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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百无一用是书生。
      平素口若悬河,滔滔而论在这时一点用处也没有。战场之上,千军万马还看计谋智慧的高下,像这样狭窄的地域,只看武力与人力。
      他一无体力二无好武艺,身边人一个是内侍,还有个是小孩。这两人不仅无法保护他,还得他去分神去照应他们俩,得想个好办法。
      趁着叛军还没出现,一面想,一面谢默带着梁首谦、独孤冥在潜龙池旁察看地形。
      “先生,您在看什么?”
      看着谢默吃力地带着他们两人东走西看,而皇帝正聚精会神的和旁人商议如何对付敌人,冥不懂谢默的行为。
      “看什么地方便于躲藏啊……”
      谢默摸摸学生的头,笑眯眯地回答。这样太过直率的回应在冥耳朵听来十分刺耳。
      “先生,这样不好吧!有敌来犯,您不是说过得尽力御之,可您现在……”郁闷地咽下后半句话,独孤冥认为这是懦弱的行为。
      “小皇子,执着是好事,可也得因势而行,随机应变。微臣乃文臣,素来不通武艺,又有足疾。首谦是内侍,对于打斗也不甚精通。小皇子你呢?虽然你也有练武,可是面对手持利刃,人高马大的叛军,一个人御敌,又有几分胜算……”
      谢默笑笑,倒也不恼。
      独孤冥沉默,衡量一下他们三人,似乎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先生,你寻到地方了吗?”
      想了半天,冥郁闷开口。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先生看问题比较实际。
      “找到了,就是那里……”
      还是微笑,淡淡的微笑好诚恳,可是看上去却也贼贼的,谢默手指的地方连梁首谦看着都害怕。
      独孤冥目瞪口呆。
      不是真的吧……
      真要跑到那上面去吗?都是泥,先生平时最爱干净,现在居然提议跑到这上面躲着,梁首谦喃道。
      “大人,这上面似乎不是你爱呆的地方……你是不是指错地方了。”
      谢默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没错,就是假山上面,那个大缝里……我目测过,容纳咱们三人应该没问题。旁边有弓箭手护卫,倒安全些。至于喜欢不喜欢,这时候也没得选择了。”
      谢默叹气,梁首谦笑笑。
      “也是,现在就上去吗?”
      “你带着小皇子先上去,我去问问陛下目前局势如何。有几个问题想不通……”
      说完,却见梁首谦一动不动,谢默又奇怪,以眼示意,梁首谦笑道。
      “既然未定,又何须马上就行动。大人有事想不通,想必也与叛军之事有关,还是待问过陛下,再一起上去如何?”
      说的也是,如果有所变数,上去了还得下来,也麻烦,谢默点头。
      “好,那你带小皇子先到一边去,我去陛下那边。”
      说着,缓步行去,谢默想着很多问题。
      潜龙池,为太极宫三池之一,遍植荷花,因宫中有温泉,故荷花一年之中花开三季。但潜龙池的重要性不在于它的赏心悦目,而在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
      潜龙池靠太极宫玄武门之东,近凝云阁与临湖殿,玄武门为太极宫北正门,皇帝出巡、诸王臣子多由此门进出。且防御森严,几可称上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这么重要的地域,为什么魏岩霖没有引起重视?
      方才谢默所见到的玄武门守卫将领,依然是平日所见的人,而玄武门这边也没看到打斗的痕迹。信王独孤贤大军一到,从玄武门而入,整个西内的局势就全在他控制之下,魏岩霖职守太极宫,他不应该想不到这点。
      从叛乱开始至今已有一天一夜,不仅皇帝无所损伤,玄武门附近也未见兵灾,魏岩霖究竟想些什么?
      影王独孤净又做了些什么?他的目的只是为了除去自己吗?
      陛下对这件事,又考虑些什么呢?总觉得他沉着平静地有些过分。
      人在潜龙池畔,突然很多疑问浮上谢默心头。
      本以为很多事他知道,可现在看起来又如在云里雾里,一片迷茫。
      谢默凝神之际,独孤炫也注意到他的到来,挥退左右,移步上前,问。
      “在想什么?”
      “想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言语淡淡,神情上也看不出有恼怒,独孤炫小心地瞧瞧他,干笑两声。
      “你终于想到了呀!怎么看出来的?”
      原就晓得有些事,瞒不了他太久。可又以为谢默是文臣,于兵法局势看得不太通透,也许能瞒过他,于是很多事,皇帝瞒着他没说。
      带着些侥幸心理,兵荒马乱,急于奔逃,预估着情势,独孤炫以为谢默想不到这许多。可如今水蓝色的眼睛里的清明思绪,却告诉皇帝,这时节他得说实话。
      谢默沉思,眼一转,佻巧地看他。
      “你的态度其实很奇怪,先前事情太多,我没细想,本来只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却想不出是什么。可到了潜龙池,陛下还是如此冷静,没有一点慌乱,就起了疑心。再一思索,从昨日黄昏微臣见陛下起于今,除却地道之中相会,陛下冷汗盈首……对情势便无一丝不确定,如今玄武门无恙,似乎全局都掌握在陛下手中。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
      换了称呼,到了最后居然唤起陛下,这家伙心中极不满。独孤炫斟酌了半晌,才缓道。
      “朕已布好了局,只待魏岩霖入瓮。”
      换句话说,这全是他自找的。谢默一点就透,忍不住瞪他。
      皇帝居然用自己当诱饵打算引出叛军,难怪一开始信王独孤贤是那种不阴不阳,老神在在的态度。难怪皇帝不满他到来,对于叛军反而很不以为然。
      非得自己上门三催四请,大发脾气,好友才磨蹭着来到宫里主持大局,他不急有原因。心念之下,更为不满。
      “贤知道多少?”
      谢默很生气,察言观色,独孤炫决定与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独苦苦不如众苦苦。
      “他大体都知道……”
      脸不红气不喘,独孤炫小心赔笑,撒谎。
      好个独孤贤,枉他们相交这些年,居然这样瞒他。谢默不是滋味地哼了声,又问。
      “陛下为何瞒着微臣?”
      “有的事,未定之前哪能说。朕也不是存心瞒你,净也不知道这事,唯一知道此事的只有贤,可朕没想到你居然会去找他……更没想到你会进西内。你为何不乖乖呆在宫外呢,殿中侍御史没事好做吗?”
      说到末了,皇帝也很不是滋味。
      他早就叮嘱独孤贤做好准备,看好谢默,别让他乱跑,陷入危险之中。唉!有时世事还真不如人料。
      “确实没事可做,整肃秩序除了殿中侍御史三人,还有两名正班大夫,我们五个人做事做得也快,做完了也完成了自己份内的事。难道你还指望我发挥多大作用?”
      谢默大奇,独孤炫一时语塞,他这才想起自己想漏了一些事。
      “朕忘了,以你的资历,确实压不住阵脚。”
      是他一厢情愿想得太美好,朝中以资历身份决定权力高下,即便谢默出身中洲第一士族云阳谢家,可他入朝为官资历却尚浅,原本就无法发挥多大作为。
      “要不是如此,我还用得着去请贤吗?尚书省群相议事之处,文有左右仆射杨承先、萧云,尚书左丞蓝成式,武有信王、左骁卫将军压阵,他们个个位高权重。我虽是首席承旨学士,可这是托陛下宠信的福,在那样的情况下,有谁会听我的……看着他们调度指挥才是我该做的事吧!不该由我出头!”
      谢默有些酸涩的感觉,只有在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多么渺小而无力。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皇帝的羽翼庇护之下,而他年纪尚轻,在朝中尚未立稳脚跟。能做些什么,不如不做,做了,反而添事端。
      那样的场合,最不需要的,便是多余的事端。
      皇帝摸摸谢默的头,心下大为欣慰,这孩子成长的速度,连他都觉得吃惊。在那样混乱的时节,他能够量力而行,不胡来,不乱来,审时度势而动,很好。
      不负他一番苦心,可是也还是有怨。
      “进西内,可不是你该做的事。”
      谢默佻巧的笑起来。
      “吾君为龙兮游天宇,伊臣为凤兮舞朝阳。怎能放你一人去承担一切?”
      独孤炫一怔,微微,眉一挑。
      “你还怨?”
      “你这傻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反而让我更担心……”
      生平第一次,独孤炫被人唤了声傻瓜,倒是不气,心里反而漾起了淡淡的欢喜,笑容泛上了脸。
      “你是文臣啊,乱兵之中,文臣最无自保的能力……你进来又有何用,反而是累赘。别瞪别瞪,这是事实——倒不如在外边呆着,让朕安心些。”
      自然,现在说这些话已晚了,一直不予出口的责难,在这时说出声,独孤炫喟叹着,瞧着谢默低垂的头,又振作起精神。
      “君阳,你跟在朕身边,有好些年了吧!”
      沉吟着,谢默终于抬头。
      “微臣十五岁与陛下相识,十六岁在陛下身边为官,于今已有五年了。”
      “五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想起来初见面,你还是个孩子呢。朕知道你与贤交好,可他毕竟是武将,手握军权,将来万一出事,会连你也牵连进去……君阳,朕不管你与他人的交往,可是朝廷之中,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朕不希望你卷进去,你明白吗?”
      谢默瞟了独孤炫一眼,似笑非笑。
      “这些话,你忍了多久……”
      独孤炫也笑。
      “很久了。你不问崔宜下落?”
      他是有私心,不愿意谢默与某些人太过接近,如信王独孤贤,如崔宜等等。独孤炫不以为这有错,他毕竟是皇帝,但是小小的不确定还是有的,就如同现在。
      被询问的人大笑。
      “为何要问,你还不至于对他怎样……这事也与他无关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不以为意,谢默笑答,其实他对皇帝打算做的事反而更有兴致。
      “朕打算在临湖殿与魏岩霖了断,顺便试探净的动向……目前唯一吃不准的就是他打算做什么?如他站在朕这一边,万事无虑,如他站在魏岩霖一边,那情况就难说了。看看天色,魏岩霖再蠢也该动手了……现在,贤应该将太极宫所有的宫门都围住了。”
      说起来,皇帝也觉得好笑,与他所想不同,这魏岩霖的行径,确实,很蠢。
      谢默轻轻一耸肩。
      “可影王没有这么笨?你也应该知道他的事吧!”
      “那当然,宫里发生的事,很少能逃得过朕的眼睛。现在,就看他的动向了,这也是朕唯一不明白的东西……可朕,绝不允许他动你。”
      这是朕对你父亲的承诺,也是朕对自己的承诺。
      江山与爱人,是可以并存的。
      二十四岁的中略皇帝独孤炫,不以为自己没有保护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两样事务的能力……
      风徐徐吹着,潜龙池上无穷碧的荷叶飘动,霎时眼前一片绿海迎风而起。
      有著“月下香”之称的云阳墨荷香气浮在空气之中,它来自两个人身上。
      而那两个人,缄默着。
      似乎,在等待着无可知晓的未来。
      ******
      重煦七年的春天,有很多的桃花梨花开了,也有许多的杨花柳絮吹起。
      独孤冥的记忆里,这一季的风景最让他惊艳。
      不是桃红柳绿的婀娜,而来自一杯酒。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极灿烂,透得白瓷酒盏壁如纸薄,有淡淡的光影飘现,看得见里面浮动的流红。
      据说这是影王独孤净酿的新酒,名字唤作“丹朱”。
      独孤净说这酒里放有剧毒,他想要冥的父皇喝下这酒。
      如焰火又如朱砂一样纯艳的酒,那样美丽,却是用来杀人的凶器吗?
      到这时冥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冥不知道他的三皇叔独孤净为什么会出现在临湖殿中,恍若一梦,他们刚到,这些人突然就冒了出来。
      那时他见他的父亲苦笑,他也见先生苦笑。
      冥不知道他们笑些什么……
      可独孤炫知道,谢默也知道,他们千算万算,布局如蛛网,却百密一疏,忘了算宫内四通八达的密道。密道的来龙去脉,不仅皇帝知道,影王其实也知道。
      这些人突然冒出来其实也不奇怪,独孤炫咬牙,右手紧紧握着谢默的左手,左手握着悬在身侧的佩剑。
      这一刻他突然很悲伤,侧目而视,眼见谢默眼中一瞬的诧异闪过之后,便变为平静的容颜,他突然感觉到悲伤。
      他是个男人,却无法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有再多的兵有什么用呢,弓箭手密布于临湖殿外有什么用呢,就算贤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今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炫不知道,其实,谢默心里很平静。
      如果可以,这时谢默很想抱一下炫,他很少见他这么难过,而每次一见到炫难过的时候,他的心也总有些酸涩。
      一个皇帝,不该这么落寞,也不该这么落魄。
      如果今天真的要死,那就死吧……
      人生来,总会有一死。
      无可奈何之时,也只能接受。
      谢默朝着独孤炫微微笑笑,他一怔,也朝着谢默微微笑笑。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人生苦痛,最痛生离死别,今日他们二人都不能免于死,未许同生便共死,谁也不欠谁,谁也不留下谁……
      吾君为龙兮游天宇,伊臣为凤兮舞朝阳。
      湛蓝色的眼里有笑意浮动,独孤炫知道,谢默把他的话记在心底。
      再转头,独孤炫已是平静的神色。
      “为什么?”
      他知道净有恨他的理由,独孤炫也知道净背着他做了很多事,可总觉得净不该是这种样子。
      他们是兄弟,难道只有他一人如此认为。说不上失望,只觉怅然,心里有莫名的悲哀,难道皇家子弟,真无亲情可言,还是利益真重于一切。
      “不为什么!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而我已经懂了。”
      没带一丝犹疑,独孤净淡淡的看着独孤炫。
      炫还年轻,他不懂得权力会改变一个人,而很多事,于皇家人,终究是一个梦而已。
      梦,只能存在于梦里,不能有希望,也不能怀着希望,并指望它变为现实。
      譬如真心的朋友,譬如真心的去爱着一个人,终究是梦……
      为什么炫不懂?
      是炫的心太年轻,还是净的心已经老了。可净的年纪,还比炫少上二岁……
      独孤净不知道。
      独孤炫却知今日不免于死,又回首,瞧了谢默一眼。
      “朕懂了,你把冥儿带远些吧……”
      为什么?
      净抬头,在他身旁的魏岩霖也抬头,不解。
      皇帝叹气。
      “让这孩子看见他的三皇叔,想杀他的父亲和老师,不好。他年纪还小,沧桑经历的却也多了,何必再多一件呢?”
      这时魏岩霖才发觉,独孤炫不若他想,对独孤冥一点也不在意,或许,独孤冥不会像独孤叶一样。
      他做错了吗?
      朝独孤冥的方向瞧去,瞧见那孩子眼中强耐的悲愤之意,魏岩霖心惊,而独孤叶神情忡怔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突然而起的不确定让魏岩霖扯扯独孤净的衣角,独孤净并没看他,音调却很冷淡。
      “现在反悔,已经迟了。叶,你带着冥下去吧……”
      见独孤叶带着挣扎不休的独孤冥走远,魏岩霖突然开口。
      “为什么先皇一直都把八皇子幽禁在冷宫之中?他的母亲真是白狐所化吗?”
      独孤净幽微的笑了。
      “那只是无稽之谈,真正的原因在于独孤叶并不是皇家的子孙。”
      所以独孤叶的母亲莫名其妙的失踪,所以独孤叶从出生起就被幽禁于冷宫。魏岩霖懂了,此时门外传来厮杀之声,隐约漫进临湖殿里,他又不禁喃喃。
      “信王来了吗?来得真快。”
      独孤净此时已无暇顾及这些,急促地问着。
      “喝酒之前,你还有没有要说的话……”
      略微沉思,独孤炫缓缓开口,外边如何,与他无关。
      “莫加赋税,莫杀读书人。记住足寒伤心,民怨伤国,也就是了。”
      话音未落,独孤净已匆匆的接了口。
      “还有呢,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独孤炫惊讶于他的执着,净究竟想听什么?在诡谲的沉默中,他缓缓摇头。
      净咬着唇,话语有些抖颤。
      “你,我这么逼你,你恨不恨……”
      独孤炫苦笑,废话又何必多言,还是开口。
      “恨也罢,不恨也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独孤净眼瞪着他,一双眸子,突然灿亮如星。
      “你知道我和魏岩霖接近,是不是?”
      独孤炫点头,却不解净问此话的用意,谢默也不懂,瞧着神情愈发显得激动的净,他们越来越感到奇怪。
      这人,究竟想说些什么,他又想探询些什么?
      “你为什么不阻止,影王不能和外臣太过接近,为什么你不阻止?”
      独孤净呼吸急促起来,又急忙问。
      独孤炫迟疑,又看了一眼谢默,才道。
      “你也很寂寞,你不说,朕知道……”
      和身旁的人处久了,因了他的喜欢而欢喜,因了他柔软的心开了眼,身边的一切,不再是过眼云烟。
      独孤净突然闭上了眼,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转旋自己面前的白瓷酒盏,竟然一饮而尽。
      三人大惊,魏岩霖忙着抢下酒盏,里面却只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红,内里已空。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独孤净却笑起来,悠然。
      “这酒本就无毒,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他是我兄长,我不可能背叛他。”
      “于是你就背叛我……”
      魏岩霖抖着唇,惨然一笑。
      他很早就发觉不对了,独孤净迟迟不动手,还有以往那些隐然的蛛丝马迹,言语里的勾挑。
      只是不愿意相信,真心所交的朋友会背叛他,会设计他。
      不过是一个陷阱,而他,是陷阱里用来引诱猎物的饵。
      独孤净,你好聪明……
      可这时我不能不搏,魏岩霖冷笑着拔出了佩刀,独孤净以为他要向自己下手,抑或是独孤炫。
      他想错了,魏岩霖拔刀朝谢默劈下。
      在此同时独孤炫也抽出了剑,想格开魏岩霖的佩刀,已来不及。
      独孤净瞧着独孤炫在瞬间苍白的面孔,而谢默这时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机警地一挡。
      那是一块乌黑的,一点也不起眼的东西。
      独孤净不以为有用,魏岩霖也不以为有用,只有独孤炫放下心,他认得这是他从密道出来前给谢默的东西。
      没打中要害,刀刃划过了谢默的手腕,艳红的血流淌而下,锐利的刀锋却吸附于物事切面之上。一时间吃惊过度,魏岩霖呆了。
      而胜利,有时只在一击。错了机会,优势也会变劣势。
      趁着魏岩霖大吃一惊的时候,独孤炫举剑打掉他手上刀,嘴里还不忘说话。
      “你有没有拿错了,这好像不是朕给你那块?这块比那块好像大一点。”
      “这是我先前就放在身上的东西,你给我的那块还小了些,我想大点的可能比较有用……”
      皱眉,松了手,谢默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巾帕,将流血的手包住。
      独孤净这才看清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磁铁……
      两汉之际,铁逐渐取代青铜,成为冶炼兵器的大宗材料。磁石可以吸附铁,现在通用的兵器基本是铁做的,魏岩霖因此吃了亏,没人想到谢默身上居然会带着磁石。
      而谢默话中之意,不仅他身上带着一块,皇帝又给他一块以做防身之用。
      ……
      这家伙命系于天吗?
      为什么怎么整他都死不了呢,独孤净第一次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一道白光突然闪过,净眼角的余光看到魏岩霖突然拔出短匕首刺向独孤炫,而独孤炫长剑划出的一招致命的招数。
      匕首比长剑要来得短,魏岩霖逃不了。
      独孤炫自信满满的认为,可一剑之下,有人倒下了,那人却不是魏岩霖,而是独孤净。
      为什么要为他挡剑呢……
      净你不是站在朕这一边的吗?
      剑穿胸,血若泉涌,皇帝这一剑本就不留情,净伤得很重。
      魏岩霖呆呆地看着他,丢下了匕首,他俯低身子,抱着气息奄奄的独孤净。
      “为什么?”
      你不是只是在利用我吗?
      为什么你要救我,用你的命来保护我……
      独孤净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笑。
      “我们是朋友……我对不起你,你到最后还想着我,这情分,要还。”
      他咳嗽着,伸手在一旁的地上摸索着,目光直直注视着不远处的,魏岩霖携带于身上的匕首。
      魏岩霖不懂净眼光的意思,他默默地把匕首从地上拣起,又默默地放进净的手心里。
      魏岩霖没想到这把匕首会是他的催命符,谁也想不到,独孤净在拿到匕首的同时,反手就将匕首插进了魏岩霖的心窝。
      “照顾他……”
      一刀致命,魏岩霖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已气绝身亡。
      “为什么?”
      这次问的人是独孤炫,他不懂他的弟弟。
      独孤净的气息越来越弱,脸上却还是微笑的神情。
      “你……你当我是弟弟,我很开心,真的。我,做了很多事,很多事都错了,可世上没有回头路。我不能让魏岩霖伤害你,也不能让你伤害魏岩霖……我只能这么做,想不负朋友情,想不负兄弟义,好难……”
      “净……”
      炫呆呆跪在地上,伸手抱起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净想抬手,他很想抚平皇帝紧锁的眉,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唯一能动的只有嘴,还能小声的说着话。
      “魏岩霖是孤儿,他是齐英拣回来养大的……朋友也很少,只有我与独孤叶。他,他是个粗人,也很蠢很笨,不像我和你说得那么聪明。可他知恩义,对朋友极好……我,我实在对不起他,你放过独孤叶吧……给他吃‘如烟’,放他走……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皇兄你答应我……”
      炫点头,一直点头。
      净又笑。
      “我,我其实很讨厌谢默的……老觉得他对你有害,可,可又有些羡慕。他有的我没有,虽是为朝廷考虑,可,可也存着自己的私心,这不好。他运气实在太好,我也无法……你,你以后好好对待冥,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不要让他和我一样。”
      最后一句话,是对谢默说。
      看到谢默点头,净头一歪,在炫怀中闭上了眼睛。
      恰在此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到。
      “呀,怎么这里这么清静,乱兵呢?叛臣呢?都在哪里……只除了个独孤叶被我抓到,他居然还拐带皇子,真不像话。魏岩霖他们呢……陛下你快说,我还想当个大英雄……现在用不着瞒着君阳了吧!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大队兵马涌入,看到眼前的场景,独孤贤喃喃,他惊呆了。
      没有人回答他。
      魏岩霖倒在地上,已气绝,而影王独孤净卧在炫怀中,就如同死人一样苍白的面孔,不知是生是死。
      皇帝赭黄色龙袍上全是血,而谢默的神情很哀伤。
      空气之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却也有淡淡的荷芳流转。
      贤突然领悟到一件事。
      这里没有英雄……
      谁也不是。
      谁也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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