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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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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三爹这天做了不少的伙计,原本都以为田里的秧没救了,不想马书记家的儿子马明过来了,二话不说先给自己挑了十担水,然后又帮着挖了条沟,专门从自家田里引水过去。这一来二去的,秧苗总算是保住了。望着那淙淙流淌的溪水,苗三爹的嘴笑得都合不拢。
但这么一来,就欠下了好大一个人情。三爹揣摩一下,决定去为马书记家的垦地搭把手。这天还没走近了,就看见马明抡着锄头在刨地,一下一下,每次一使劲,地上就是整齐地翻起了一道口子。一眼扫去,整陇地凹凸有度,十分均匀,看上去好似龙的鳞片。
“嗬……好把式啊。”苗三爹由衷赞了一句,俯下身子捻了把土块,又放下,叹了口气道:
“我看村里这些小子,数你最有力气,刨地也最好看。”
马明得了夸奖脸就红,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一面喊着:
“三叔啊,您……您坐啊。”
“不坐了,我是来给你搭把手的。”苗三爹边说着边掳袖子,一下子把马明就弄急了,把个手直摆:
“怎么让您来呢?我一个人做得完。”
“怎么?看不起你三叔?”苗三爹斜着眼,声音很硬,但是倒没见得有多生气。
马明不由摇了摇头,笑着说:
“哪儿?谁都知道三叔的技术是整个村最好的,”他憨憨地说道:“就是人做得多,也辛苦,我哪好意思劳驾呢?
苗三爹已是脱了身上的汗衫,抄起了一边的锄头,一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小子也别和我卖乖?我得了人家情心里就堵得慌。啥都别说,刨完这亩地你再和我谦虚去。”
马明见拗不过他,也不再见外,两人一起便干将了起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做活计,速度便立即快了不少,不到一个小时,整亩地的土就都翻过来了。苗三爹看着那泛黑的土壤,禁不住由衷赞叹了一句:
“你家的地好啊!”
马明家分到的地是全村最好的,土质发黑,平常烧得也好,一看就知道是肥土,能出好谷子的地方,让苗三爹很是羡慕。虽然自己的田也是尽力去打理了,但好多年后那土还是很板,和砖头一样。那是村里等他家人进村后,好不容易腾出来给他们的一块土地,以前是人家盖的房子,被石灰水泥什么的都烧坏了,折腾了好几年才开始出谷子。
马明叹息了一声,将锄头草帽什么的拾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是快到中午了。他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准备先去吃点东西再干活。
苗三爹见他带了搪瓷的缸子与碗,坐在田埂上准备开饭,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
“你怎么就吃这东西,马书记呢?”
“爹去镇上开会了,娘跟着去做衣服了。我就带了点昨天的剩饭过来,”马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一面就准备动筷子,却被苗三爹一把扣住了手腕子:
“不成,去我家吃,我叫阿苗给你下碗面。”
“哪用?”马明尴尬了起来,一听到阿苗的名字他就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摸了一下:“我哥我嫂子今天都在家呢,我就是不想去麻烦人家。”
“去别人家吃饭麻烦,吃剩的拉肚子就不麻烦了?”苗三爹没好气地说,不由分说将马明的碗抢了过来,把那些剩饭扣在了田埂上,一面起身穿衣服道:
“等什么呢?走啦。”
马明无法,就老实地跟着去了。
走得离苗家近了,马明的心也渐渐就和揣了只兔子一样,七上八下的。苗三爹让他把锄头放门边靠着,他答应了一声却啥都没听进去,自顾低着头一步步往里面挪。
“苗子啊……苗子啊……”三爹大声喊着阿苗的小名,便探头进堂屋里去找人。
“爹,”阿苗的身影从厨房那边晃了出来,头发上扎着深蓝色的头巾,应是在做饭了。他本以为爹回来叫自己开饭,冷不防一抬头却发现了另一个身影,不由一愣:“马明哥?”
“苗子,今天中午饭不够就去下点挂面。”苗三爹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汗一边吩咐:“我叫你马明哥来家吃饭。”
阿苗稍微有点发愣,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看向了马明。
马明紧张地在使劲搓手,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让阿苗看得好笑,“嗯”了一声,他进屋去取了脸盆和剪子,预备去菜地里挑点青菜出来。马明赶忙要去帮忙,被三爹拽住了:
“任他去,咱进屋里去讲些话。”
马明是个老实人,三爹问了几句村里的事情,马明都老实回答,没什么藏着掖着。这倒是和三爹的脾气有点相似之处,故此越谈就越是投机。他们聊得最多的就是过几天要下乡的知青了,听说村里也分到了几个,来基层搞锻炼的。
苗三爹有些不屑,抬了下眼皮道那些没用书生风一吹就倒了的样子,估计连挑水的铁桶都拎不起来,就不指望能在双抢的时候帮上什么忙了。马明笑着点头称是,一边附和一边还拿眼睛打量着屋里其他的东西,看着看着就把目光停在了那台织布机上,梭子正卡在几条线的中间,不上不下,然后他脑子里立马就出现了一只手慢慢挪动梭子的模样,慢腾腾的挥之不去,居然就这么失了神。
苗三爹说着说着见他就这么没了反应,咳嗽了一声。马明一动,回头见了对方一眼,不由窘迫极了,将头低了下去,看得苗三爹越发觉得有趣了起来:
“一大小伙子,想什么心事呢?”他抿了一口茶水,笑着问道。
马明可不敢将心底的那些话讲出来,“嗑哧嗑哧”了半天也答不出一句话来,苗三爹摇了摇头,倒也不再逼问。马明没尴尬多久,因为不一会儿阿苗就进来了,手里端着几碗菜,有炒花生米和炒菜,看样子,苗三爹已经吩咐了今天中午同自己喝酒了。
阿苗知道自己爹很少带人回来吃饭,但若是带了那就说明他看得上那人,八成就是要同他喝几杯的。三爹虽然是个庄稼汉,但是老实说看得起的人也不多,在村里有威信但是朋友毕竟是少的。阿苗为此很为爹高兴,做了好几个下酒的菜,摆上碗筷之后就离了屋子,任由两大老爷们聊天去,自己躲进厨房里吃完了饭。
而且躲开爹的时候,他总是有多一点的时间能想到阿羲。
厨房的柴垛子上放着一块没绣好的帕子,他准备等阿羲哪天回来送给他的。阿苗曾在极少时候去村头看过电影,那里有的演员喜欢穿西装,心口那的口袋里揣一个手绢,露出一角,一看便是个文化人的样子,洋气极了。阿苗曾经在脑子里构思出了阿羲那么穿衣服时的样子,一想到就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帕子上用翠绿的线勾出了半截柳条的形状,阿苗捧着那个帕子,轻轻摸了两下,脑子里一遍遍想着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那是思念的意思。
阿苗很不敢去正视自己现在的想法,是想他了吗?反应过来的阿苗顿时觉得脸烧得通红,这种事情,他是绝对羞于去想去说的,就算是对自己,那也是一样。
正午过后马明告辞回去睡觉,对苗三爹感谢了好一阵子,说过段时间请对方过去吃饭,苗三爹一口答应,看样子是真和马明聊得高兴了。他是个直爽人,平常老实有点傲气,把些话憋在心里,遇到个能说话的,又喝了点酒,话就显得多了,到了门口还拉着马明说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