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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险象环生 ...

  •   她徒劳地张开嘴,只能发出无助的单音节。恐怖捩紧了她的喉咙,连呼吸都困难,更别提叫喊救命。方才是见到那黑夜中突然亮起的绿色小点时候意识模糊大喊出声,现在那些——那些东西,正在她的身边形成一个包围圈,正在试探地缩小!
      她跌坐在地上,深夜的寒冷此时才慢慢苏醒,顺着她的袖口,衣领,慢慢的爬进去,带走热度和勇气。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在这没有月光的夜里,那一双双发着悠悠绿光的眼睛,就如同带她走的幽灵,正在发出盛情的邀请。
      长嚎。群起长嚎。
      她没办法不害怕。这也许有些微的可能确乎可以吸引到人的注意,可是,这呼朋引伴的狼嚎,简直就是对她死的宣判。
      她正面前的那只狼,悄悄往前进了一步,又迅速的退后。看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再重复刚才的动作,慢慢的带领周围的狼向她靠近。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它们只要一个小小的默契呼号,就可以一起扑上来,把她撕裂,咬碎,让她尸骨不全的葬身在这荒郊野外。
      天是墨色,山林亦是墨色。在墨色与墨色的掩盖交映之下,她,几乎没有了任何的生存希望。没有人找得到她,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山林。她甚至不能清楚地想一想自己究竟是怎么样就来到这种境地之中的。
      狼王又是一声长嚎,带起一片嚎叫。那森白的牙齿交错着,昭示着她的命运。
      狼王矮下了身子,做出鲜明的攻击姿态。它的喉咙发出低吼,四爪蓄满力量,等待优越的弹跳和一击毙命的咬合完美的搭配,让狼群多了一份美味的食物。
      她蜷起身子,抱着膝盖不住的发抖。额边的冷汗涔涔的流淌下来,打在地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分外清楚。牙齿不住的打颤,全身都在颤抖。
      头狼把身子矮到了极限,之后是奋力的一跳。
      不,她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啊!
      “三殿下——”她徒劳的用手护住头,脑袋一片空白,唯独剩下这个词还残留在她的意识之中。“三殿下啊——!!!”
      忽然高出树林中传来飒飒风声,有人一跃而下,左手捞起她的腰,右手使剑,一把插入张开血盆大口扑来的狼王嘴里。那人奋身一跃,右手一拔,鲜血还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他以转踵斩杀了群起攻之的狼群。
      长长的剑直直贯穿狼的五脏六腑,他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不断涌来的群狼,转眼便死伤惨重,身旁血腥味浓重。长剑颤动,铮铮剑气逼得人不由得眯起眼睛,却只见银光在空中不断划过,刺破风声的金属铮然之音不断响起。
      “呜——”身后一声长嚎,原来是尚未断气的狼王正在呼唤救援。
      该死!那人一剑斩下狼头,把已经昏厥过去的她扛在背上,跃离地面,在树林顶端奔去,发出刹刹折枝之声。
      他回到营地,把背上的她放到地上,连声唤来医疗兵,声音竟然忘记了要避开瞩目而变得烦躁不堪,声音不注意便大了。
      楼逸卿迎上来,看了一眼情况,“殿下!怎么了?”
      他不语,眼神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阴冷。那平日总是含着一丝笑意的眼睛竟然也能放出那样瘆人的寒光。他刷的抽出剑,架在传信使者的脖颈上。剑上的血气抽出来的瞬间就浓厚的让所有人皱眉,这一举动更是令最近的楼逸卿大吃一惊,“殿下莫要冲动!”
      他咬着牙,眼神危险的眯着,字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殿里的女官,如何陷落在这山林狼群之中的?!”
      使者大惊失色,“三殿下!奴才,奴才不知道呀——”
      缪一鲈默不作声的走到使者身后,捏住那紧紧贴在使者脖上的剑尖,缓缓移开使者的脖颈,“三殿下,凡事都要弄清头尾。”
      他眼神一动,甩下剑,剑身撞地发出“哐啷!”的声响。“若她有事,我要你抵命!”
      “奴才——”还没等他着急分辨,百里云纵已离开的所处的空地,转而钻进了医疗兵的帐篷,“她怎么样了?”
      “嘘——三殿下请轻声说话,不要吵醒了姑娘。”军医把手指竖起来,止住了他的声音。
      他却慢了一步,奈若已经醒转。“嘤咛”一声,她动了动眼帘,勉强撑起身子来,久久才认出面前这个黑脸阎王正是百里云纵。她心虚地笑了一笑,声音虚浮:
      “怎么这个表情?亏我特意跑来看你——”
      他的愤怒比刚才面对使者时候更深了一层,“什么叫‘怎么这个表情’?!你还特意跑来看我?你是嫌我太有空特意跑来添乱吧!”
      她垂下眼眸,佯装没察觉到他的愤怒,“百里陛下不让我来,我只好偷偷的跟着嘛……”
      “你说什么?!”他震怒。
      她连忙摆手,“啊,不是不是……我躲在粮食车里。但是他们突然停下车子单单赶马前行,我怕被丢在那里,只好随在后面……”
      “随在奔马后面?”他快被她气得吐出血来,“你怕被丢下就不怕这深山里的狼么!”
      “人家不知道嘛……”她撇撇嘴,捂起耳朵一副可怜相。
      “……胡闹!”他甩袖而去。
      她也知道自己错了,耷拉着脑袋缩在一角。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军医等到百里云纵走之后才靠过来,轻声安慰她,“姑娘,三殿下脾气是急了些……”
      她抬起头,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那军医一愣。
      奈若轻声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我害三殿下烦心动气,都是我不对,才让大家心情都变得不好了……”
      “姑娘……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军医迟疑道。他到底是应该同意呢,还是应该否认?
      她慢慢的躺回厚厚的被子中间,扭头向里侧,“我知道了……让我睡一睡好么?”
      军医点点头,“那姑娘好好休息,我把水放在旁边了。”
      她点点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等等!”
      “怎么了?”军医回头,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吩咐。
      “不要把灯拿走……放在这里吧。”她此时对黑暗的害怕,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好。”军医放下了帐帘,朝远处看不清表情的百里云纵瞄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百里云纵看着使者,声音比起刚才的怒气冲天平静了许多,同时也冷了许多。“继续说你的吧,”他跪下接旨,脑海中依然是刚才的惊险画面。
      “万年授福英明大皇帝殿下有诏——”
      若他没有听出那一声叫喊,若他再晚一步……他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百里云纵殿下职责众多,大皇帝殿下忧其劳苦,特命缪一鲈大将军分力,承主力攻担之责任——”
      他才救回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气得直想要大发雷霆,痛骂一顿这个不知轻重的女官。
      “谅三殿下奔波,特率前路精兵,引敌布阵而由贝尧将军助攻杀敌——”
      他平日克制的都好,怎么这一瞬间竟然失去了平常所有的教养,是恨她尽做蠢事,
      “楼将军驻兵城外,负责整顿散乱兵阵,不参加战斗——”
      还是——还是他担心她?一想到她差一点就离他而去,他不由得心慌无措。
      “特有诏命,君可有异——”
      他担心她么?这个常常犯些小糊涂的女官,他挑中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轮无限循环的齿轮缓缓转动了吧。
      “钦此——”
      他跪拜领旨,却还是心不在焉的想着其他问题,直到楼将军大步追上,面色稍紧地询问他如何是好时,才迟疑问道,“刚才昭命说了些什么?”
      楼将军皱起眉头,“百里帝君挑动了布局,全乱了!由殿下您引敌在前,缪一鲈,贝尧正面堵截,小臣率兵,不得参战!”
      他刹时停住脚步,森冷的看着楼逸卿,“……怎么会?可是帝君发现了什么?”
      “没有可能!一切都没有差池,这最后关头怎么——侑县民众还不知道,要立刻去通知!”
      “还不快去!”他怒喝一声,却听起兵号角奏鸣,一时间火把星点闪烁,照耀了半片山头,“这是怎么回事!”
      楼将军早已刷白了脸颊,他的脸扭曲成可怖的模样,“进攻,进攻开始了!”
      就在此时,贝尧骑马而来,手边还牵着另一条马绳,“三殿下请!”
      他顺手捞过马绳,却没有立刻翻身上马,抿着唇道,声音中暗含着愤怒和慌乱,只是他隐藏的太好,没有人发现,“现在就去?”
      “立刻!”贝尧草草点头,策马转身离开。
      他翻身上马,转头对楼逸卿低吼,“降低损失!快去通知侑县民众!快!”
      说罢策马,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侑县内应不知道他临时变作引敌队伍,必然死里进攻而放过正面部队,此时他有没有办法去通知。那些民众,一个都不认得他!
      完了。他额上滑下一滴冷汗。
      百里宜醉,原来你还有这一手。他冷哼。
      他策马远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暗处,缪一鲈牵着战马,嘴角略略划出一个微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呀。”
      “师父?”
      他拍了一掌贝尧的脑袋,“快去杀敌,效忠女帝!”
      “贝尧当然知道,只是怎么突然讲到这个——?”他翻身上马。
      缪一鲈亦跨上马,年近花甲的他却依旧英姿勃发。他一踢马肚,“你哪有其他选择?哈哈哈!”
      “师父,师父!您说清楚呀!”他打马上前追上师父,身后是精兵近七万人。
      他们精历的部队,浩浩荡荡,飞沙走石,一如倾泄直下的浩浩江水势不可挡,可以冲垮路途所有横梗的枝叶。这是缪一鲈的信心,贝尧的信心,同样也是百里女帝那浅藏着的信心。

      百里云纵走进帐中坐在奈若的身边。她睡得深,鼻息均匀,脸上有尚未散去的惊悸。他垂下眸子沉默的看她。她长得清秀而可人,肤色白皙,樱唇小巧,睫毛长长如扇。她睡着时竟如神女一般,有股隐隐透出的贵气,这是他从未觉察的。她醒时总是笑闹不休,他也从未这样仔细的观察她。外头慌乱忙碌,他却好似置身另外一个世界。
      他叹一口气,眼中的盛意消弭为柔泉。
      她睡得多安静。这样的她,根本不适合现在的景况。她干净又无染纤尘,单纯清简,现在竟然睡在这个丝毫无精致可言的地方。这里肮脏,杂乱,喧闹……百里云纵抬起眼四下打量一番轻轻地皱起了眉。之前尚没有这么觉得,可是她置身其间,对比鲜明地几乎突兀。
      也许他也是周围环境中的一缕丝线。他也是纷扰杂乱的,也与她的气息格格不入。他从企图与命运抗衡那一天起就对她存了愧疚。看她时他的眼睛是不干净的,递东西给她时他的手是脏的。他是,他是……
      他是一个逆贼啊。
      他背叛了他的姐姐,私下里招兵买马,安营扎寨,设下一个一个的陷阱,引兵入境。他甚至没有告诉楼逸卿,他就算面临这样的状况,依然有黄雀在后之计。
      侑县杂兵数千,怎么能填得满他的野心?
      他的野心。家国天下,功成名就,登顶九五,恣意江山。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一直是正义的并且可以为之付出一切代价的存在。可是面对她,这个他一只手就能翻覆生死的弱女子时,那些野望竟然都成了罪恶的念头。因为,她一直单纯的敬仰着他的姐姐,百里宜醉。
      原谅我……原谅我。他闭上眼睛,喃喃道。
      “原谅你什么?”
      他蓦地睁开眼睛,“你醒了?”
      她点点头,微笑道,“殿下,你刚才可说的是‘原谅我’?”
      他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奈若用手去推他的肩膀,“殿下?”
      他突然地向前一倾,重重的把额搁在她的颈弯处。
      奈若一窒,慌乱地询问道,“殿——殿下,你不舒服?”她刚才好像看见云纵面色有些发白,淡色的薄唇轻轻抿着,一点血色也无。
      她那么瘦弱的肩。她冰凉的肩。他把手撑在她的身侧,合着眼,“奈若——”
      “奈若在这儿呢,殿下您——”
      “你在。”他低声重复,不再说话。
      窗外隐约有风,吹得窗子摇响。刀剑相击声偶尔传来,刺破夜空的寂静。森冷的空气侵袭着她只着单衣的肩背,她觉得冷,却又不敢动。
      殿下倚着她,沉默着。
      半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云纵一下子抬起头,离她近得可以交换彼此的呼吸,“你冷?”
      她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又迅速的摇了两下。
      他觉得好笑,“到底冷不冷?”
      她回答,“……嗯。”
      他站起来,“你睡吧,别再添麻烦了。”
      奈若看着他掀起厚厚的帘子走出武帐,晚风将帐外的灯笼吹的摇摆不定,云纵大半个身子都隐藏进了阴影里,渐渐与夜色逐渐融为一体。那风从门帘的缝里钻进来,撞得帐内的烛光摇摇晃晃,奈若的右肩上还有他残余的体温。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心下滚过了思绪万千,却没有一种让她能够安定。
      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裹紧毯子,看着帘布没有挡严实而泄露进来的一丝夜色。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呼喝,随后四周嘈杂,忙乱不已的脚步声和刀剑零星发出的响声混杂在一起,片刻之后重新安静,她抱着自己的双肩,重新倾听自己的呼吸。
      她在等。
      她在等时间的飞逝和昼夜的交替,等将至的归程和他温暖如迷的脸再一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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