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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下 ...

  •   (下)

      相传远古的时候,安拉用泥巴捏成人,让那些灵魂进入人体;可是灵魂不愿进入黑暗的人体,安拉便做了一把热瓦甫。

      安拉弹奏的热瓦甫,发出美妙的音乐,灵魂便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跳起萨玛舞,纷纷进驻了人体。

      银子的爹,契科就有一把热瓦甫。契科死后,它也就传到了银子的手上。

      金子一直很喜欢听银子弹热瓦甫。他很喜欢银子说给他听的,那个关于热瓦甫的传说。

      金子觉得自己本是死了,只是听到了热瓦甫的琴声,灵魂又回来罢了。

      银子可能不仅仅只救了自己的命,还有自己的灵魂吧。

      自从银子的娘,琳娜去了天山之后,银子就过上了独自一人的牧羊生活。

      银子父母留下的家,建在远离哈密城和周边小镇的一小片绿洲里。没有别的邻居。

      银子的大部分时间,都骑着骆驼,带着一条叫做高索的回疆猎犬,领着一群羊,在广大的伊犁草原,寻找肥沃滋润的草场。

      有时候,银子会走的很远,很久很久不回家去。

      每个月底,银子会去一趟哈密城。

      用羊毛,羊肉,或者那些不知银子他哪里打来的豺狼虎豹,交换些粮食,刀具,还有马□□。

      哈密城的人,其实都很喜欢银子。

      银子是天生的牧人,更是勇猛的猎手。有银子在,听不见草原的虎啸狼嚎;只能听见随风而从草原上来的,银子弹拨热瓦甫发出的遥远的梵音。

      可哈密城的人,其实也都很怕银子。

      银子很沉默,也从不笑。

      日光下,银子,黝黑健硕的筋肉,深不见底的双眼,总会泛出冰冷而残忍的反光。

      金子,本名叫金之阳。

      他之所以能够神奇地穿越到18世纪清朝乾隆年间的古代新疆,完全有赖他单位所在写字楼的那架破电梯。

      前一秒,金之阳还在极速下坠的电梯中,为自己年轻的生命,做出最后凄厉的尖叫;下一秒,殊不知他已经完成一个人类梦寐以求不可能的任务,穿越了。

      金之阳没有在电梯里被摔死,但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在着陆的这一片茫茫沙海中,晒死或者渴死。

      金之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脸上,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努力吸收体内最后一滴水。

      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金之阳决定,用自己挂在皮带上的瑞士军刀割脉。

      他仰天躺在一个沙坡上。左手的静脉,血液,很缓慢地滴出来。

      不一会,金之阳就出现幻觉了。他听见了一种从没有听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流动地很缓慢。

      金之阳觉得,这声音应该就是引导他结束现在痛苦,来自天堂的召唤。金子慢慢闭上了眼睛,愉悦地感受着声音在耳边,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可是,金之阳并没有死成。

      他被一个叫“银子”的维吾尔族牧羊人救了。那天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个男人手上的热瓦甫发出来的。

      银子是一个完全没有情调,沉默寡言,热衷于杀戮野兽的怪异牧羊人。

      虽然多少感激救命之恩,但金之阳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很怕他,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渐渐地,金之阳发现,银子并不可怕。

      银子每天都会在太阳下山之后,返回这个有点破旧的土屋,给金之阳烧羊奶,做肉馍。银子做的卤肉馍馍非常可口,金之阳每次都是狼吞虎咽。

      有一次说起了热瓦甫,金之阳夸银子弹得好,银子就给他弹了整整大半个晚上。

      有一次说起了汉人抽的烟,金之阳说自己好久没得过瘾了,银子竟然消失了一两天,变戏法式的带回来一个水烟壶,还有一包烟草。

      再有一次说起了天山雪莲,金之阳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真的雪莲,银子立马起身要去干嘛,吓得金之阳连忙说“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渐渐地,金之阳发现,他在这个什么都不属于自己的古代世界,感受到了一点点很特别的幸福。

      可这么点小小的幸福感,维持了不久,金之阳就病了。

      『要是在现代的话,这种类似流感的病,应该不会那么困扰吧……』金之阳这么想着,人却躺在床上,连动动自己手指的力气的要没有了。

      “银子,”金之阳困难地笑着说,“你可要给我来个天葬哦!咳咳……咳咳……”

      一直待在金之阳身边的银子,用一种像大人那样好像在思索一般的复杂表情,听着金之阳的生命,在这样一点点流逝。

      银子知道,要是自己不再金之阳的身边,每天喂他羊奶喝,馍馍吃,他就活不了了。所以他没有办法自己去采天山上的大雪莲——那是传说中能长生不老的东西。

      “不会死的。”银子突然抚摸起金之阳的脸,用汉语异常清晰地说。

      就在被银子碰到的那一霎,金之阳颤抖一下,他听见了心跳的声音——很微弱。

      “恩,我不想死……”金之阳颤动着哭了起来,在可以汲取银子温暖的怀抱里。

      一段时间之后,哈密城的人发现银子变得不一样了。可就是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还发现,银子常会带着一个很高的女人,一起来哈密城。那个女人有着和琳娜那么相似的,月牙一般的眼睛。

      这个女人,有个和银子十分搭配的名字——“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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