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缱绻》紫轩雪儿

54、牵马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婉汐掰着手指头细数，扬起脸看着园中树木早已落完绿叶的枝桠发呆，“秋天过了，婚事定在年末，没几日可逍遥了。”

　　宁王妃安慰道。“都说裕王英俊神武，皇上皇后宠爱，婉汐是嫁过去做堂堂正正的王妃，必不会受委屈的。”宁王妃是个温顺之人，朱云仕对她和颜悦色已是知足，知道朱云仕对这个表妹极为上心，所以只要婉汐出宫来宁王府散心，必亲自陪伴婉汐。

　　“是啊，是啊。”婉汐随口应付着，她与宁王妃近来虽然来往甚密，可她究竟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她要的不是正妃的位置，而是自由自在的日子啊，给她安上了裕王妃的名号，她还哪里能自由的了？就像宁王妃这般，整日憋在府中，日夜只盼望着丈夫回府，她司马婉汐绝不要过这种日子！

　　宁王妃见婉汐眉宇间忧色更重，突笑道。“婉汐啊，你在宫中这些日子，想必是在安心养伤吧？要不，出去走走？你看这冬日暖阳晒得人多舒服，去骑马打猎想必极有乐趣。”

　　听她这么一说，婉汐想起自己从祁门关凯旋之时，景帝曾赏赐了一匹骏马，她取了个名字叫驭剑，只在最初见过一次，而后再没去瞧过，更别说驾驭了，婉汐笑道。“嫂子也好骑术？”

　　“闺中时曾与父亲学得一二。”宁王妃见婉汐雀跃也跟着高兴起来，嫁入王府后就再也没有骑马潇洒过了。宁王妃的父亲是两广的封疆大吏，与司马天德是同族，同姓司马。宁王妃曾听朱云仕言自己与婉汐有三分像，见了真人却呆住了，自认不过一分像罢了，若得婉汐三分，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骑马打猎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

　　婉汐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朱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宁王府吧？”

　　朱瑛全然不在意婉汐的讽刺之意，笑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去掖庭宫给母后请按时，听说你出宫了，猜你定然在宁王府，特意来看你的。”

　　“不是说要骑马吗？赶紧走吧。”朱云仕向来不会拒绝婉汐的要求，忙唤人来侍女替王妃更衣，准备好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婉汐图得方便，还是男装，一行人中便只有宁王妃是女装打扮，戴着面纱一身火红骑马装，如众星捧月。

　　到了城北平原，侍卫策马赶出不少野兔野鸡，宁王妃骑射俱佳，出了王府正觉得天地宽广，又见朱云仕小心在旁护着，心中满是喜悦，对婉汐笑道。“今天就看咱们俩的了，你瞧他们，没一个有兴致！”朱瑛也不过是陪同婉汐罢了，对于打猎也不过意思一下而已。

　　婉汐含笑点头，与宁王妃纵马奔出，张弓搭箭射取猎物。她心里感激这位同族王妃，手下留情，让王妃玩个尽兴。不多时，两人便收获甚丰。正谈笑着，灌木从中一道影快速闪过。“好漂亮的狐狸！”婉汐惊叹道。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不远的山坡上一只狐狸转着黑漆漆的眼珠望着他们，一身皮毛在太阳下格外耀眼，然后一溜烟往林中钻去。

　　“我去捉它！”婉汐来了兴致，拍拍驭剑就冲了过去。朱瑛和朱云仕自然紧随其后，婉汐的驭剑确是宝马，不多时就把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朱瑛突然一勒马，笑道。“堂兄，驭剑是神驹，咱们追不上的，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他说的是疑问，听上去却是肯定的语气，朱云仕只能望着前方的小黑点，也停了下来。

　　婉汐跟着狐狸追的远了，张弓搭箭瞄准了狐狸，却又放弃，有点舍不得一箭洞穿它，只驱了马一心想活捉那个小东西。那狐狸似是知道危险临近，刁钻地东奔西窜。婉汐的驭剑再是神骏，进入山林脚力施展不开，眼见抓不到了，婉汐叹了口气，拉住马打算返回。

　　狐狸出没的地方飞起一道黑影，出手如电，捉住狐狸的尾巴将它倒掉了起来。“常玉。”惊讶的望着他，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常玉扬着漫天的阳光，提着狐狸走了过来。

　　那只狐狸在常玉手中似奄奄一息，婉汐问道。“死啦？”

　　“它装的。”常玉抖了抖，狐狸便挣扎起来，嘴里还吱吱叫着。

　　“把它放了吧。”婉汐只是享受追逐它的乐趣，却没有真的想要杀死它。

　　“你摸摸它吧，追了这么久。”对于婉汐的命令，常玉从不违抗。婉汐轻笑着伸手去摸狐狸，和她想的一样，皮毛光滑柔软。常玉将它放回地上，它看了眼婉汐，又看了眼常玉，一溜烟跑了。

　　“都说狐狸通人性，看来确有几分道理。”婉汐望着狐狸远去的身影说道。“常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特意来找将军的，听说…你要嫁给裕王了？”常玉有点艰难的问道。

　　“是。”婉汐说完便没有下文，只是定定的望着常玉，他要说些什么她心里明白。

　　“将军…乌甲骑…”他没有说完，却已被婉汐打断。“常玉，圣旨已下，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兄弟们的心意我明白，真有那么一天，就请你们原谅我了。”她故意错把他的心意领会成乌甲骑的心意，无论如何，她都躲避不了了。

　　“表哥他们还在等我，再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说完便要驾马离去，常玉跨前一步握住了辔头，他轻声道。“我为将军牵马！”驭剑是匹马宝，不喜生人靠近，却对常玉格外温驯。他不再说话，牵着驭剑缓步走出树林。冬阳照在林边，草原上衰草泛黄，要等到下一个春夏，绿意才会再来。

　　婉汐望着他迈着坚定步子的背影，鼻子突然有些酸楚，淡淡的阳光笼在一人一骑上，就这样缓缓的往前行去。她有好几次想夺过缰绳子打马飞奔而去，终是不忍。婉汐坐直了身子，闭上眼任寒风吹拂。

　　常玉步履悠闲，似在欣赏风景，握着缰绳的手却很用力，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婉汐想起了曾经在边关时两人初时的场景，以及进京后的种种，心中满是无奈与酸楚。

　　远远的看到了人影，那边也发现了婉汐，几骑飞奔而来。“将军，我走了。”常玉说完便要松开缰绳，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改变。

　　来人飞入视线，婉汐吃惊地看到前面之人正是朱靖。朱靖一身银白窄袖蟒袍，腰束玉带，披着黑色苍狐大麾，头束金冠，英姿勃勃，紧跟他而来的是朱云仕和朱瑛。

　　“婉汐。”朱云仕的目光在常玉身上打了个转。

　　“表哥，等急了吧？”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被狐狸吃了呢。”朱瑛笑着说道，但眼神也在常玉身上徘徊。

　　朱靖没吭声，神情却是愉悦之极。婉汐这才知道，原来朱靖凤目含情竟是这般缱绻入骨，浑身如沐暖阳春风。他高兴什么？不会是越想杀人越高兴吧？婉汐一直保持着微笑，让自己看上也很高兴。

　　朱靖远远地就看到一人一骑缓步从草原深处走来，沐浴在阳光里的画，让人瞧着…就想破坏掉！忍不住飞马奔过来，他清了清喉咙，咽下涌上的怒意，越发笑得温柔。

　　常玉的手再度握紧了缰绳，又缓缓放开，躬身行礼道。“给诸位王爷请安。”

　　朱靖瞥他一眼，笑道。“堂堂乌甲骑统领竟甘愿为本王的王妃牵马？看来王妃当真有过人之处啊。”说着行到婉汐身边，温柔中带着丝丝宠溺。对于朱靖的靠近，婉汐分明感觉到冬天的寒风露出刀锋般的利芒逼近身边，情不自禁微挺了下脊背。

　　她与朱靖座下的两匹马马头相蹭极是亲热，婉汐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朱靖。“父皇难道没告诉你？”朱靖故作惊讶道。“这两匹宝马本是一对。”对此，婉汐早已习惯，景帝，这个老狐狸处处都在算计她！

　　婉汐偏过头，看到常玉低下了头，她心中一酸，轻声道。“表哥，我们回去吧。”

　　朱云仕应了声，对朱靖一抱拳。“四皇兄冬猎愉快，云仕先陪婉汐回宫了。”

　　“且慢！”朱靖唇边带着温柔的笑。“婉汐，我陪你回去可好？”

　　婉汐一愣，越发觉得朱靖居心叵测，他何时这般温柔体贴过？婉汐眉心微微一皱，还未及苦了脸就又笑着展开。目光似有似无从常玉僵硬的背上扫过，把那细小的起伏看的清楚。她笑着想，给了朱靖冷脸，常玉就会以为她不愿，势必会护她离开，乌甲骑呢？她不知道，或许…对朱靖好呢？嘴里已柔声答道。“如此有劳王爷了。”

　　朱靖嘴边只噙得一笑，那一笑的温柔实实在在要把人溺毙，若论装腔作势朱靖实在不输柳舒玄。一念至此，婉汐忍不住终于打了个寒战。

　　“冷么？”朱靖马上解下肩上大麾给婉汐披上。“今日看似有阳光，风吹着还是凉，披上吧。”

　　他侧着身子为婉汐系上带子，婉汐僵坐在马上一动不动。朱靖系时脸背对着众人，如同第一次效外比箭，凤目中飘出挑衅的寒意，泠泠的目光在婉汐和常玉身上打了个转，等回过头去又是满面春风。“走吧。”

　　婉汐借着马奔跑的时候悄悄一回头，见远远的草原上常玉的身影成了个小黑点，孤单地站在长草中，她眼睛有几分酸意，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让奔驰的速度把常玉的身影和那丝酸楚被急风吹散。

　　到了宫门前，正要下马，朱靖早她一步稳稳地把手伸给了她。婉汐看着面前的手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朱靖，心中的怒意渐涌，他非要这样做样子给所有人看？还要让她陪着他演戏。“这里有很多人。”朱靖含笑着看她，用目光告诉她不要乱来。

　　婉汐冷笑，我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随即下巴一扬。“表哥，扶我下马！”朱云仕从后走来，为难的看了一眼朱靖，当然对婉汐伸出了手。“多谢裕王殿下送婉汐回宫。”婉汐扶着朱云仕的手轻盈地跳下马来。低头正欲进宫门，突然想起身上还披着朱靖的大麾，婉汐伸手解开系带，双手捧着大麾嫣然一笑。“王爷。”

　　朱靖半点看不出气恼，顺手接过大麾关切地说道。“天凉，我为你猎件狐裘大麾。”

　　婉汐一愣，想起放走的狐狸，急声道。“婉汐不缺保暖之物，王爷好意心领了。”

　　朱靖眉梢一动，似笑非笑地说。“本王想送王妃一件礼物也要拒绝么？本王可真是难过。”

　　他又想干嘛？婉汐狐疑地看着朱靖，硬着头皮道。“那狐狸看上去挺可爱的，一件大麾不知要猎多少只狐狸，婉汐不忍，王爷还是打消主意吧。”

　　“哈哈！”朱靖朗声笑起来。“都说狐狸通人性，王妃心地善良，那些狐狸能制成大麾护你温暖一定心生感激，能常伴你左右也是它们的福气。就这么定了，早些回宫歇着吧。”

　　好好的一件大麾到了朱靖口中，婉汐觉得要是穿在身上，那些狐狸会不会形成怨气缠着她？这样一想，鸡皮疙瘩顺着双臂就爆了出来。

　　过了十日，朱靖果然遣人将狐裘大麾送到了掖庭宫，皇后欣慰的笑了，她从小看着他长大，还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过，更加确定婉汐嫁入裕王府必不会受委屈。婉汐看着这件狐裘大麾，止不住的恶心，连用手摸一摸的欲望都没有，直接让碧瑶收进了箱子底层。

　　接着便是宫中各种赏赐贺礼纷纷送到，其中安平公主的礼品异常贵重。安平公主送了枝红玉镶金点翠攒花步摇，做工甚是精细。婉汐知道朱靖向来最宠安平，听说这枝步摇是安平公主过世母妃的遗物，赶紧派人送回去，又百般言谢。

　　岂料步摇又送了回来，侍从道。“公主说步摇是一对，这支是过世的母妃特意留下送儿媳的。”婉汐只得收下，一支步摇也就算了，朱靖又送来一套首饰，凤冠、项饰、手镯一应俱全。凤冠由金丝编就，上缀点翠凤凰，并挂有珠宝流苏，珍珠颗颗浑圆，眼睛都快被晃花。看到这些，婉汐才真的有了自己即将出嫁的感觉。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