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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心思崭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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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仰王城。乾元宫。
“朝夕去了配庭?”
“嗯。”
“所为何事?”
“暂时不知,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寻人。”
“看来她是有些眉目了。”
“可要继续跟着她?”
“嗯。顺藤摸瓜,坐收渔翁之利。”
“好。”
“只是辛苦你了,偷偷摸摸追着自己的未婚妻。哦?司寇。”
“帝君说笑了。”
鸯廷弯唇一笑,朝夕他并不担心,有司寇盯着,既不会危险也不会疏漏。他有他的主意,朝夕有朝夕的方法,她明他暗,这样或许能更快接近事情真相。
温朝夕被当作透明的空气也有好些时辰。
那些经过她身边的人,既没有对她是陌生女子而感到一点诧异,也没有多对她几分注意。
朝她喝尽杯中的茶,花香四溢,她却无暇顾及。她的眼睛不断的端详着经过着的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她都不能放过。奶奶只给了她方向,她还得亲自找人。
环肥燕瘦,罗裙细腰,凌雪傲霜之姿,妩媚妖娆之色,真是红粉天下。
她看得眼睛都有些疲了。她娘的易容功夫出神入化,单凭眼力认出绝非易事。朝夕自有分寸,只是这么久了她却没有寻着一个可疑的目标。
她细细思忖了片刻,这样搜寻的范围太大。到底漏了什么蛛丝马迹呢?她环顾四周,只是普通的烟花场所。装饰清淡,整洁干净,芬芳怡人。
芬芳怡人!
对了!她竟然马虎到忽略了这独特的芬芳。
七里暖香。是娘出师的第一件作品,采集明月夜后的凝露和春季第一场雨后的花露,混匀七种独特香味而调成的七里暖香,有让人安神舒心,心情愉悦的效用。
若是常人闻这味道,只似寻常粉香,若是颇有研究之人便能嗅出这其中罕有的精华。
她微微一笑,娘果然是在这里。
“怎么?没找到?”适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子敏锐地发现朝夕朝她走来,便揶揄地一笑。
朝夕凝神望了她片刻。果然。
她凑到那个女子的耳边,轻声道:“娘,别躲了,这次可被我看出来了。”
那女子似乎身子一僵。
朝夕微带得色的望着她。那女子随即恢复常色,咯咯笑了笑,兰花指一点:
“我瞧着有那么老么?真是嘴不添福的小丫头。”
“你就装吧。你的耳垂后那朵小巧的梅花又怎么解释?娘你最爱梅花,每次易容都会在不经意的地方留一朵梅花,这次你可疏忽了。”
“梅花?”那女子挑眉,失笑地摸着耳垂,“你眼睛很尖咯?”
“眼力勉强。”
“那你再瞧瞧别人。”那女子笑得微颤。
朝夕也不恼,转头打量了一下别人。她的眼睛的确不差,不一会儿她便觉得脸上有些烧热。
衣角的梅花绣纹。头饰的梅花簪。肩颈的梅花刺青。额头的梅花妆。手执的梅花琴。甚至是花瓣未沥的梅花酿。朝夕有些茫然,满眼都是梅花。
再转头,那女子笑得俏皮,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局促。
“乖女儿,这份见面礼还满意不?”
“你到底是不是我娘?”朝夕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你真是傻丫头啊。”她笑得打跌,“你自己的娘你还不认识?”
“照歌姐姐,那你可知这香是何人所调?”朝夕索性跟在那女子身后不依不饶地问着。
“你当冽香居是九重皇宫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啊!”照歌修长的手指轻快的打着算盘,她是负责前厅的主儿。
“不是你们自己调的?”朝夕微觉不妙。
“调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又不是炒菜。”
“那你可知这香是从哪儿来么?”顺藤摸瓜,朝夕决定死死抓住这条线。
“我又不是老板。”
“那你们老板在哪?”
“你见不着她的。”照歌不甚在意地回道。
“为什么?”
“老板若想见你早就见了,何以你来了这么许久也未见到她呐?”照歌停下手上的活计,认真的说。
“她怎会知我来?”朝夕不解。
“拜托!花妈妈可是漠周数一数二的灵通,有什么消息她会不知道呢?”
“那她是不愿意见我?”
“我怎会知道。”照歌耸了耸肩,“你再跟在我身后妨碍生意,我也不待见你了。”
“欸。”朝夕吐了吐舌头,只好回到位子上乖乖喝茶。只见照歌上了楼,沿着抄手游廊曼步走到一个拐角,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花妈妈。”照歌叩门。
“进来。”声音慵懒婉约,很难想象那是一个体态微臃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花妈妈,她果然问起了香料的事。”照歌恭敬地说。
“你可按我的嘱咐说了?”
“照歌未敢多泄露半分。”
“很好,你下去继续照看着。”
侑县就在前方,依稀已经可以看到隐现的几处楼房。
他骑在马背,紧绳停住。那马长嘶一声作人立,他却丝毫慌张也无,轻轻松松的擎住了马势。
“这小小的侑县,倒是一副安宁祥和的样子。”他偏了偏头,对身旁的楼逸卿大将军道。
大将军贝尧与大将军缪一鲈随在队伍右侧。他们在离侑县不到十里的地势较高的侑山上安营扎寨,等待布置阵队,一举打尽叛民。
来的路途上已经确定下了攻进方案。此行四人,他已与楼将军联手,不怕有其他岔子了。
“表面上是祥和。帝君也有交待,不能伤害平民百姓。”楼逸卿回话道。
“而叛民就隐藏在这些百姓之间。”缪一鲈大将军已经年届六十,却依然壮气不减当年,带兵打仗不显劣势不说,还比平常人更多了一分的沧桑和智慧,在朝中也是人人敬仰的重臣。
“怎么分辨?”贝尧大将军亦加入其间,“难道叛民额上刺了大字不成?”
缪一鲈朗声笑道,“竖子竖子!你要是阅历比得上我一半,凭眼睛也就能分辨出有异心的人了!”
“缪将军只会取笑学生。”贝尧丝毫不介意这个昔日教他带兵打仗的老师称他竖子,“况叛民人数众多,老师要一个一个去看,恐怕明年也回不了朝了!”
“那你我一起如何?”缪一鲈大将军拂过长须,“还有三殿下和楼将军?”
他二人正在旁低声商讨,此时听见缪一鲈召唤,也擎过马头,来到他们身边,“什么事?”
“缪将军说——”贝尧心里一乐,敢情老师这下子没个正形的样子得给三殿下瞧见了吧?
缪一鲈将军却立刻换上了严肃的神情,“我二人方才商讨了一番,觉得那就由老夫引敌在前,三殿下正面堵截而贝尧由葫芦形口堵死,楼将军勒网,把敌军兵力分散成两块再集中剿灭如何?”
老师,你刚才跟我商讨的是这个吗?我才是你的学生吧?贝尧一脸无奈,只得顺着老师的意思点头表示赞成。
百里云纵扬着下巴,微微的笑道,“正如来时商讨,由我与楼将军为主力部队,缪将军与贝将军边路配合?”
“正是。”缪一鲈点头。
“甚好。”他勒马,“那我去布置一下步骑兵阵,先行退下了。”
“送三殿下。”缪一鲈习惯性的加了一句,才发现身边没有女官可以承担这一重任。他不由苦笑。看见三殿下,就总觉得是在皇宫之中。
不过三殿下的神情不大对呢。就算是第一次出兵,也不需要如此的期待吧?
“老师可是发现了什么事?”贝尧察言观色,上前询问。
他回头,“贝尧,为师是否和你说过,一切不得擅行,不得专由意愿,不得不察明情况而为?”
“贝尧这些都记得,怎么——”他顺着看到三殿下离开的方向。
“看来有人,不晓得这些道理。”
“老师是说三殿下他——”贝尧皱紧眉。
“说不得。”他瞥了贝尧一眼。这种愚笨的学生,他怎么带才会带的和他一样好呢?
远处,百里云纵与楼将军二人。
“殿下,侑县已经尽数布置完整,就等会合了!”楼逸卿低声道。他派探的小兵带回来消息,所有事情都已经为殿下铺陈好道路,就等待他的光临。
他笑,恣意风发。“胜算几何?”
“一到会合,即有四万精兵。那时莫说缪一鲈与贝尧的部队可以尽数剿灭,连南下都——”
“嘘。”他止了他的话头,深深的看了前方一眼。他眼中有张扬狂肆的火焰,慢慢的释放出灼人的热量,融化一切前进的阻挡之石。
四万精兵。莫说缪贝耳人总共不过一万五千的兵力,他们的布置阵型,步骑比例他都清清楚楚,简直会赢得太过轻而易举。不知道他们到时候会不会怨毒的诅咒他的不公平和阴险?随他们去说吧,他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就可以了。
这区区一万五千兵力当然不是他的目标。
他从两年前就开始逐渐着手布置的巨大织网,马上就要收线了。游落至网中的鱼尚未察觉到变化,就会被密实的网牢牢框住,动弹不得。
他可以网到天下所有。
土地,权位,和那个——九五至尊之位。
姐姐,不要怪我。我心性不许我就这样窝囊的活一辈子,不许我永远亦步亦趋的跟随在您的羽翼之下。我是百里云纵,是百里家下一个帝王。
请交给我,这个国家。
我装作淡薄不管来得到所有人的信任,暗中联系外党,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姐姐,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已经遍布了我百里云纵的名字。
从这里开始。侑县,将是我开始征程的地方。
我知道,将会有的牺牲和流血。但是这难道不是必需的么?你看其他的王朝更替,或者你就看我们隔海相望的西陆上现在的那个帝王,不也是通过流血,来造就一个更加完美的国家的么?
我有信心,有能力,有手腕有前途,为什么不让我来呢?
姐姐,该轮到我了。
该轮到百里云纵,在这个世界上重生,并且带来重生了。
他策马,奔驰到山顶。楼将军亦跟在后面,唯有驱马的鞭声划破风和森林之寂静,呼啸而去。
“楼将军!你看这山河!”他站到一处崖边,饱览山河景色。
“臣……预祝殿下事成!”
他在风中快意的笑,声音回荡在悠长的谷中。
仿佛配庭宫中的歌舞庆诞之声,清晰的回绕在他的耳边。
那些袅娜的舞女,如杨柳摇摆着枝叶一样的甩着水袖,眼神浅醉一样的媚,妖娆的唱道: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皋,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夜晚。安营扎寨在山间并不是十分成熟完善的策略,但由他耐心的劝抚安慰过,缪一鲈与贝尧二人也就同意。毕竟没有更好的方法,况且——况且他也十分清楚,绝对不可能有意外。侑县的所谓“叛民”,绝不可能此时违背他的意愿,攻打上来。
为了那不必要的担心,他们还是全数熄了烟火,默默的在帐里坐着。
再等一日。明日黄昏,就是发动攻击的时刻。
贝尧与缪一鲈面对面坐在地上,闲来无事便话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小子,你在朝上还真有胆,为师都捏了一把汗,生怕你真惹上了百里陛下,一怒要了你的脑袋!”缪一鲈喝了一口皮囊装着的烈酒,啧啧地赞道。
“百里陛下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贝尧又递了一壶酒过去,“只是百里陛下为何转变的那么快,方前还说不要管,一管就派了四个将军出来?师父容贝尧大话一回,只要百里陛下肯出兵力,有徒弟一个人绰绰有余了!”
“你怎么肯定?”缪一鲈“哦?”了一声,“不怕应付不过来,没脸往家里看一眼?”
他对缪一鲈那张尖刻的嘴早就做到视若无睹,“侑县不过这瓦片大的地方,包围三层上去,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了,哪里应付不过来?”
缪一鲈倒是不再呛他,“所以说你小子资历尚浅,还敢不承认?”
他一愣,“师父,您知道什么了?”
缪一鲈摇摇头,“嘿嘿,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等着瞧吧!”
“瞧什么?”他皱起眉头来,“师父是说,这回派了我们四个,是别有用心的?”
“驽钝驽钝!”缪一鲈长叹了一口气,“难怪百里陛下想剁了你,师父我都没脸承认有你这么个笨徒弟了!”
他越来越糊涂。在朝上他虽然算不上顶有资历的,可是凭他这十多年立下的赫赫战功,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是一“驽钝”者,还给师父丢脸了?“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怪你看不出来,”他拈了一拈胡须,“就连为师的,差点都信了真!”
“师父,你……”他气急。贝尧向来是直来直往的直肠子,最看不得别人说话卖关子,可是这卖关子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敬重不已的师父,只得一个人龇牙咧嘴,牙痛一样的苦思冥想。“话说百里陛下后来暗暗向我路增派了两万皇家禁军,又不能接近,只能埋在周围,还不让告诉另外两位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
缪一鲈瞄了一眼自己的爱徒,正待拍他一脑袋,却突然示意贝尧噤声,“嘘!”
贝尧见到师父脸色突然沉肃下来,一低头窜到他耳边,“怎么了?”
他矮下身子听地,“有马匹向这儿来了。”
贝尧一下子紧张地抽出长剑,“是叛民夜袭来了?他们察觉了?!”
他把他拿剑的手拍了一下,站起来抖了抖马袍,哈哈的笑了两声,眼里尽是洞悉一切的睿智光芒,“别穷紧张,八成是自己人。”
这说话的当口马声渐近,守夜的小兵喝人牵马来,果然是皇城来的使者,举着玉腰牌在前表明身份,径直走到缪一鲈大将军面前。
百里云纵与楼将军亦来到了使者身边。
“什么事情?”缪一鲈首先开口。他瞄了一眼锦书绸带的颜色,黄。
是帝君诏令。
“三殿下百里云纵,缪一鲈大将军,贝尧大将军,楼逸卿大将军,受旨——”
百里云纵与楼逸卿对视一眼,跪姿静待。
“鉴——”那使者展开黄色锦书,才开口发了第一个音,却听深山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凄绝的叫声,伴着恐怖的狼鸣——
“啊——!!!”
使者放下了手中的锦书,左右竖耳等了片刻,偏偏再没有声响。他听错了?使者顿了一顿正准备续读下去,却突然发现他的面前,只剩下三位大将军依然跪在原处等旨。
三殿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