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九 长安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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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束桃花。
灵魂依恋着身躯，游子恩念着故土。若问玄霄百年可有想去之处，那就是长安了，很早很早之前他便想回长安，再看一看那满城飞花。
粉色的花瓣轻柔的落下，粘在玄霄的头发上，肩膀上，白衣之上，尽染春色。一抬首，月明如素。一样的月色，一样的桃花，母亲跳着舞，长长的衣袖卷起片片零落的花瓣，轻盈的身姿在风中多情的摇曳。
长安女儿踏春阳,无处春阳不断肠;舞袖弓腰浑忘却,娥眉空带九秋霜。
年幼的他看不懂那舞中的悲哀，只是好奇的学着母亲的样子，旋转，跳跃。玄霄微微闭上眼，踏着旧时的节拍，轻点脚尖，长袖拂乱了云间的月华。
母亲的舞从来不是跳给自己看的，她在等自己的父亲，可惜她总是等不到。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春尽春归，花落花开，红颜未老，思情早断。当母亲的身影倒在了桃花林中，他哭着远远的看到了父亲冷漠的面孔。
玄霄弓腰一折，长发落地。这舞百年未跳，而今却依然纯熟。长安一别一百年，归来时，沧海桑田，满座衣寇胜雪，伤心何人相识，很早很早之前他还有一个名字，李霄。
“太宗十一子，燕德妃所出。名霄，封江王。十岁，燕妃薨，王出任封地。十年后，江王丧，太宗闻之，赐号为殇。”这是史官给他的盖棺定论。然个中曲折又岂是这短短数句可以详尽。
盛夏的大唐，大明宫中莲花开的正艳的时候，十一皇子降生了。出生时，红光冲天，有凤戏于云霄，故取名霄。荣宠不及二年，随着燕妃的失宠，皇子也渐渐为皇帝所淡望。
八年后，燕妃殁，皇帝才想起，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位妃子。皇帝此时正为一事所烦忧，当年登基之时杀戮过众，近来恶梦不断，虽已派玄奘法师西去灵山求取真经，渡化冤魂，然久候不至，皇帝已失去了耐心。听闻以至亲之人代自己出家修行，可积福消灾。于是他的目光才转到了江王，这个孩子一出生便与众不同，依稀记得当日，他亲眼所见，满天红霞之中一只凤凰直冲九霄。
阖宫议论不止，加之婴儿额上一缕朱砂殷红，谣言越传越玄，甚至杜撰到了妖怪之上。他开始觉得好笑，渐渐听的烦了，便下了严令，再敢有人提及此事者，斩立决。
一转眼，曾日的婴儿已长成少年，虽身形不足，形容尚小，但眉宇间英气逼人，隐隐有自己当年之态，容貌之美更在其母之上。皇帝看着，一时间亦有些不舍。
袁天罡言此子有仙骨，李淳风亦言此子有仙骨，然问及终了，两人均摇首。
思至此处，玄霄觉得好笑，以那两人的修为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命格有异。然今日之结局，即使是神恐也不曾料到。
至阳至刚的命格，一入琼华便与羲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从此一生休戚皆因此剑。
欧阳少恭站在树后，玄霄穿的是他的袍子，那上面他早用了冥蝶粉，所以要找玄霄并不难。他没有出来，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又浮现出巽芳的身影。昔日巽芳为他起舞，弓腰轻折之间，展尽风华，美目流转慢将柔情轻诉。。。。。。
突然有剑气掠空，惊飞林中宿鸟。玄霄抬头，微愣一下急忙御剑追去。那剑气消失于市井之内，玄霄正欲相寻，忽见下面有黑气袭人，一名少女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玄霄一剑挥去，那黑气不敌散作缕缕黑烟消失在人群中。
玄霄眉尖微皱，这大唐长安，天子脚下，居然有鬼气出没伤人，他看得清楚，那黑气只是逃走并没有真正的消失，能被羲和一剑挥中而不死的厉鬼他还从未见过。
“谢公子救命之恩”地上的女子已然转醒，正起身盈盈拜倒。“还请公子移步舍下，容奴家报答一二。”
“那就请姑娘前面带路”玄霄还未回答，欧阳少恭缓步而来淡淡一笑。
那女子瞬间色变，瞪着欧阳少恭张口结舌，进退两难。原来那女子是瑾娘的手下，自从江都的花满楼让欧阳少恭的手下烧了之后，瑾娘便带着一群女子来京谋生，在平康坊重开了一家花满楼。
“姑娘若有不便之处，那么在下就不劳姑娘大驾了。”欧阳少恭说完朝平康坊的方向看了看。
“不，不，不欧阳先生请。”那女子咬了咬牙只好在前带路。
平康坊，花满楼。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全长安的歌舞妓皆聚集于长康坊，花满楼又是坊中数一数二的销金窟。楼中有佳人唤名瑾娘，色艺俱佳，姿容无双。一时间引得满城王孙公子，文人墨客皆争着一睹芳容。
玄霄并不知此间何处，到了门口只见里面笙歌燕舞，觥筹交错，男女形骸放浪，举止轻薄。心下涌上一股厌恶，转身就走。
欧阳少恭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笑眯眯的说，“花柳风月地，温柔富贵乡。既然来了，不如进去见识一下。”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鹰鸣，一只海东青从天而降，直扑向欧阳少恭。欧阳少恭挥袖，那认鹰悲鸣一声跌落尘埃。
“看样子阿翔休养的不错，伤已无大碍。”欧阳少恭戏谑的看着地上的鹰。
“只是一只鹰而已”玄霄心中觉得好笑，这欧阳少恭怎么跟只鸟都能结仇。
欧阳少恭轻笑一下，没有再理会阿翔，扯着玄霄走了进去。
“瑾娘何在？”欧阳少恭扫了一眼楼中，隐见二楼帘后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夜有贵客至”带路的少女看了看二楼，那里会聚了全长安最有名的几位才子，瑾娘亲自相陪，并传话不可相扰。但这欧阳少恭实是得罪不得，少女为难的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欧阳少恭。
“无防”欧阳少恭，“我也不急于一时，你且退下。”
“是”少女松了口气急急如丧家之犬，慌忙逃开。
欧阳少恭拉着玄霄随便找了个位子做下，漫不经心的看着中央舞榭上的轻歌曼舞。
“刚刚你都看到了？”玄霄若有所思。
欧阳少恭点了点头，“意料之外。”他本想打趣几句，但见玄霄面色不善，便弃了那些念头，必竟那是玄霄个人的隐私。
二楼上突然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紧跟着见一婢女端着笔墨匆匆上去，没一会儿就听得喝彩声传来。片刻后，有婢女捧着一叠书稿走下，径自交予正在演唱的歌女。歌女接过稿子，才看了数行，便面露喜色，急急低首与旁边的乐师耳语数句。
乐师手中胡琴一扬，曲调更替，本是春意浓浓，烟雨菲菲乍变得星垂平野，天高月小。歌女弃了手中红牙板，拔下头上银篦击节，轻启樱唇高声唱到：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才唱得数声，台下一片喝彩声大起，众人举着酒杯争相围了过来。歌女兴致高涨，纤腰一扭，血色罗裙翻转，露出一双白嫩的玉足，脚腕上银铃叮咚。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歌女一气唱完，那声音宛如一缕细丝在众人耳边旋了旋，飞至房梁连绕了数圈，音韵流转，久久不绝。
“好”台下炸了锅似的，一时只见白银与黄金齐飞，明珠共美玉同舞。眨眼间台上便堆满了众人扔上的缠头。
“晚生敬贺大人”台下有人举起了酒杯冲着二楼大声说。
“晚生敬青连居士一杯。”
“晚生敬子美兄一杯。”。。。。。。。
“诸位，谬赞了”二楼上依次走下八位文士打份的人，为首的须发皆白，最后一位正值青春年少。楼下的一干文人立即捅了过去，纷纷举酒相送。
长安是一个充满了机会的城市，来此地者，求名，求利。有满腹经纶的才子，有腰缠万贯的商贾，有武艺高强的侠客，有驱鬼画符的术士。这些人都在这里苦苦追寻着一个可以让自己一飞冲天的机会。显然那八人是成功的。
玄霄淡淡的看着被墨客美女们簇拥而出的八位文士，突有一丝莫名的寂寥，作为大唐王朝缔造者的子孙，李姓皇族的王子，他早已在奔涌不息的历史长流湮灭了足迹，独自遗落在时间的罅隙中。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惟悴。”欧阳少恭伸出手，掌心中一颗明珠璀璨，正是那日归墟之下他所用之明珠。“物归原主，我的江王殿下。”
玄霄一愣，呆呆的看着珠子。大明宫中有三颗夜明珠乃稀世之宝，一名清珠，一名水珠，一名随珠。这颗便是随珠，当日父皇赐于母亲。。。。。。后来这珠子遗失于妖界大战之中，不知怎的到了欧阳少恭之手。
“与我无用，你留着吧。”玄霄伸出手，手指轻推欧阳少恭的指尖。
“好”欧阳少恭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九 长安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