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文盲一人

13、13

　　13

　　十二月二十九，农历。
　　方可终于提前一天杀回S市。
　　因为不是男一号，导演制片都准了他一周的假期。女一号三十才能离开，于是方可快乐打包行李时她眼泪汪汪看他，看得方可寒毛直竖。
　　男一号拍他肩膀，满脸沉痛。
　　“方可同志，这一去，你将背负广大群众的怨念……”
　　导演抡起剧本砸男一脑袋。
　　“乌鸦嘴啊，要过年了你们就不能说句好话吗。”
　　大家都哈哈大笑。
　　方可紧握男一的手，眼含热泪。
　　“同志，坚持啊，群众会记住你的！”他一扭头，悲愤道，“我，先走了。”
　　身后传来一干姑娘的叫声。
　　“可可回家过年吃多点！”
　　方可跌倒。

　　来机场接人的是许冉。
　　他没进去，只在停车场等着，大约半小时后，一个大胡子男人后面跟了个小胖子朝他奔过来。
　　小胖子也姓方，是方可助理，跟了他很长时间，两人关系甚好。
　　“许冉，我们先送小方回去，然后你跟我回家。”
　　方可坐上车后开始布置任务。
　　小方已经认识许冉，知道他和自家老板关系不错。
　　“方可你这就要领许总裁去见家长了？”他爬进后座掩面道，“真是男大不中留。”
　　方可搂住微笑不语的许冉很大方朝小方比了“V”字手势。
　　“怎样，是不是男才男貌。”
　　小方愣愣看了两人片刻，再次掩面。
　　“男才男貌都是许总，方可你一大胡子才貌都去哪里找。”
　　方可毫不在意。
　　“你肯定是嫉妒。”他摸摸自己的络腮胡须，“人人都说我有胡子以后帅了很多。”
　　许冉忍笑发动车子。
　　“小方我跟你说，我这样子进机场上飞机又从机场出来，你不是没看到，回头率多高。”
　　“可都没认出你来啊。”
　　小方泼他冷水。
　　“我以前也没有过这样的形象嘛。”方可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其实也好啊，以后要出门逛街不被人认出，贴个胡子出门就行。”

　　一路嬉闹，小方终于安全被送到家。
　　“现在回你家吗。”
　　许冉问正翻下遮阳板很认真看化妆镜的方可。
　　“嗯……”方可沉吟，“要不我还是先去刮个胡子吧，这样子回去肯定会把我妈吓一跳，其实帅还是很帅的……”
　　方可满心不舍摸着自己的下巴。
　　“你先和我回去一趟吧。”许冉微笑，“我有东西要拿，你也还有时间可以考虑。”

　　许冉回到酒店。
　　大堂中有工作人员见他后递上鲜花与礼物，说是有人指名送来给他的。
　　“谢谢。”
　　娇美的花束中附有卡片，许冉取出后展开来看。
　　方可很自然接过许冉手中的鲜花，和他一起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后，大堂中几位女性工作人员立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到许先生身旁那个大胡子没有。”
　　“可惜戴了墨镜看不清楚长相，不过看起来很帅，好像个明星。”
　　“许先生好像从没带过朋友回来，这是第一个？可为什么是个大胡子啊……”
　　“你不觉得很搭许先生吗，虽然稍微矮了那么一点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嘛。”
　　“我怎么老觉得他像某个明星，好想他摘了墨镜看看脸啊。”
　　……
　　眼见下属们越说越不像话，大堂经理不得不用力咳嗽几声止住了大家眼睛放光的议论。

　　卡片上没有落款，只打印了新年快乐四个字。
　　许冉拆开礼物，是一只钻石腕表。
　　方可吹声口哨。
　　“大手笔啊。”
　　许冉关上盒子，表情不是那么开心。
　　“你知道是谁送的了？”
　　方可忍不住问。
　　许冉没说话，他走进房间后把礼物扔到桌上，然后转身拿过方可怀里的花束一并扔了过去。
　　“呃，许冉你没事吧。”
　　“我没事。”许冉终于开口，他朝方可笑笑，“这是我前女友送的。”
　　方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回国前和她分手，她答应了。”
　　许冉打开冰箱，扔了瓶矿泉水给方可。
　　“为什么回国就要分手。”
　　“她是华裔，但她热爱美国。”许冉拧开瓶盖灌下一大口水，“当然就算我不回来，总有一天也会和她分开。”
　　方可沉默半晌后走上前拍了拍许冉肩膀。
　　“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事，就算她是嫦娥，你这样的条件，总有一天也会遇到个天仙。看开些，你又不指着她活。”
　　许冉转头看看方可，他已经摘了墨镜，依旧是流光四溢又大又黑的眼睛，然后是一腮帮子的黑胡子……
　　天仙么。
　　噗，许冉一口水喷了出去。
　　他边咳嗽边笑。
　　方可炸毛。
　　“许冉你说你是不是笑我的胡子！”

　　方可借许冉浴室冲了个澡。
　　浴袍又厚又软还有太阳的味道，穿上后让他有种想睡觉的感觉。
　　许冉送了新的刮胡刀进来，方可满脸不舍对着镜子挥了几次刀也没下手。
　　“等你刮好胡子都到大年三十了。”
　　许冉抱着胳膊靠在门边调侃他。
　　“等我再自拍几张留作纪念。”
　　方可从浴室溜出来找手机。
　　“我来吧。”
　　许冉拿过自己的手机为方可拍了几张，还有一张是两人合拍的，方可扮鬼脸，许冉没忍住也随他比了个怪模样。
　　“快快，合影那张发给我。”
　　方可继续翻找自己手机。许冉调出联系人，顺手按下发送。
　　“它不会自己长脚跑掉，可你如果再不搞定你的胡子我们都要迟到了。”
　　许冉笑着把方可推进浴室。

　　方可比划了几下，许冉看不下去了，几步走到他身后。
　　“我来吧。”
　　许冉站到方可对面，他先将毛巾用温水浸湿，轻轻覆在方可脸上，过了一会儿才拿下它。
　　“呃，你给别人刮过胡子？”
　　方可问他。
　　“只给自己刮过。”
　　许冉没看他的眼睛，他很仔细用獾毛刷将剃须膏涂抹在方可面部。
　　“……呃，我现在还可以申请自己动手吗。”
　　方可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我会很小心。”许冉微笑，“如果……我把自己……”
　　他顿了顿，方可睁大眼睛。
　　“……的脸赔给你。”
　　方可眨了下眼睛，睁开后浓眉下的大眼中眼神忽然飘忽起来，不再像先前一样定定看着许冉。
　　“怎么，吓到你了？”
　　许冉放下毛刷，自方可微张的手中拿过剃须刀。
　　“开始了。”他轻声道，“还有问题吗。”
　　方可没说话，于是许冉也没动，只是静静看着他下颌处的一片雪白。
　　“……没有了。”
　　方可回答时的声音低低的，带点沙哑。

　　锋利的刀片顺着胡须的纹理慢慢刮下。
　　每一次滑过面颊，便带去白色泡沫和黑色胡渣，露出青白色的肌肤。
　　许冉刮得非常小心，他靠近方可，低了头，很认真看着自己手中的剃刀以及方可的脸，在刮过的部分轻轻用手指触摸。
　　方可屏住了呼吸，最初几次下刀时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法言喻的恐惧自胸腔涌出，几乎要让他立时后退，然后逃开。
　　可他仍然站在原地，定定的，没有躲开。
　　刀锋划过面颊，有一种痛且爽的情绪逐渐自心底蔓延，慢慢取代先前天生而来的恐惧。
　　因为是这个人，所以可以把最脆弱的地方毫无遮掩舒展于刀下吗。
　　方可并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视线落在许冉滑落在额前的黑发上，他几乎能看到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它们跟随刀锋，在他面颊、上唇、脸上棱角处慢慢划过。
　　当泡沫几乎完全自方可面部消失后，许冉用指腹轻轻触摸他的下颚与喉结，检查是否刮净。
　　方可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喉结在许冉手指下滚动。那瞬间许冉有种错觉，手指下温热的触感其实来自一只小猫，当他轻挠它的下颚时，它会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了。”
　　许冉放下剃须刀，他后退一步，声音和眼神同样温柔。
　　方可仍然愣愣站在原地。
　　“须后水就在旁边。”许冉走出浴室，“我在外边等你。”

　　许冉很体贴拉上了浴室门，方可又愣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啊啊啊啊……
　　他抱头后内心一通狂喊——
　　天啊我居然让一个从没给别人刮过胡子的人给我刮了胡子！
　　方可手忙脚乱把毛巾浸湿后擦脸，然后对着镜子端详了半天。
　　好吧，许冉那家伙技术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