男子在门外等着他们。小女孩怯怯地回头,宅院深处里,那个瘦高少年正用恶毒的眼神瞪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

      “瑾儿,瑾儿。”长孙无忌的唤声把晓瑾眼前的幻象打断。晓瑾倚在无忌的胸膛,微张着嘴,目光涣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二章(s.2.3-s.2.5) 倾心 重逢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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