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误》心轻万事

5、夕雾

　　红日西斜，夜市渐开，暮色下的京城有着另一派喧嚣热闹的繁华景象。襄阳王府内，此刻也是一片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场面。襄阳王坐在上首，正满面含笑地吃着身旁姬妾递过来的水果，季高坐在下方右首，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卖弄风骚的舞姬。他的对面，左侧的尊位上，并排坐着一男一女，皆是锦衣华服。那女子雍容大气，看面色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但却是满头华发未见青丝，使得本来艳丽的容颜平添了一份凄然。她是东瀛藤原家的光姬公主。东瀛天皇现时年少，朝政由藤原氏一手掌握，是为摄关。藤原家上下皆为皇亲，有天皇特赐的菊花家徽，地位无人能及。只是少主终有长大的一日，羽翼渐丰。藤原家主不甘心就此放弃大权，退居幕后，于是密谋联合外力，架空天皇，以保家族实权。襄阳王始终与藤原家有所交往，此次光姬公主前来，便是与襄阳王缔结合作盟约，藤原家助襄阳王夺位，襄阳王帮藤原家掌权，各逆其主，皆存祸心。
　　此番陪光姬公主一同前来的，就是坐在她身旁的俊秀青年，她的儿子，夕雾皇子。襄阳王的目光此时也落在了这位皇子的身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张白玉般的脸庞，眉弓如月，目若朗星，鼻挺唇薄，玉树临风，俊朗出尘，是少见的美男子。最为重要的是，像，实在是太像了，江北月前来向他回报的时候，他还存了几分疑虑，及至前日当面见到了这位皇子，他才相信江北所言并无任何夸大。皇子夕雾和御猫展昭，活脱脱便是同一个人，五官容颜身形体态，分毫不差，甚至就连说话的声音，乍听之下都有几分相似，也许唯一不同的就是展昭温雅谦和，而夕雾天生霸气之中又有些许纨绔不羁，与其皇子的身份颇为相合。即便如此，襄阳王初见夕雾之时仍是吃惊不小，两个相隔万里毫无瓜葛的人竟然如此相似，确实让人惊奇。不过正因为如此，季高之计才能顺利施行，他们才有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大好机会。展昭这次必死无疑，皇上也一定会对包拯生疑，铲除这根心头刺指日可待。到时候再借各方之力助自己登位，当年辛苦打下的万里河山，终于又可以回到自己手中了。如此想着，襄阳王似乎看到了自己黄袍加身的那一刻，不禁心花怒放，擎起一杯酒大笑着说：“这杯酒本王一定要好好的敬一下夕雾皇子，皇子这次可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啊，来来，皇子请。”夕雾持酒回礼：“王爷太客气了，多亏季先生谋划周全，预先给了在下大内的地图和侍卫当值的时辰，对了，还有那位骆大人的画像。在下只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我藤原家与王爷交好，此次结盟共谋大事，这点小忙就当是我送给王爷的见面礼吧。”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襄阳王笑着向光姬公主说：“皇子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必能将藤原家发扬光大，公主得子如此，实在是好福气啊。”
　　“王爷过誉了，藤原家人才济济，夕雾还年轻，当不得重任，做母亲的也只是希望他平安顺遂，也就够了。这次也是因为路途遥远，他素来孝顺，不放心我一个人，才执意要跟来的。不想能帮上王爷的忙，也算是表了我们的一点诚意吧。希望能和王爷尽早缔结盟书，我们也好回去向家主交代安排，早日助王爷一臂之力。”光姬公主浅笑幽幽，言辞客气，却自由一股威严从容的气度，令人不敢小觑。
　　“呵呵，公主说的是，盟书季先生早已备好，只待本王与公主加盖印信。只是公主与皇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夕雾皇子又刚刚闯过禁宫，此时不宜出外露面，不如就先在王府小歇一二日，让本王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下两位，再议正事不迟。”襄阳王笑容不减，语意恳切，光姬公主点了点头，“一切听王爷的安排吧。”襄阳王满意的拍了拍手，正在下面表演的舞姬之中步出一个红衣蹁跹的身影，朝着上首拜了下去，“奴婢参见王爷。”襄阳王看了一眼，朝夕雾笑道：“本王月前送给皇子那名随侍的丫头，皇子可还满意？”夕雾微笑着点头：“王爷将一切设想周全，送来的人也是服侍周到，我很喜欢，多谢王爷。”“嗯，皇子喜欢就好”，襄阳王伸手一指跪在下面的舞姬，“她是今晚的领舞，本王刚刚见皇子对她的歌舞甚为欣赏，现在就将她送给皇子，当做是见面礼吧。”“好啊，那就多谢王爷盛情了，来，我再敬王爷一杯。”夕雾说着又满斟一盏敬向上首，襄阳王回礼之后，歌舞再起，推杯换盏间说不尽的浮华喧嚣，席上众人却是各怀心思，另有一番计较。
　　饮宴过后，夕雾送光姬公主回到房中，公主无不爱怜的看着他：“夕雾，刚才喝了不少的酒，在这里坐坐喝碗茶醒醒酒，陪母亲说说话再回去吧。”夕雾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好啊，我也正想吃母亲带来的和果子呢。”说着已经坐到了光姬公主的身边，公主拉住他的手，温柔的说：“从那天知道你要去闯大宋的皇宫，我就非常担心，只怕你会失手出了什么意外，还好你平安回来，看来也算达成了目的，我才心安了下来。母亲真的不愿意你去冒险…”说着说着，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夕雾急忙握了她的手：“母亲不要这样为我忧心劳神，儿子做任何事情都会以母亲的挂念为先，一定会谋划周全，保护好自己，母亲放心。”光姬公主欣慰的点了点头，“咱们这次来和襄阳王缔结盟书，事涉机密，王爷城府极深，身边那个叫季高的谋士也是手段百出，虽然咱们是合作关系，不过仍要事事小心，谨慎防备为好。”“嗯，母亲说的是”，夕雾伸手接过了侍女千代奉来的茶，轻啜了一口，“咱们一入宋境王爷就派人来招待接应，不过是美其名曰，来监视咱们的行动罢了。刚刚在席间推搪缔约之事，名义上是让咱们多歇息两日，实际还不是想等那个展什么的落罪，他好借机去宋人皇帝那里排挤包拯。咱们帮他办的事情，非得要等他达到目的他才放心。哼，真是老奸巨猾，哪有一点结盟的样子。”夕雾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说起来那些宋兵也真是草包，那两个守门的还有那个姓骆的，看我一眼就唬的目瞪口呆的，还真把我当成了那个展护卫。季高那会儿明明跟我说，只有七八分的相似罢了，这些人的眼力也真是够差了。”光姬公主听到这里，眼中掠过一片忧色，缓缓地说：“许是天色昏暗，他们也看得不十分真切，一时慌了，就认错了。来，别再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茶都凉了，趁热喝吧。”
　　夕雾依言又喝了一口茶，抬头笑道：“千代，你真是越来越细心了，连我这一路新喝惯的茶都记着。”千代也笑着回答：“公子您夸错人了，这茶是若雪姑娘泡好让我端来给您的，进了大宋这一路都是她伺候您，我哪有机会知道您新近爱喝了什么茶。”“呵呵，你这话里怎么好大一股酸味啊，是怪我冷落了你么？”“公子您又拿千代取笑。”“哈哈哈，我觉得我没说错啊，您说是不是啊，母亲。”光姬公主看着儿子开怀大笑，也笑着说：“夕雾啊，其实千代说的没错，自从王爷把若雪姑娘送来，这近两个月你跟她几乎形影不离，她每天都睡在你房里，我听说就算进了王府你也没让人给她安排另外的房间，是么？”“是，她本来就是王爷送来服侍我的，说到底也就是王爷的一条眼线，我让她陪我呆的越久，王爷对我的掌握也就越多，戒心少一些，缔结盟书的事情就顺利些。当然，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就不会知道，这我自有打算，母亲不必多虑。”夕雾胸有成竹的说。
　　光姬公主和千代对望一眼，摇头笑了笑，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对这些事情都早有谋划，我并不是要问这个。若雪姑娘虽然是王爷派过来的人，但是我看得出她心地善良，来做眼线也是身不由己，况且她至多是个传声筒，对咱们并没有什么威胁。虽然出身青楼，可还是个温柔可人，没有害人之心的好姑娘，一路上对你照顾的也颇为贴心，你若真的喜欢她，母亲是不会介意你把她带回去常伴身边的。”夕雾眼中神色微动，脸上却是仍然挂着浅笑，连声音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母亲想的太多了，我只是路途寂寞，贪一时新鲜罢了，总不能一直缠着千代和玉子吧，您的日常起居还要靠她们照顾呢。”说着笑眯眯的看了一眼站在母亲身边的两个侍女，千代和玉子都羞的低下了头，虽然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可是毕竟当着公主的面，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她们这位公子也太过不在乎了。夕雾玩味着她俩脸上害羞的表情，又沉声继续说：“再说，她毕竟是襄阳王派来的人，多少还是要有所防备的，不能感情用事，以免日后生出枝节，对我们不利。”光姬公主看着他，心下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能把心怀放松一些，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正想开口劝他，门外有人通报：“公主，江总管来找公子。”紧接着是王府总管江北的声音：“夕雾公子，小的带王爷相赠的舞姬给公子，公子若是现在没空，小的就先带她去公子的客院吧…”夕雾犹豫了一下，光姬公主便对着门外说道：“有劳江总管了，请江总管少待片刻，公子这就起身。”又轻轻拍了拍夕雾的手说：“你就带江总管他们一起回去，早点歇着吧，也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是，母亲，您也早些休息吧，不要太过劳心了。”夕雾欠身行礼后便走了出去，光姬公主望着他颀长的背影，转头问千代和玉子：“你们也伺候过他不少日子，他可曾留宿过你们，哪怕一夜？”千代和玉子同时摇了摇头，千代叹了口气说：“别说我们这些奴婢，就算公子那些姬妾，最受宠的时候，也不过留公子在她们房里过一夜罢了，想留宿在公子房里，那是她们求都求不来的，要是她们知道若雪姑娘…恐怕都会嫉恨的疯掉吧…”玉子也在一旁点头：“若雪姑娘来了三天，公子就吩咐我把房里一直熏的麝香换掉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看来他对若雪姑娘好像不止是路途寂寞，需要个女伴这么简单…”光姬公主仍然望向夕雾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声：“也许，你们看的都比他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