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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若雪 ...

  •   夕雾带着舞姬回到客院的时候,卿若雪正坐在屋外的海棠树下绣着一个香囊,石桌上散落着各色丝线和她收集来的花瓣、香料还有一些药材。因为太过专注,直到夕雾走到眼前她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来,抬眼就看见了像只蛇一样缠腻在夕雾身上的艳丽舞姬,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低声叫了一句:“公子。” 夕雾只淡淡说了一句:“去准备些酒菜送进来。”就紧紧拥着挂在身上的舞姬进房去了,屋门刚刚关上就传来了那舞姬的一阵媚笑:“哎哟,公子……”听的若雪心头一揪。等到她把酒菜端进屋的时候,舞姬已经坐在了夕雾的大腿上,勾着他的脖子,上身袒露大半,露着一片雪白肌肤,不住的咯咯娇笑,中间还混杂着夕雾的轻笑声。若雪垂下头直接把酒菜放在桌上,就逃跑一般的退出了屋子,又坐回到那棵海棠树下,她没有自己的房间,也不能在王府里乱走,所以尽管十分的不愿意,也只能继续呆在这客院里。耳边还是不断传来屋内的娇吟和调笑声,让若雪有些心烦意乱,她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告诉自己说就当自己还在媚影阁,这种声音到处都是,自己早已习惯,慢慢地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些。只是想起了媚影阁,就随之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际遇,感觉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媚影阁,京城生意最红火的两家青楼之一,另一家,是同样开在马行街上,与媚影阁遥遥相对的万花楼。两家虽然同是风月宝地,又比邻而开,却没有互相影响生意,反而因为各有出色之处而日日宾客盈门。万花楼的姑娘都是自小开始悉心教养,样貌都是百里挑一的绝色佳人,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谈吐见识,丝毫不输任何大家闺秀,但却多了许多风月场中的手段情趣,无论富商巨贾还是侯门公子,自然都是流连忘返。而媚影阁中的姑娘,一样都是姿容绝代,不过舞技更在容颜之上,就算飞燕转世,杨妃再生,只怕也毫不逊色。乐舞相通,姑娘们大多也都是音律高手,所做的乐曲舞蹈,常在坊间流传。因而总有风流文士,甚至官家的乐师前来一求芳姿,而几乎每一个来的人,都必然指名要见卿若雪,因为她是媚影阁最红的头牌,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多少人攥着大把的银子等着她下海接客的那一天,争着想拔这个头筹。若雪自小在这风尘之地长大,明白没有一辈子的清倌人,但还是希望那一天来的越晚越好,甚至还奢望能够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攒足够的钱为自己赎身,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痴人说梦,她的命运,始终都不在自己的手上。可忽然就有这么一天,命运似乎稍稍眷顾了她,一个眉目猥琐的男人把她从媚影阁带到了襄阳王府,一夜之间便脱出了风尘。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襄阳王就亲自召见了她。王爷说已经为她赎了身,她只要帮他做件事,做得好,就还她自由,还会有所赏赐,让她衣食无忧。离开烟花之地重获自由是若雪做梦都想实现的愿望,而现在这个愿望居然就近在眼前。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很明白自己能帮王爷做的事,绝逃不过以色事人的命运,但是自由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何况在媚影阁她也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却未必能有自由,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机会,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王爷告诉她,选她就是看中她色艺双绝,温柔听话,最重要的,是她身子清白干净,适合作为礼物送给贵客。而她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好好服侍这位客人,让这位客人喜欢她,然后把她在这位客人身边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如实禀报,听王爷的吩咐行事,如此而已。那时卿若雪觉得,老天待她也算不薄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也许这只是上苍跟她开的另外一个玩笑罢了…
      屋内一片杯盏落地的声音打断了若雪的回忆,隐隐听见舞姬惊呼:“哎呀公子…你好心急啊…这是外间啊…哎哟…别在这里嘛…啊…”断断续续的语音很快被急促的喘息和微微的呻吟声所淹没。若雪双手抱住头,牢牢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些声音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头疼欲裂,却让她恍惚想起了夕雾对自己做过的同样的事情,一时间有些羞愧,这一路的点滴记忆却已经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她被送到夕雾身边的当天晚上,便被唤去侍寝。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晚,初经人事,夕雾给了她撕心裂肺的痛苦和难以言喻的欢乐,他一次次的掠夺和占有,时而温柔时而激狂,让她沉沦到万劫不复。当激情归于平静,她想起光姬公主的侍女千代曾经交代她,公子不喜欢留人在房中过夜,侍寝之后服侍公子睡下便要回到自己的房中去。尽管浑身酸痛没有丝毫力气,她还是强撑着想要下床离开,却被夕雾一把拉了回来,留下,只说了这简单的两个字。从那以后,她就一直留在夕雾身边,白天行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晚上落宿就陪侍在他房里,每天如此。开始若雪还暗暗松了口气,本来担心自己对于男女之事毫无经验,无法取悦夕雾,不能顺利完成王爷交代的事情,不过看起来现在事情似乎简单容易了许多,她离她的自由也越来越近,但是她却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期盼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她又渐渐发现,除了夕雾,这一行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日益奇怪,像是充满了好奇又意味深长,她曾经私下问过千代,对方也只是笑着看她,并不回答。直到有一天,光姬公主当着她的面叮嘱夕雾说路途劳顿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晚上要多加休息之类的话,她才明白过来,当时就烧的满脸通红,恨不得直接昏倒,不用去面对众人的讪笑。夕雾倒是一直泰然自若,那天还特意挽着她的手一起离开,晚上依然留她在房里,没有任何改变。其实只有若雪知道,夕雾每晚和她在一起,颠鸾倒凤,云雨缠绵是免不了,但也并不是夜夜春宵,日日欢爱。有时夕雾就只是抱着她,给她讲东瀛的风土人情,王族的生活琐事,也听她讲她的身世,媚影阁的声色犬马,开封的繁华景象,经常能够这样说到大半夜,才相拥着睡去。若雪每天都在他臂弯里醒来,有时看见他依然沉睡的俊美脸庞,有时就看见他醒了笑着凝望自己,总是会有刹那的恍惚,觉得这样便是一生的幸福。只是立刻又会清醒过来,夕雾早已跟她说过,他明白王爷送她来的用意,不过他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王爷的,所以才会把她留在身边,而且他从来不拒绝美貌的姑娘,何况她的身体又是那么的让他迷恋,这一路有她日夜相伴,他才不会觉得寂寞无聊。
      若雪总是会在自己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时想起夕雾的这些话,然后反复告诉自己,她只是王爷的眼线,夕雾暖床的工具,一切结束以后她就能获得自由,这才是她想要而且应该得到的。只是这些劝诫的话一天比一天无力,她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就好像现在,屋内一片春光无限,屋外的她却百倍煎熬。那些娇声媚语,呻吟喘息像锥子一样刺着她的耳膜,扎疼她的心,她不断对自己说其实她和屋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分别,只是多陪了夕雾几晚而已,她没什么资格和必要如此难过,想着便狠狠用力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住眼里的泪水,抬起头才发现一个艳红的身影刚刚飘过眼前,朝着客院外走去,仔细一看却是刚才那个舞姬的背影,连忙猛地起身回头,差点撞上站在她身边的夕雾。夕雾望着她绯红的脸,勾起一抹魅笑:“怎么,在外面听了这么一场活春宫,脸就红成了这样,你又不是没这么叫过,甚至比她叫的还好听些呢…”若雪刚刚因为拼命压抑情绪而涨红的脸这会儿更是像被血泼了一样,心里翻涌起浓浓的哀伤,他说的没错,自己和那个舞姬唯一的区别,就只是床上的表现,仅此而已,仅此而已。紧紧咬着嘴唇,脸色慢慢从嫣红变得苍白,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来逼退汹涌上来的泪水,她不想在他眼前哭,不想让他以为她在不自量力的争风吃醋,不想他更加轻贱她…
      夕雾把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在眼底,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这个女人从第一天来到他身边开始,就总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明明是个眼线却天真柔美毫无心机,他有时候都怀疑襄阳王是不是根本没有派她来监控他的意思。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也许这才是那只老狐狸最厉害的地方,若雪的简单纯净让他无法控制的被吸引,从第一晚就开始留宿她在房里,只因为想要时时守着她看着她,了解她的一切。为她换掉屋里的熏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让她为自己生个孩子么?这真是太荒唐了。她只是个工具而已,她完成了她的任务会得到应得的好处,自己实在没有必要牵扯的太多,夕雾一直这样提醒着自己。所以今晚他把舞姬带回来,直接在外间的榻上办事,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在院子里,也一定会听见屋里的一切动静,他是想告诉她更告诉自己,她卿若雪之于他,真的没什么不同。现在看若雪的反应,他似乎是成功了,可是他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轻松,反而被她极力隐忍的表情弄得心烦意乱,脸上还是那副随意的样子,开口的声音却没了之前的轻佻:“夜里风凉,回屋去吧。”说完展臂拥了若雪要走,却听见她说:“我的香囊还没收好。”于是顿住脚步,看她收拾石桌上的物件,一眼瞥见了那未完工的香囊上绣着的两朵小小樱花,纤秀洁白,栩栩如生,仿佛一袭芬芳就开在眼前。夕雾想起自己曾经跟她说过,樱花是东瀛的国花,以往每年这个时候,正是他们赏樱花的日子,可惜今年出行在外,看不到了。她…竟然就这么记在心里了么…看着她衣衫单薄的身影,一股止不住的疼惜涌上夕雾的心口,抬手把她紧紧抱了起来,回身进了房间。
      若雪看到外间地上榻上那一片狼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痛了一下,别过眼去不愿再看,夕雾加快了脚步,直接把她抱到了里间的床上轻轻放下,自己也翻身躺在了她的身边,像往常一样把她拥在怀里,沉默良久,忽然轻声喃喃一句:“这床,我只准你睡。”若雪被这句话震的呼吸顿了一拍,以为自己听错,再抬头看时,夕雾已经阖眼睡去,便也轻轻闭上了眼。屋内摇曳的烛火映着两张心事重重的脸,也渐渐暗了下去,夜晚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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