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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情难知 ...

  •   第三章情难知
      支南琴的声音清绝,字句精炼,坠在人耳边,如清明时节落雪,似冷月夜里更漏,敲在人心上,生生扯出一丝疼痛来。
      我定了定心神,想着纵使容貌相似,也不是一样的人。不是一样的人,这战意也就不让人太心伤。我其实并不明了,自己是如何令他生出战意,多年之后又去询问,他却总是不肯解惑。
      我不用仔细观望,已经知晓支南琴如今必然双眸漆深,战火暗藏。我沉默一时,他便静等一时,全身是武人自尊骄傲。
      我虽然为人怯懦,但也是一名武者,他以武者身份敬我,我也必同而敬之,于是便淡笑道:“待我取剑来。”
      我青年最得意忘形之时,师尊曾对我有一问。
      “你手持名剑不悟,是以为何?”
      那时我竟不敢目视眼前白发须眉老者,默然不语,只在心内道,为夺我所爱之人。
      老者见我久不言语,忽而笑道:“痴儿不悟。”
      如今这已是前生往事,那老者早已不在,我却依然执剑而不悟,我见对战人似是在心中描摹数十年的眉目,就又是想大嘲一番,又是想大哭一场。只是到底不是想去大嘲大哭的那个人,才恍恍然惊觉原来那人也已不在。
      于是万般情绪,只剩下淡淡一句:“请。”
      我细细观去,剑已脱鞘,冷光似冰雪,此剑成名在杀人不见血,剑而有灵,非比俗铁。
      我又抬头望去,见剑光已映在支南琴眼中,忽听到对方大赞一声:“好剑。”
      我于是点点头,默然一笑,也并不称谢,只架剑上前,起势欲战。
      我习练阴狠内力功法,正是损人一千,自伤八百之剑术招式。我欲占尽先机,未等支南琴出招,已赞出一式,于刁钻角度挑向对面剑者。
      这一剑刺出,已然牵动我身前要穴,立时冷汗顺颊而下。此剑诡谲莫测便在此处,必要自身疼一分,方可敌手伤三分。
      再看支南琴却不骄不躁,眉目间仅现安然静敛之景象,只见他接式简练,剑锋微偏已将我全力一招挡住,却是以不变应万变,大开阂间有大气象。
      未见对方发力,我已感觉万钧之力从交叠剑身传来,又听对方一声冷哼:“杀招狠绝,偏要留情三分,汝持剑为何?”
      我暗叹一声,瞬时跳出剑者战圈,就又飘忽而前,由另一侧攻去。这次剑路变换,却是避其招式间沉稳持重,以太极剑法圆合自然对之,正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支南琴双眉一挑,竟是未能将攻来之剑按下,被自身劲力震退半步。
      我于是笑道:“持剑不为杀。”
      “哦?”支南琴将剑一横,一剑已眨眼间跃出,他又冷道:“持杀器,心不坚,习杀招,意不纯,既不为杀,却又为何?汝挑动吾之意趣了。”
      一声为何,令我心神一震,我一生为一人习剑,为一人舍剑,徒留下一句为何,无怪世人嘲我讽我。
      正在我思绪万千时,忽听支南琴冷喝一声:“战!”顿时令我收敛心神,正是前生往事不可追,此时战势岂可颓。
      到底是支南琴剑招精冠,剑意绝然,内力精纯,较之我半吊子的太极剑式,剑欲不纯,内伤未愈,真是高下立现。未过百招,我已受缚于支南琴剑下。
      当其时,支南琴剑尖直抵我心口,我眯眼望去,见他依旧面容冷峻,唇边却嘲意明显,他只冷冷一句:“汝心之矛盾,皆见于汝剑之中。”
      我见他收剑离去,干脆利落一如既往,想到我资质愚笨,悟不得佛家七苦,求不得,忘不得,近不得,退不得,错遇一人,束困两世。
      所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莫强求。
      正值星辰夜风如旧时,独我月下只影,闭目沉思,一身伶仃。

      支南琴着实是个冷清人,所有执着,惟剑而已。其实如此正好,我也就渐渐可以不过于执迷其眉目与故人相仿,我与他寡言少谈,虽说并非陌生也难称熟悉,这样时光速逝,淡淡相处,相安无事。
      有一日,支南琴突然道:“初见时日,汝透过吾看向何人?”
      我心中惊愕,自那日与支南琴一场对战,已许久未曾与他有一言。今日他突然发问,竟让我一时诺诺不知如何言语。我特意沉默良久,内心所想如此一来应已令支南琴烦闷,这一话题该当可以揭过。
      却没成想支南琴并未厌烦,只声色冷硬又发一问:“汝初时所使剑法毒辣阴狠,既无惧自毁以伤敌,为何剑锋所指留力三分?是吾貌似汝之故人,还是汝行事皆如此不干不脆,优柔寡断?”
      我向他看去,支南琴双眼仍是平静无波,让我无法探知其言语之间意欲何为,他对我之事如此关心,实在是不同寻常,但他语气已不容我敷衍逃避,我只得苦笑叹道:“是我身陷魔障,进退不得。”
      支南琴似是双眉微蹙,冷道:“何为近,何为退?”
      我微微一愣,不禁向远处望去,似是越过时空,前尘往事犹现眼前,喃喃出声道:“进一步,是杀戮,是掠夺,求而不得之人事物,仗己勇武强行抢夺,不顾师恩,不解友德,身披人形,实为孽畜。”说罢,我瞥向对面之人,见其眼中犹似沉渊,无一丝一毫动摇,就又接道:“退一步,能舍下,能放开,世事间无欲无求,胸襟开阔,行事忠义仁侠,手执利刃,护弱小,济贫困。”
      我又笑自己是个痴愚俗人,叹道:“我的纠结没有意义,世人大多如我一般进退不得,恶人圣人,枭雄英雄,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故而我与你相识已可,交集不必。”
      我原先低眉敛目,现下抬起头来,只见支南琴眸光定定刺来,又听他寒声道:“汝武魄已具,待来日内伤痊愈,可作我一时敌手。”
      乍闻此语,当真令我哭笑不得,与人相斗相杀已然不敢,况且懦弱性子近日愈发明显,于是急忙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不屑于与我辈为伍。”
      支南琴未有犹豫,应声道:“贪生怕死,面临危境,斗志方胜,战意才炽。”
      他这一句竟是堵得我张口结舌,辩不出一言,便这时这个此时已被我认定是捡来的大麻烦又道:“汝向来惯于顾左右而言它,汝之魔障,当真仅此一层?”
      支南琴言罢,抱剑闭目倚树而坐,留我一人呆立当下。

      又多日,支南琴伤势已愈,便要告辞而去,冷冽依旧,只道一声保重。
      我也只是点点头,并不去看他离去身影,想我二人之间,不过万丈红尘中相识一场,平淡前来,平淡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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