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有情》郝幸福

25、chapter 25

　　钟声一响，考试一结束，韩七七便往保健室狂奔。

　　她匆匆忙忙赶到保健室，沈晴天跟恒旭早就已经不在。

　　恒旭，这是一个谜样的名字。

　　她对恒旭的了解仅限于表面：一头耀眼的银发，一双漂亮的眼睛，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成为大多数女孩子们的梦中情人，大多数男孩子们争相尊崇的对象。

　　关于恒旭的传言很多，带有浓厚的夸张色彩。

　　传言例如，他总是面无表情，极少开口说话，更不会主动与人建交，不过，即使如此，他身边还是有很多跟班自愿供他使唤差遣，只因他浑身散发的压倒性人格魅力。

　　传言例如，恒旭很会打架，在转到十一中之前就读私立学校，组了一个叫炎月的小帮派，专行勒索抢劫偷窃之事。

　　传言例如，恒旭目中无人，即使是老师也完全不放在眼里，甚至数度因殴打老师而被迫转学。

　　传言例如，恒旭没有朋友，对朋友的女朋友也可以毫不在乎的出手，来者不拒，去者不追。

　　恒旭……

　　韩七七一阵恍神。

　　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人讨厌另一个人，会找另一个人的麻烦，原因只有两个：一个原因是真心的讨厌对方，厌恶对方的存在；还有一个原因则是真心的喜欢对方，却害怕去正视自己的感觉。

　　这种不安的空气，这种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预感——

　　内心无法抑制的恐慌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现今江门市屋价最高档的地段之一，能在这样一个黄金地段，购置居宅者，绝对非富即贵。

　　沈晴天坐在恒旭家的客厅里，挂断韩七七的关心。

　　别说是恒旭这个人，就连恒旭这个名字，他都避之唯恐不及，现实却是只能坐在有恒旭的地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天的事，他一直都忘不了，他全身的细胞都还记得那时的触感与羞耻感，那种无法掌控的混乱，阴魂不散的从没间断过。

　　从厨房的方向传来门关上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接近。

　　“给。”恒旭把刚刚用榨果机榨的新鲜果汁递给沈晴天，“放心喝，没毒的。”

　　沈晴天接过恒旭递来的果汁，他评价洁白墙面贴满的波霸裸女，“你的品味真的有够糟糕，这么有格调的屋子竟弄得极其低趣味。”

　　恒旭微笑，他的微笑反映着阳光，“我把它们撕下来，换你的照片怎样？”

　　“你的提议让我觉得自己身处险境。”沈晴天放下果汁，站起身，“谢谢你的果汁，我回去了。”

　　恒旭比沈晴天更快一步走到门边，拦住他。

　　他用手轻轻拨开沈晴天稍遮眼睫的前发。

　　“别碰我！”

　　沈晴天全身颤抖地把他的手推开，双腿一退就连带扯动受伤的脚，痛得差点叫出来。

　　恒旭的玻璃眼珠像看着玩具似地盯视着沈晴天，“才几秒就完全改变了，你有一张表情丰富又忙碌的脸。”

　　沈晴天瞪了他那像人偶的瞳孔一眼，重申一遍，“请你以后不要随便碰我。”

　　恒旭听后，歪着头问道，“我为什么不能碰自己的东西？”

　　沈晴天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憋闷得好像俄罗斯方块要堵到顶端，“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别信口开河！”

　　恒旭修长的手指抚上沈晴天僵硬的脸，他霸道地说，“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了。”

　　沈晴天别开脸，拒绝他的碰触，“你这是什么歪理？你脑袋有问题是不是？！”

　　恒旭没有再伸手，他说，“沈晴天，我想了解你哦。无畏的你，倔强的你，顽固的你，虚伪的你，温柔的你，我想要掌握住像你这样飘浮不定，无驻无根的人。我啊，想着，要怎么才能接近你，吸引你的注意，真正了解你呢？一直在很用心的研究方法哦。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跟你结合这一种方法而已。毕竟性是人类最终的交流方式。你说呢？”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沈晴天要疯了，“男人跟男人之间这样是不正常的！这是常识！”

　　恒旭问，“那你以为正常是什么？”

　　“什么……啊，就是，就是……”沈晴天搪塞，“因为爱，有爱才可以。男人怎么可能爱上同样身为男人的对方呢？对方有的，自己也有，这样也能产生欲望吗？反正男人跟男人不行！”

　　恒旭轻跨一步到沈晴天面前，伸出双手拥住了他，那股强力让沈晴天抖得不能自已，恒旭说，“就算没有爱，也可以哦。我可以在这里抱你，就像上次一样。”停顿一小会后，他用理所当然的坚定表情说，“在我看来，身体是最诚实的，是快速了解对方的一种交流方式。”

　　沈晴天气得直跺脚，他知道，什么有爱才能做这种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相信的爱情神话在跟王筝发生关系之后就已经彻底颠覆，现在的自己很清楚，即便不存在恋爱的感情，也同样可以相拥相吻相结合。

　　“恒旭，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说过吧？我想了解你，想你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可我根本不想看到你，更是一秒也不想待在有你的地方啊！”

　　“那怎么办才好？”

　　“我们互不相干，不是很好吗？”

　　恒旭认真思索一番，缓缓垂下钳制沈晴天的手，他说，“一年。”

　　“一年？”沈晴天不懂他的意思。

　　恒旭动了一下眉毛，“嗯，一年，在这一年里，你要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在这一年里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对你做你讨厌的事。一年之后，你就可以拥有决定权，你来决定我们以后要不要互不相干。”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我为什么要花费一年的时间来摆脱你？”

　　看到沈晴天的表情变化，恒旭愉快地笑了，“不愿意的话，在我对你没有失去兴趣之前，你都别妄想从我身边逃开。或许我明天就对你失去兴趣了，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去兴趣，而且，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对你做你讨厌的事哦。沈晴天，你选择哪个呢？我无所谓。”

　　两人的视线相绞，僵持不下。

　　他和恒旭是在冬天相遇，转眼间季节已经到夏天，阳光已经强烈到如果没有遮蔽物的话，根本无法完全睁开眼的地步。

　　恒旭伸出左手。

　　过了很久，沈晴天才伸出自己的右手，与恒旭的左手相握。

　　当沈晴天的右手碰到恒旭少了一根尾指的左手的那一瞬间，便松开。

　　“一年，成交。”

　　一火锅三菜一汤摆在桌上，虽是简单的菜色，却每天不同，味道极佳。

　　恒旭的公寓每周都有几个阿姨定时打扫，每天都有几个厨师定时做饭，沈晴天刚开始还诧异为什么要用那么多人，而且他们都跟打战似的，匆匆来，匆匆去。后来问过他们才知道，恒旭不喜欢别人在他的公寓待太久，阿姨们每周最多半个小时就得把该做的事做完，而厨师们则必须得在半小时之内把饭菜做好。

　　明明是和自己以往一个人时没有什么两样的日常……原本应该是这样，但是，两个月后，沈晴天才勉强习惯跟恒旭两个人一起吃饭。

　　恒旭的手指进入了沈晴天的视野，恒旭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用筷子巧妙地剔开不爱吃的泡椒。

　　沈晴天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把头发弄成银色？”

　　恒旭指指头，“这个啊？就是为了鹤立鸡群，为了想找我的人能在第一时间从茫茫人海找到我，发现我。”

　　沈晴天洗完澡走出浴室就听到客厅断断续续传出了夸张的笑声。

　　有点好奇，沈晴天走到了客厅。

　　恒旭正在看电视，发出笑声的是电视里的某个综艺节目。

　　“过来。”恒旭发现了他，朝他招手。

　　沈晴天没应。

　　恒旭又叫了两次，见沈晴天依然没有反应就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用两只手分别轻揪沈晴天的两只耳朵，他轻笑，“沈晴天，你长了两只没用的耳朵。”

　　两人坐在沙发上，沉默着，只有电视里不时传来的欢笑声。

　　最后，恒旭到冰箱拿出啤酒，递出一罐，“你不太喝这个，是不喜欢吗？”

　　沈晴天接过，往后靠向沙发背，“说不上喜欢，说不上讨厌。”

　　恒旭问，“那你喜欢喝什么？”

　　沈晴天说，“我喜欢喝豆浆，喜欢看与法律有关的书，喜欢温柔体贴善良的婉约型女人，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恒旭皱皱眉，“为什么这么配合？”

　　沈晴天回答，“因为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就会一直对我感兴趣。”

　　恒旭笑了，“那我问你，你常漠视我，漠视到完全不自然的地步，为什么？”

　　沈晴天说，“我不过是把你当成普通的陌生人而已，可能你已经习惯成为聚光灯，习惯别人对你投注目光，但，我不得不泼你冷水，觉得自己应该是所有人心中特别的存在，那才是不自然。只要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别以为大家都得对你奉承阿谀，另眼相看，就不会觉得我是漠视你。”

　　沉默再次降临在两人之间好一阵子。

　　恒旭又问，“你跟女人上过床吗？”

　　“这是什么问题？沈晴天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拒绝回答，“这已经涉及到我的隐私。”

　　“隐私？”恒旭说，“就算我因此一直对你感兴趣，你也无所谓？”

　　恒旭的声音温煦，听不出喜怒。

　　沈晴天怔了一下，随后，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恒旭有些不耐烦了，“回答啊。”

　　沈晴天偏头看他，说话了，“真想知道？”

　　恒旭喝一口啤酒，拿过摇控器想要换台，却按了两下电视都没反应，便放弃地把摇控器放置一边。

　　沈晴天想要说什么，恒旭更快地用自己喝过一口的啤酒往他嘴里一推，恒旭说，“算了，既然你确实不想说的话。”

　　恒旭醉得差不多了，沈晴天还是清醒的，他的自制力向来很好，什么都浅尝即止，不会太投入。

　　沈晴天把恒旭扶到床上，想去睡沙发时，被恒旭拉住，“你去哪？”

　　恒旭是醉眼朦胧的。

　　恒旭的手似乎是因为摄入酒精的缘故，很滚烫。

　　沈晴天拂开他的手，“我去睡沙发。”

　　恒旭说，“你是我的客人，你睡这里。”这时候的他又一点也不像醉的样子。

　　沈晴天盯着恒旭看。

　　恒旭朝沈晴天眨眨眼，那是平时不会出现的表情，这时候的他又似乎是真的醉了，“我去睡沙发。”

　　沈晴天叹一口气，“算了，我们两个都是男的，搞得像女人一样，太难看了。”

　　黑暗中，床上的两个少年，一个左边，一个右边，隔着无形的河。

　　“沈晴天，我一直在想呢，为什么会对你这么感兴趣呢？一直想不明白。”

　　恒旭不知是醉是醒。

　　沈晴天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他转过身来，看向背对着他的恒旭，只听闻静静的呼吸声。

　　灿眼的晨阳将室内逐步扫亮。

　　夏日清凉的风，吹了进来。

　　阳光中，床上的两个少年，头贴头，手搭手，脚贴脚，亲密无间。

　　风铃脆响，长长的睫毛颤动，两双闭合的眼睛在同一时间缓缓张开。

　　恒旭漂亮的眸子泛起奇异的光芒，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

　　恒旭的眼眸就像漩涡，沈晴天被他盯着，动弹不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种暧昧的宁静。

　　接起手机，恒旭的嘴唇抿紧，“嗯，我是恒旭。”

　　沈晴天下床，洗漱，之后，回到房间准备跟恒旭打声招呼就离开。

　　手机被随意丢在床上，恒旭站在窗边，静静地闭目。

　　单纯又复杂，有情又残忍，强大却脆弱，恒旭就是集混浊于一身的男人。

　　沈晴天来到恒旭身侧。

　　窗外，朝阳徐徐升起，光芒照遍大地，清晨的空气清新。

　　“谁的电话？”沈晴天随口问。

　　“我妈病危了，医院打电话来要我过去。”

　　“那你还不去？”

　　“我去不去医院都无关紧要，反正她也不记得我了。”

　　“呃——”

　　“你是基督徒吗？”恒旭突然问。

　　要走的话先留在胸中，沈晴天答，“我没有任何宗教信仰，我不信耶稣，不信佛神。”

　　“我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恒旭告诉沈晴天，“我以前也是信神的，因为我妈信神，可是我一次次请求神快点把我妈带去天国，然而，我妈还是一直在人间。看来，所谓的神真的不存在呢，就像你希望我消失，希望神把我带去地狱一样，没有一点会实现的动静，我还在这里，好好地在这里。”

　　久违的风驰电掣。

　　两辆同一型号的摩托车在荒无人烟的高速公路上疯狂互飙如离弦之箭一般在笔直的跑道上一扫而过，只留下了一点点淡淡的尾气。

　　夕阳西下。

　　河堤边，两辆摩托车并排停靠着。

　　沈晴天和恒旭躺在草地上看着太阳渐渐沉下地平线。

　　恒旭用狗尾巴草逗弄沈晴天，“好久没有飙得这么过瘾了，真舒畅。”

　　“你不要用那东西挠我！”沈晴天左躲右闪，爬起来，“我们该去租车点还摩托车了。”

　　恒旭不放过沈晴天，用狗尾巴草直挠沈晴天的后颈。

　　“别玩了！”沈晴天抽过恒旭手中的狗尾巴草，瞎掰，“天黑了，河里的鬼会吃人。”

　　恒旭皱眉，“沈晴天，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不起我的IQ？！”

　　沈晴天笑容灿烂，率先跑上河堤，“走啦！”

　　恒旭将一颗石子投入河中，不甘心的尾随。

　　沈晴天兑现承诺，在期限未至前，恒旭没有提前对他失去兴趣以前，几乎都跟恒旭待在一起。

　　他们不说话的时间很多，他们除了沉默，最常做的两件事就是看录像跟打电动。

　　“你又输了。”恒旭丢下摇控，“不玩了。”

　　沈晴天把摇控塞回恒旭手中，“再玩一局！我这次一定赢！”

　　“最后一局！”

　　很少再提及不愉快的相遇相识，这已经是他们之间无形的默契。

　　夜晚。

　　躺在床上，沈晴天说，“快开学了。”

　　恒旭翻过身，面向沈晴天，“不去就好了。”

　　沈晴天嗤之以鼻，“我又不是你。”

　　恒旭说，“真想一直这样跟你在一起。”

　　沈晴天不说话。

　　恒旭开灯，他看到沈晴天一副困惑的样子。

　　恒旭问，“你干嘛一副困惑的样子？”

　　“你别突然开灯。”沈晴天用手遮眼，“我觉得很困惑，我是对毫无困惑的自己觉得很困惑。”

　　“拜托你说话不要那么文诌诌的。”

　　“你的IQ低，听不懂是正常的。”

　　“沈晴天，你找死！”

　　翻滚打踢笑闹，两人叠在一起。

　　然后，时间，静止。

　　“恒旭，那是什么？！”指了指床铺上的黑影。

　　恒旭凑近看，“死老鼠。”

　　“哇啊啊啊啊啊！——”

　　两人都吓得惊喊，跳下床，离床铺远远的。

　　门铃响了。

　　恒旭走出卧室，去开门，门外是担心有事发生的邻居。

　　恒旭打发邻居离开后，沈晴天从卧室出来，睡在沙发上。

　　恒旭没有进卧室，而是坐在地板上，背靠沙椅。

　　“我们明天去约女人。”恒旭偏头看着沈晴天，“很久没有发泄了。”

　　沈晴天白他一眼，“像你一样，我怕得病。”

　　“像我一样？你又知道我是怎样？”恒旭将脸放在离沈晴天的脸很近的地方，“我的嘴很挑的。”

　　沈晴天不想看到恒旭谄媚的样子，干脆闭上眼睛。

　　恒旭不放弃地追问，“你说的那个绕口令的困惑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说。”

　　“说！”

　　“不说！”

　　“真的不说？”

　　“你想干什么？”

　　“说不说？”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睁眼，沈晴天推开恒旭，恒旭的头乖乖往后仰，沈晴天说，“从小到大，我都不懂怎么跟人相处，不知道是别人先孤立我，还是我先孤立了自己，我没有朋友，我也不知道有父母照顾的孩子是怎样的感觉，我几乎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在评语上常被老师写着人际关系差，自闭。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闲晃，遇到一群小混混在打架，以往的我是不会去惹他们的，可那天，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想打人，想被打，误打误撞，我结成两个死党，一个叫金大蛋，一个叫辛世榛，后来，也是他们教会我什么是朋友。我却因为初恋女友的背叛和死亡而大受打击抛弃了我的朋友，我的过去，甚至我的个性。我完全变了，几乎变成了另一个连我都不认识的人，呵，真好笑，我只是戴上一张面具，我就变得受大家喜爱。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患上了忧郁症，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复发。虽然现在已经被治愈了，但想到那个会想要自杀，想要去死的自己就觉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样，感到害怕。毕竟我不像普通人是在能够判断是非的环境中长大，我这么不信任人，这么怕人，真的有办法去爱人吗？于是，我跟一个很喜欢我的女生分手了，她是一个好女孩，她教会了我什么是温暖，她不应该因为我这种人而受到伤害。”

　　“那你也喜欢她吗？”

　　“谁？”

　　“很喜欢你的女生。”

　　“嗯，我很喜欢她。只不过我们之间对喜欢抱持的深浅不同，差距太大，而这差距总是不经意地伤害她，当我发现的时候，为了她好，不得不跟她分手。”

　　沈晴天不缓不慢地说，“我和她的关系也不是我和你的关系能比得上的，你这种肉食动物是不会了解何谓崇高的精神关系的。”

　　恒旭敛笑。

　　沈晴天说，“我困惑的是，我跟她接近一点就会想很多，但是，我跟你这样在一起却觉得理所应当，没什么可困惑的。这样说，你能听明白吗？”

　　“不明白！”恒旭伸手就是一拳，“混蛋，你就不能化繁为简？！”

　　“怎么个‘化繁为简’法？”

　　“例如，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最安心，最放心，最快乐，最轻松。”

　　“你就臭美吧！”沈晴天狠狠地揉搓恒旭的银发，“太奇怪了！你那么过分，我为什么还会觉得这样跟你在一起都没问题？！”

　　恒旭认真地盯着沈晴天，“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他第一次见到沈晴天时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可抗磁力。

　　沈晴天无法移开视线，“想。”

　　“我们是同一种人的两面体，互相吸引。”恒旭说，“一个出去像丢掉，一个回来像捡到。”

　　沈晴天沉吟半晌。

　　恒旭摸摸沈晴天的头，“你就跟着我的步调吧，就这样跟着，什么都不用去想，我很强大的，我会保护你。”

　　沈晴天拍掉恒旭的手，“你别动手动脚的！”

　　恒旭悻悻然，“不管你是没发现，或是不承认我说的是正解都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转移话题，“你确定今晚睡沙发？”

　　“怕你偷袭我。”

　　“你怎么不说怕自己控制不住？”

　　“我要睡了，你快滚！”

　　“去睡床！”恒旭坚持，“我是主人，沙发不给你睡！”

　　“你无聊不无聊？”

　　“莫非你心里真的有鬼？”

　　“你才有鬼，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次是意外，你若不激怒我，我们根本不会演变成那样，我又不是真的变态！”

　　“在我看来，没人比你更变态！”

　　“沈晴天，你别想再睡我的床！”

　　夜总会，五光十色。

　　恒旭带沈晴天坐在吧台。

　　两个少年出色的相貌，很醒目。

　　可惜，跟沈晴天搭讪的第一人，是男人。

　　恒旭将一只手臂搭上沈晴天的肩，揽过，“抱歉，他是我的。”

　　男人失望地离开。

　　沈晴天夺过恒旭夹在手中的烟，深吸一口，“太不可思议了，我以前可从来没被男人搭过讪！”

　　恒旭得意的笑，“你该感谢我，我挖掘出了你不为人知的一面。”

　　“去死！”

　　沈晴天拂掉恒旭的手，开始物色对象。

　　这样的事，他并不比恒旭生疏。

　　沈晴天跟恒旭很快就各自找到对象，开了两间相连的上等房寻欢。

　　女人洗好澡，披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

　　女人无可挑剔，只是他没有产生扑上去的欲望。

　　难道，他的身体也学会了洁身自爱？

　　沈晴天正懊恼不该跟恒旭意气用事随便找陌生女人时，急促的敲门声救了他。

　　恒旭拉着沈晴天就跑。

　　“怎么了？！”

　　“我钓的女人是颗定时炸弹，而我，刚刚故意按下了爆炸按钮！”

　　“什么意思？！”

　　“她的男人是我的死对头。”

　　“恒旭，你这个恶魔！”

　　“来了不少人，我们快跑！”

　　“你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跑？！”

　　“我一直很想跟你试试这样亡命奔跑！”

　　“变态！”

　　当时，他却想也没有想过，甩开恒旭的手，停下奔跑的脚步。

　　寂静无声的街，激烈的追击声从喧嚣到渐渐平缓。

　　气喘吁吁的两人在河堤边停下。

　　“我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沈晴天是路痴，方向感不强，他想，应该是把尾巴甩掉了，“恒旭，这样的事，以后你自己玩，别拉我！”

　　“这样血液沸腾才是人生啊！”恒旭坐在草地上，“我们不就是出来找乐子，找刺激的？这应该不比跟陌生女人上床差吧。”

　　“你是你，我是我，我是和平主义者，不到迫不得已不会使用武力。”

　　“你身手不错，就是少了些实战经验。”

　　“我练身手不是为了找人打架。”

　　“那是为什么？”

　　“只是为了能自己保护自己。”

　　“那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这么说来，我跟你的动机完全相反？”

　　“你的动机是什么？”

　　“破坏世界和平。”

　　“你那么厌世？”

　　“沈晴天，你看着我。”

　　沈晴天看着恒旭。

　　恒旭说，“别告诉我，你喜欢这个世界。”

　　沈晴天回答不出喜欢，也回答不出不喜欢。

　　医生对他说过，会患上忧郁症的人都是以厌世为起始的。

　　“所幸——”恒旭吻上沈晴天，“本质上，我们是相同的。”

　　沈晴天并没有抗拒。

　　“你若不阻止我，我就继续了。”

　　恒旭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

　　推开他！

　　推开恒旭！

　　沈晴天的脑子里明明是这样想的，却听见自己说，“继续吧。”

　　越是抗拒就越是想要得到，人就是这样犯贱，如果能让恒旭对他失去兴趣，他想怎么做都随他好了。

　　只是他到底要吻到什么时候才满足啊？

　　嘴唇温驯地被对方吻着，但沈晴天的心里却只有恶心这一种感觉，希望眼前这个男人快点放开自己。

　　只不过，沈晴天的愿望被套上坚固的锁链加上铅坠，沉入千丈深渊，没有得到实现。

　　他早该想到恒旭不是那种会注意场合的人。

　　绿草，河风，在星空下——

　　手臂被人用力握住的感觉将沈晴天一下带回现实。

　　在夏末秋雨季的十月，在学生宿舍的床上，这时候的沈晴天，已经破罐破摔了，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你在想什么？”恒旭皱着眉头说道，“我跟你同一间寝室都一个多月了，你还在不高兴我强迫你的舍友跟我做交换的事？”

　　“并不是。你既然不爱学习，为什么还要来学校，还搬进宿舍？”做过爱，筋疲力尽，沈晴天感谢恒旭让他还有说话的力气，“你既然不打算考大学就跟以前一样完全荒废学业好了。而且我不高兴的是你每次都把寝室里的其他人赶出去，还让他们在外晃荡一天才回来，你让他们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想碰你已经忍到极限了。”恒旭正在抚弄沈晴天秀发的手指微顿，“你害怕我们的关系曝光？你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沈晴天反问，“你呢？被说是同性恋，被异样的目光注视也没关系？”

　　恒旭目光深邃，“你讨厌我碰你？”

　　沈晴天听着恒旭的声音，感受着他的温度，全身懒洋洋的，他挑弄恒旭的银发，“就是觉得麻烦跟困扰，我们这算什么？不能说是好朋友，也不能说是敌人，更不能说是陌生人，但，却莫名其妙的开始莫名其妙的关系，我们可以一直这样顺理成章走歪路吗？走偏的结果，我不想去采撷。”

　　恒旭的眼不断变换色彩，“你因为我而困扰，我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高兴。”

　　恒旭翻身下床，回到自己的床铺。

　　沈晴天微微掀了掀眼，眼里交替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恒旭？”

　　过了很久，沈晴天才听到恒旭的回答，恒旭说，“我以后不会再碰你了。”

　　感觉不好也没什么，就算疼痛得让人想要尖叫，那也没什么。

　　只要听到恒旭这句话就一切都值得了。

　　沈晴天放松了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进入梦乡。

　　顶楼的风景，开阔亮丽极了。

　　沈晴天背靠墙面，仰望蓝天。

　　恒旭的头枕在沈晴天的腿上，“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

　　沈晴天不说话。

　　“你打算考哪所大学？”恒旭问。

　　沈晴天答，“反正你是考不上的。”

　　“那你不会降低水准报考我能上的大学啊？”

　　沈晴天扳开恒旭的头，犀利地说，“除了自费大学，没有你能上的大学。”

　　恒旭坐起来，“跟我一起跷课，只要你的成绩跟我一样差就行了。”

　　沈晴天站起身，打算先行离开，“我跟你不同，我有梦想，以后可不准备做流氓。”

　　他打开天台的铁门，韩七七在那里。

　　“找到你了，我猜你应该在这里，果然没错。”韩七七笑着跟沈晴天打招呼，“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嗯。”日子一久，关系就会生疏。

　　伊亚是这样。金大蛋是这样。辛世榛是这样。韩七七是这样。母亲是这样。

　　无论是亲密的女友，要好的朋友，还是有着血缘羁绊的家人，都敌不过时间的魔力。

　　渐渐地，遗忘和被遗忘在记忆一角。

　　就算会被年华和时光遗弃，可是，是这些想法不同的人们，寻求的价值观不同的人们，与他们的相遇，相识，渐渐将他封闭的心扩大了。

　　“七七，你特意找我有什么事吗？”

　　韩七七说出目的，“晴天，我想知道你的第一志愿是哪所大学。”

　　沈晴天下意识地往恒旭所在的方向看过去，顺着沈晴天的目光，韩七七这才发现天台还有别人。

　　恒旭只看着沈晴天，似乎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人，其他的人则如草木般没有意义。

　　沈晴天回答，“华梵，司法系。”

　　韩七七蹙眉，“那很难考的。”

　　沈晴天问，“你呢？已经想好了吗？”

　　韩七七蹙着的眉一下子松开，“我就报考你打算考的大学，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沈晴天滞立原地。

　　反倒是恒旭有了动作，他起身，双手潇洒地插在裤袋，越过沈晴天，下楼了。

　　恒旭生气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晴天就感觉到那股怒气。

　　恒旭是在气自己没有把打算考华梵的事告诉他却告诉韩七七。

　　“喂，恒旭！”沈晴天一刻不缓追上去，拉住恒旭，“没什么好生气的吧？！”

　　恒旭甩开沈晴天的手，愤捶墙面一记，淡言，“华梵，很难考的大学嘛，你跟我说也没用，我就是不可能考上，我该有自知之明。”

　　恒旭快步下楼离开。

　　沈晴天轻叹一口气。

　　唉，真是孩子气。

　　韩七七想碰沈晴天，被沈晴天巧妙避开。

　　他说，“马上就开课了，你也快点回教室吧。”

　　说完，他就走了。

　　韩七七的手顿停在半空，一人怔然站立，心生慌乱。

　　照这情况来看，近期传言不假，沈晴天跟恒旭的关系非常好。

　　他有了新朋友，就不再需要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