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连（上）》危杉月

8、第 8 章

　　“白大人……”
　　我跌进椅子中，双手不停地颤抖，好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白宏沉重地喘气，汗珠滚滚流下，痛苦的神情难以言表，比起□□上的伤害，心中的恨更是他痛苦的源泉。他直直瞪着我，眼中的愤怒似乎化成火焰，想要爆发，想要毁灭让他落入悲惨境地的人！
　　我怯懦了，避开他的眼神，忍住身体的颤抖。桌下的手被抓住，紧紧地握着。我抬头，正对上伊冰的眼睛，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执山王挥挥手，军兵把白宏拉到院子里。我鼓足勇气，转向执山王：“不知道白大人究竟犯了什麽罪，让王爷如此兴师动众？”
　　“投敌叛国。”他端起茶杯，悠闲的样子让你以为是在欣赏美景，“这你不是最清楚吗？”
　　怎麽可能！我只是沉默，从执山王有意无意的扫视中嗅到了浓重的杀气。
　　“今天为喻大人接风洗尘，本不应有血光，可是，”他用手一指，“这个人，不能留在世上。还请段兄弟亲自送他一程。”
　　“为……为什麽？”
　　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微笑，“其实本王一直很奇怪，段兄弟只身一人来到西北，三皇侄远在京城，可这里的事，他竟然了如指掌，你到底用什麽办法向他报信呢？”
　　心扑腾一下，还是被发现了吗？
　　“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暗中派人送信，而是借白宏之手送到京城。封伊瞳不离皇上左右，一有风吹草动，自然第一个知道。”他讽刺地看着我，“说起来，白宏还与你有点私交，故人相别，自有个中滋味。”
　　苦涩，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白宏的必死，如果敢反抗，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走下台阶，尽量把背挺直，这样后面的人就看不到身子的颤抖。白宏抬起头，仿佛要瞪裂一般看着我，“段晔，枉我那麽帮你，你竟然害我！”
　　“白大人，即使没有我，王爷也会杀你。”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自欺欺人。”
　　手一寸一寸冰冷。不错，我是觉得有你在眼前，终究不方便，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从来没有！
　　自军兵手中接过亮闪闪的刀，缓缓举过头顶。白宏向上看着，不住地冷笑。
　　原以为执山王会看在皇上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可没想到他竟然把事情做绝。你……不要怪我。
　　锋利的刀闪着银色的光，恍若鬼魅。
　　白大人，你能有今天是有对皇上的忠心，可正因为如此，你才走上了一条绝路。
　　攒足力气，屏住呼吸。
　　皇上不需要知道，三皇子暗中的安排。
　　刀光一闪，浓重的红模糊了我的视线。
　　不住地喘气，冷汗浸透了全身，低头发现浑身都是鲜红的血，还有微热的感觉。我撇下刀，忍住不让自己流出眼泪。
　　执山王站在台阶上，轻轻地拍手：“想不到段兄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过人的胆量和纯熟的手法，杀了你，本王还有些舍不得。”
　　终于亮牌了。我努力让自己镇定自若，对他微微一笑：“王爷是千金之躯，何必为了段晔一个低微的人而坏了自己的事呢？”
　　眉梢一挑，“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王爷当然敢，只不过段晔手中还有保命的一招。”
　　“什麽意思？”
　　我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他，“王爷看了就知道了。”
　　执山王疑惑地接过来，仔细阅读，渐渐眉头紧皱，布满阴翳，气得双手发抖，指着我：“好，好！本王自以为布置周全，竟然还是棋差一招！”说着把那张纸撕了粉碎。
　　我气定神闲：“如果王爷杀了段晔，您写给蕈妃的信就会被公之于众，不知道大皇子听了会怎麽想？再者，段晔虽然地位低下，可三皇子还算看得起，一旦被杀，可就没人给您送粮送钱了。”
　　执山王脸色通红，闷了半晌，才点头说：“好你个段晔，本王终于知道封伊瞳为什麽会派你来，怪只怪本王一时大意，没有及早把你铲除。”
　　“看来这里容不下我了，段晔向王爷辞行。”
　　“你快走！不然本王一定会了杀你！”一甩袖子，执山王气冲冲地离开。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房间，抓起几件衣服塞进包裹里，又把足够多的钱装进一个小盒子中别在腰间，立刻奔向马棚，哪知有人速度比我还快，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心里叫惨：不会吧，执山王变得也太神速了，这麽快就后悔了？走进了，才发现是伊冰。他牵着两匹马，静静地等候。
　　“你这是干什麽？”我问得气喘吁吁。
　　“和你一起走啊。”说得轻松无比，像是要去旅游。
　　我连忙摆手：“不行，得罪了执山王已经是死罪，如果再拐走了世子，我就该被凌迟处死了。”
　　“开什麽玩笑！”他把缰绳扔给我，翻身上马，“我本来就不想再呆下去了。另外，你敢保证父王不会中途改变主意，在半路劫杀吗？”
　　我噤声。不是没想过，出了他的管辖地被杀的话，也只能怪我命不好，到时他可以推个干干净净。
　　“还不快走！”伊冰迭声催促，我缓过神，连忙上马飞奔出去。
　　刚到甘肃境内，就被一行人拦住去路。
　　还真是未卜先知啊，我自嘲地想，买彩票怎麽就不见有那麽好的运气？
　　伊冰向后退了几步，用马鞭指着那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拦住本王爷的去路，还不快闪开！”
　　领头一人冷笑着说：“我不管你是谁，要想过去就留下买路钱。”
　　“笑话，我走自家的路还用得着给钱吗？”
　　“那就把命留下！”头领一挥手，两旁的人齐齐拔刀，直接向我冲来。
　　唉，想要杀我，直说就好了，干吗非要编个三流的情节来哄小孩子？整齐化一的动作，训练有素的技能，普通盗贼若有这麽厉害，早就攻下京城了。
　　眼见他们就到了面前，我把马向后拨转，深吸一口气——“小王爷！”我大声呼救。伊冰早就从侧面冲上来，甩出鞭子，正缠上一个人的脖子，用力一拽，只听见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声音，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栽倒在地，估计是颈椎被折断，伊冰轻轻一扬，鞭子回到手中，干净利索。
　　为首那人也发现有伊冰在，他们就难以完成任务，对四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四人微微点头，撤身围住伊冰，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一时也很难脱身。其他的人放下心来，肆无忌惮地挥刀向我砍去。
　　“段晔——”伊冰大声呼喊，已经有了微微的哽咽，与之相呼应的，是一个黑衣人的倒地毙命。
　　其他人眨了眨眼，不明白怎麽这个段晔用一个银色的东西比了比，那个同伴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时，第二个也走上了相同的路。头领惊讶地瞪大眼睛，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妖……妖术……”不敢相信的瞳孔里映出我微笑的目光，他倒地，直到死都没弄明白究竟是什麽让他丧了命。
　　另一个战场也结束了。伊冰气喘连连，跑过来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
　　他俯身检查尸体，“奇怪，他们的心脏位置怎麽都有一个小小的圆形伤口？”
　　“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很厉害的暗器啦。”我急忙解释。
　　“暗器？”他凝神思考，“怎麽从来没有听说过？”
　　“名气太小，自然没有听说了。对了，还是快赶路吧，再有追兵就麻烦了。”我催马向前走，伊冰满腹狐疑地跟在后面。
　　京城依旧繁华，每个人挂着淳朴的笑容，只是看着，就有一种舒心的感觉。悄悄回到安亲王府，不敢惊动其他人，只敲开了后门，偷东西似的溜了进去。伊冰不满意地嘟囔：“想我堂堂小王爷，竟然要走后门，真有损尊严。”
　　我白了他一眼：“别忘了你可是私自离开，你老爹抓你不说，万一皇上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治你个玩忽职守的罪，到时候可就连具完整的尸身都保不住了。”
　　伊冰气哼哼地踢飞路边的小石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几个月没见，两位还是没变啊。”前面有人大笑。
　　抬眼望去，安亲王正站在一棵柳树下，穿着淡青色的儒雅长衫，朴素清爽，满含笑意，等着我们。伊冰喜出望外，跑过去拉着他的手：“王兄的病好了？”
　　安亲王略微动容，立刻恢复常态：“难为小王爷竟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啊。”仰首却发现我站在原地没动，招手说：“段晔，怎麽不过来？”
　　我慢慢走过去，不无愧意地说：“段晔此次西北之行，没完成所托不说，还连累三皇子远赴边疆，耽误了大事，现在又得罪了执山王，实在失败得够可以。”
　　“非也，起码你让我们知道了皇叔的意图，就算没有得罪他，他也不会帮我的。”从树后转出一人说。
　　我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三……三皇子，你怎麽来了？”
　　三皇子一身素服，一条白色缎带将头发随意一束，因为天气转热，就拿了把扇子时不时扇着凉风，没有一丝皇家威严，倒有些像富贵人家的公子。
　　“噫，还拿把扇子，怎麽看都像那个讨厌的封伊泽。”伊冰又开始了他的拉锯战。
　　三皇子也不理他，笑盈盈地看着我：“你忘了凤崖草吗？你们一离开王府，我就知道了。说起来，有件事情想问问。”他若有所思地说，“你们在甘肃边界遇到皇叔派来的人，那时我手下的亲兵就在附近，本想帮忙，却发现你拿出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他们很快就毙命了。那究竟是什麽东西啊？”
　　惨，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个啊……是一种非常非常特殊的暗器，您可能没有听说过，的确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暗器。”
　　“这麽厉害。”他来了兴趣，“能不能让我看看？”
　　递给他时我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反复摆弄，兴致盎然，手指扣上了扳机。“不要！”我急忙制止，一把抢了回来。
　　他不解：“怎麽了？”
　　“这个很容易走火的，您看，拉开保险，然后瞄准，”我演示给他看，“按下扳机……”远处的的盆景四分五裂。
　　“没有一点声音啊。”
　　那是当然，有消音器嘛。
　　“这暗器如此厉害，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师父。”
　　“那他一定是位世外高人。能不能把他请来，制造这种暗器呢？”
　　怎麽穷追不舍！“他……住的地方很远，又不好走，还是不用了。”
　　“诶，能请来高人远一点又怕什麽？”
　　“他，他性格古怪，请不来的，还是……”下半句生生咽了回去，一把细长的剑横在脖子上，只感觉阴风阵阵，来者不善。我微微扭头，望向剑的主人：“小王爷，你这是干什麽？”
　　伊冰一阵冷笑：“段晔，本王早就觉察有所不对，当日救你时，竟然连上元佳节都不知道，孤身一人来到京城，从没有听你谈过父母或是兄弟姐妹，生活习惯也很奇怪。段晔，你究竟是谁？”
　　想不到大大咧咧的封伊冰竟然另有城府。我冷静下来，“小王爷，如果我说实话，你会不会相信？”
　　“是实话当然会相信。”手中的剑又加重了力道。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是不说不行了，“我来自未来，算是半个杀手，也就是你们说的刺客，被□□追杀，我父亲发明了时间机器，就把我送到这里了。”环视一周，三个人都成化石僵硬了，气恼地加了一句：“你们以为我想来？我那是迫不得已！”
　　“镗啷”一声，伊冰的宝剑掉在地上，他后退几步，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不是吧，只是想开个玩笑的，怎麽开出了这麽大的事？”
　　开……开玩笑？有没有搞错！
　　我瞪着他，另外两个又瞪着我，面面相觑了几分钟，三皇子咳嗽了一声：“段晔，想不到你平时挺严肃的，怎麽也这麽风趣啊。”
　　那两人齐齐点头。
　　努力放松握紧的拳头：“……我没开玩笑。”
　　安亲王恢复得最快：“虽然难以置信，但本王相信段晔。不过在此之前，给本王点时间接受一下。”

　　咿，竟然不相信我。如果换成我，早就……还是请个医生看看他有没有神经病吧。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烦乱，一直折腾到午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慌张的说话声，我一下子坐起来。看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我推开门，看见家丁齐齐冲向前院。我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什麽事？这是怎麽了？”
　　他急急地边走边说：“四爷府着火了！”
　　晴天霹雳！我呆呆地站着，惊异地望向四皇子府邸的方向。
　　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瞬时传遍了整个国都：四爷府失火，四皇子封伊灏遇刺，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