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江離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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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嵐清自那日同遊得知“林”夫人在京落榻處後，便三天兩頭借機向這兒逛悠。一來有事，圖著再多加深些交情，二來也是貪新鮮。那地位在西市，是官家為往來客商所設的二等驛館，除住宿外另附供冷熱食堂，但僅止於巳初至未時，所以常能看見驛館後面，那不意早到晚至的旅客以自帶或店主租來的爐具開小灶，順道在公井旁飲水洗馬洗衣洗菜洗手洗臉洗腳或洗身，彼此談天說地插科打諢百無禁忌。這樣的風景這樣的人，貴公子林嵐清看來很是難得，因之有好幾次盯著猛看，甚而引得不少怒目回瞪，可這又是一種新鮮，要不是每每一旁的“林”夫人的臉色看看不好，興許他想能試試同市井百姓吵架鬥嘴或群鬪的滋味。
但他不想她不高興。他是要她高興才來的啊。當然，也為得有趣。
他覺得──她高興的時候最為有趣。
往常每聽人言語：“知足者常樂”，心下頗以為然。而今見這位“林”夫人平日的吃住用度穿扮，覺著她應就是容易知足的人。不然以其身家地位，完全不必屈身在這人馬雜沓的二流官驛－外無車轎騾馬之便內無應門三尺之僮，加以飯食都顧不上利索－雖不見這有何可樂，但，就像是穿扮上這麼素淡地一個人，對這些事彷彿從內裏便素淡了，使得他每回來訪也刻意不帶婢奴，盡求白衣簡飾，倒亦不覺勉強，只想不知遠處那位“三少”或同是如此，細思間卻是有趣。
他本是愛尋鮮兒的性子，又覺林三娘子人素雅品不俗，便努力博君之歡，自個兒興致高昂，倒也甘願。
然莫道為何，是見到明明如此知足的“林”夫人，除欽佩外，平平又覺出“常樂”二字用在這兒竟似不妥，至少不如做另二字貼當─大約─是“寂寥”。
“知足者──寂寥”。那叫他每回念起，不知為何，心裡登時空落落地難受。
因之他更常希望見她面帶喜色笑靨生頰，不然，可惜了的，豈止她那日能讓雨中花開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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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樓－
尚齊近日來多少有些頭疼，她來京是為要事待辦，雖說那是件急不來的功課，畢竟心上有負擔子，哪有心思隨某位少爺三番兩次的邀約出遊？頭回二回是喜，三回四回便有點兒難，到五回之後，要她不覺惱只怕才難了。
先前兩人還稱不上熟稔時，她有不便只客客氣氣地婉拒，對方亦乾乾脆脆地作罷，令她心下還暗讚果然大度。想不到認識日久，某位少爺就沒這麼好打發了，被直言拒了也不是糾纏，只明擺出一副讓人氣不得笑不得的委屈模樣直瞅她，要知給這般俊俏的公子這麼盯著她可還頭遭遇見，不免受了驚嚇，再瞧瞧，就有些惱可心也軟了，最後少不得還是搭談幾句或附近走走，好歹哄得他終於三步一回首地去了，回頭又不覺暗笑真知人知面難知心──原來佳公子也有這般小孩兒氣性，倒明白了自己說不定挺能哄小孩兒玩的。
當然，她也心知，不論是哄著還是惱著，總還算不討厭這人，為得他來意清楚行徑明白，就是心心念念要和她與夫君結識，做得也不算俗，為人交往多少有些子弟習性和不拘禮法，可合瑕不掩瑜。說到底，人，仍頂有趣的，她才會不介意他帶來的頭疼。
一邊同這位“三少”拖磨，事兒一邊仍慢慢進行。至七月中，荷花於上城西苑都快開殘了，她終收到夫君一封密函。
細細讀罷，反覆思量，焚毀，連灰燼都著意掩藏。那夜她一宿未合眼，依例燈熄了，居然首次沒留心到可怕的黑。
隔日一早她便好好拾掇了一下，待林家公子又跑來相約去洛水觀袚穢時，臉上再看不出昨夜端倪。
對他，她含笑俯首，見他因意外獲允不禁面帶微笑，莫名有些發苦，卻只是說道：“如此．．．甚好，已料不出數日便要離京，此番世子相邀，令行前尚得復觀洛水之盛，實是感激．．．”
她抬眼看向他，不意外他聽了這番話，竟像有些懞了。
她努力笑笑，有點兒漫不經心似地問：“但敢問世子，可願為二月之期，同妾與夫君共會於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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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以勺藥。．．．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以勺藥。．．．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
－－－－“我．．．這是怎麼了？”輕輕按按下額，他不解的瞄瞄杯中酒，適才，恍惚作了一夢，夢裡像有人在水裡反覆唱著歌．．．再看看几上。呵，好。妙極！一杯貢酒未盡，酒意便已上頭。
正要召人來碗湯醒酒，想想還是作罷，若讓眼尖的李侍郎等瞧見，那還不活活給笑死。不動聲色急掃了眼左右，終舒口氣，應沒人會留意到這兒失儀，眾人全正凝望著．．．
“．．．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場中的胡姬明艷照人，難得歌舞曼妙，詞曲，舞步，節拍一絲不亂。他瞧了下，若無其事地垂眼，心中著急想弄清夢中的是什麼歌？彷彿很熟悉，又遠比“折楊柳”更為古老，更飄緲，更清遠悠長的．．．
夢裡，聽到水中傳來的歌，驚覺還是吃虧了，吃虧了，一下怔得說不出口哭不出來，卻，還是吃誰虧負了．．．
上京禁苑不知秋，夜殿宴樂，樂方未央：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唯一人於淡花疏影裡，吹徹玉笙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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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江離之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