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又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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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又相见
山路崎岖，来路经过处也有些嶙峋怪石，我被惠比寿领着前往太液池疗伤，绕过一些实在难走的泥石路，越向山顶行去，便越见天穹瑰丽似在近处。我是幼儿形貌，行走在山间，确实十分吃力，不一会儿便有些气喘，面颊上热汗变冷，冷汗又成刺骨寒。
惠比寿见我是这副模样，他目光似是有些不忍，便开口叹道：“小娃娃，我看你太吃力，不如我抱着你上山，还会快一些。”
我听了一笑，也只是摇头道：“多谢惠先生好意，赶路要紧，不必在意在下。”
这之后就再没有言语，惠比寿行得不快，其实是走走停停，也有些要等我的意思，我心中一暖，暗想这位神医倒当得起医者仁心一赞。
奈何我如今手短腿短，便是惠比寿有心等候，也让我气力不济，无奈只好运了轻功向前赶去。我只剩下一成功力着实可怜，故而这轻功使起来不过是省些脚力罢了。
不想我心中却是一痛，这痛楚不是十分剧烈，而是一点一点透了过来，好像是拿了细丝在心间慢慢的磨，磨到出了个窟窿也不罢休。
我想咳一咳，却还是忍下来，我暗自思忖此痛应该是方才乱用功体所致，这也没什么，不过忍痛一事，实在是小事。
我脚下不停，这痛却让我一时出神，便又忆起了一桩往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剑灵不悟，我被人刺了一剑仰倒在地上，土地的寒气入了骨里，冻得我一哆嗦，伤口就撕裂得更大了，身下慢慢汇成了血泊，此时天地寂静，我便只能听见血液一点一点流去的声音。
这过程实在是慢，慢的磨人，慢的惊心。
然后便听到他的声音了，一入耳竟将血流声掩了过去，我昏昏沉沉，只感到是个男子音色，低沉中带有几分钢铁冷硬，那声音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是老古板那样的死脑筋，示弱诱敌的事做得也不少。这次怎么这么拼，最后都不肯示弱一分，难道是色令志昏？”
我心中一惊，此人语气中对我很是熟稔，我向声音源头望去，视线却因失血而聚不起来，只隐隐见着一个蓝色身影，模模糊糊，不能看清。
我笑了一笑，说道：“你我若是陌路人，我的事与你有何相干？你我若有些关联，发问之前何妨先报上姓名？”
那身影却并不回答，只哈哈笑道：“你若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救你。”
那时我气息已经弱了很多，说话也断断续续，却仍有几分笑意道：“示弱......是为制敌求生，若不制敌求生......为何示弱？”
这一句说出竟引得对方笑得更为欢快张狂，那人又道：“你身上也就只剩下林家人的这点自傲，三少爷，你来求我，求我便救你。”
我叹道：“你出......尔反尔，不足......取信。”
那人哼了一声，淡淡道：“哈，我何时说过自己要言而有信？不过这次你可以放心，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你这种人，简直天生要练我的剑道。我需要你的手，你需要你的命，我们各取所需。”
说罢，那人见我并不言语，声音便低沉了几分，音调偏偏又低低一扬，一时间蛊惑人心又添三分。
我听他道：“你这点自傲没什么用，我今天就帮你废去，今日你失去所有，未来我会给你更多。”
“小娃娃，太液池到了。”
我正是思绪纷纷，这声音划破过往种种，扰散我脑中旧日残像。
我抬眼望去，只见是一个小小湖泊，虽是盛夏时节，山上却依旧有霜冻寒凉，寒气便笼在池子上方，氤氲了大片池水，此时骄阳斜下，和映几许潋滟水光。
惠比寿曾言，此池中水可助我重筑经脉，疗养内伤，恢复成人模样，原来这池水清澈如许，我这罪人实在不配。
我从惠比寿手中接过成年人衣衫，对那太液池细细观察，方找到一处极浅的水湾，恰好合乎我幼童身量。我于是走了过去，将衣衫脱下，慢慢静沉坐在水中。
我见惠比寿向我望来，双拳一抱，微笑道：“惠神医恩情，在下来日当报。”
惠比寿眉头却是一皱，目光复杂难辨，又是过了一会儿，他忽而叹道：“人不能太逞强，什么事总要量力而为。人若是太逞强，那就真像小孩子了。”
我点点头，又是向他道谢，见他身影渐渐离去，心中只暗暗想到，我活了这许多年，很多习惯是再不能改。
我昔日因为这习惯有了许多疼痛，却总是难以戒除。
人世多艰难，何人不疼痛？
我既选择如此存世，合该独立担当此痛，早与他人无涉。
我在太液池呆了几日，功力果然运行顺畅不少，身体也渐渐复了原来模样。这几日独自一人，不悟不在身旁，不适有之，落寞有之，想来若有一日这剑灵离我而去，我恐怕难以一笑置之。
但山顶景致却是极好。日有升有落，月有圆有缺，游鱼飞鸟安然自得，万物遵循自然之道，就是世间最美之景色。
这日晨色初明，有霞光从云端落下，晨晖暖醒了池中游鱼，那鱼儿动了一动，追着映在水面的天光，微微转了一圈，水中就有涟漪自波心荡去。
我面上在笑，心中也在笑。
此时人心自安，我微阖双眸，静静听去，水波之声，风起之声，鱼游之声，鸟鸣之声......脚步之声。
我蹙了眉，眼眸骤开，向声音来处望去。
这一望过后，我面上还在笑，心中却笑不起来了。
我静默不语，其实是不知如何开口，待对面之人也解开衣衫，步入太液池，却是不能不开口了，我叹道：“支南琴，没想到与你再见，是如此情景。”
对面之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支南琴，他此时身上未着寸缕，大大方方的端坐在太液池中央，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笑了一笑，很是正经的想到，这事不能怪我，皆是男子，也没有什么，既然他露得如此大方，我不妨也看得大方。
这男子肤色白皙，细腻如玉，只是可惜，当胸之上有一道刀疤自左胸口斜至右腹，红肉还外翻着，浸在池中，池水便浸了红。
这人显然刚与人有过厮杀。
我又看了看，只见这人眉目似冰霜，薄唇如冻寒，在那里一坐，连池水也冷了几分。
支南琴看向我，声音似是缀了寒冰，我只听他冷道：“如此情景，有何不妥？”
我微微一愣，又向支南琴望去，见这人表情淡淡，却容颜殊丽。我盯着他这张脸，酷似故人面貌，心中就有些发慌，其它不能多想，只自嘲心道，人家是真正经，与我这假正经，不是一路。
我于是一笑，将话题岔了开去，说道：“我身负内伤，你身负重伤，你我二人狼狈至此，此情此景，不是大大的不妥么？”
支南琴听了便不再言语，他闭了双目，一时静谧，于我看来，冷冽之气反而减了几分。
我看着这人面目，心神有些恍惚，恍惚中又带了狠绝，恨不得扑向这人，一把撕了他的面皮，天天将这张脸带在身上。
这样想着，我心中一滞，忽然笑道：“你想与我比剑？”
支南琴猛然睁开眼，眸中似是闪着战意痴狂，明灭不定，他淡淡摇头，声音依旧冷冷：“非是比剑，而是祭剑。”
我哈哈笑道：“如此甚好，赌命之约，筹码才高。我但凡剑败，只有身死一路。你若剑败，又能予我何物？”
支南琴剑眉一挑，目光彻寒，彻寒中隐隐烈灼，他薄唇轻扬，傲然道：“吾不会败。”
我听罢笑意更盛，心想这事很是有趣，原来这男子看我，已是将我视作死物了。
我便笑道：“所谓赌注，总要放在明面上。我已押上我的命，你要要押上什么？”
支南琴道：“汝要什么？”
我眉眼一弯，唇角勾起十分，轻轻笑道：“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脸。”
我将拿来的衣服换好，又向还在池中的人看去，微笑道：“我功力已恢复八成，要想恢复至全盛时期，还要一些时日。”
支南琴双眼未开，声音清冷，他说道：“吾等汝。”
我想了一想，又笑道：“时间我定，地点我定。”
支南琴又不再言语，敛目独坐，我暗自思忖，他应该已是应允。言尽于此，再留无益，我便告辞离去。
下山之路仍是坎坷，几处泥泞，几处崖悬，我运行轻功，还算十分轻松。
这时已至午时，隐约间已能感到夏风送暖，与山峰至顶大大不同。
我心中思绪却是到了它处，我想到，这事若是不悟知道，定然十分欢喜。我若想自支南琴剑下活命，就要开始练不悟的剑道，这次应是再推脱不得。
我不再多想，只运步如飞，一刻功夫就已经到了山下，微向前方望去，只见在山路尽头，有一名黄衣人执了烟枪，意态潇洒，微笑而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又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