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短篇集）》林错

12、之十一

　　克劳森！克劳森！
　　男子的躯体在自己身边冰冷，而血液的触感却仍然如此粘稠温暖——这样的反差使少女惊慌的拼命呼叫着。
　　但是，拜幼时的严苛训练所赐，即使是内心如何震动，声音仍然清澈平稳，神色也一丝不变，仿佛对正在逝去的人，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一样。
　　终于，男子的身体完全冰冷了。少女静静的站起身，唇边习惯性的露出了与内心完全不符的微笑。
　　从那个时候起，银发的少女，完全放弃了自己在人群中寻找温暖和依靠的权力。
　　再也不要这么痛苦，不想这样背负他人的生命。抱着这样的想法，名为伊尔的神官，固执的拒绝着身边的人。
　　但是，身为人类，追寻温暖是生命的本能吧。如果是神的话，如果自己爱上的是神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毫无顾虑呢？
　　人没有弑神的能力。如果是在神面前，就无需如此辛苦的隐藏心意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十五岁的伊尔立下了成为圣神官的意愿。
　　不是为了世间的荣耀，也不是为了神的恩泽，只是为了，可以好好的听一个声音。一个自己无需伪装可以放心大胆作为伊尔的存在的事物的声音。

　　“又一次做了这样的梦啊。”有些烦恼的坐起身来，银发的神官望向刚刚泛起白色的窗外。
　　自从王都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梦到这样原本已经忘记了的事。
　　“难道是凭依术的错吗？”无意识的理着发丝，还有些不清醒的神官皱着眉毛回想着。所谓凭依术，是把自身的气息凭依在他人身上，借此掩盖他人踪迹的法术。对于瘴气侵袭过深无法直接得到治疗的人，神官都会先用这样的法术使他可以接受圣光的净化。但对伊尔而言，在亡者身上用还是第一次。
　　“果然再怎么说，还是太轻率了。”头脑恢复了条理，神色也恢复到如往日一般的完美无缺，伊尔站起身来。
　　在履行完职责之后，还是去小木屋一趟吧。

　　“伊，伊尔？！”与往常不同，黑发少女的神色，明显的带着惊慌。
　　“奥莉希亚？”神官挑了挑眉梢，迅速上前把手贴在对方额头上。
　　很好。气息没有任何混乱。
　　“有什么事吗？”好像有什么事隐瞒似的。
　　内心做出判断的神官不动声色的在桌旁坐了下来。“只是有一点小消息而已。”
　　“消息？”
　　“领主夫人怀孕了。”
　　一瞬间，黑发少女的神色从焦急转成了兴奋。“莉莉亚和弗雷斯特有孩子了吗？”
　　“没错。”察觉到对方刻意保持的声调，神官微微眯起了眼睛。“而且，据说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会用你的名字，奥莉希亚。”
　　“我的？”与设想的不同，少女皱着眉毛，“真过分呢，弗雷斯特。莉莉亚以前曾经说过，如果和心爱的人生下可爱的女儿，希望可以起一个很好的名字。如果用我的名字，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但是我认为这个名字很好啊。”
　　听到对方平淡到分不出是不是安慰的话，奥莉希亚苦笑起来。“莉莉亚曾经准备的，并不是我的名字啊。”
　　“人心是很容易变的。”
　　“没错呢。”黑发少女叹息着，“虽然以前爱着弗雷斯特，但是现在我的心情也已经变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想的竟然是‘她终于得到了幸福’这样的事，只能说——人类的情感就是这样脆弱易变，但是人们却仍然那么努力的去追求呢。”
　　“又打算劝说我吗？”收拢了探察的圣力，伊尔微笑着站起身来，“如果奥莉希亚改变主意打算回到神的怀抱的时候，再这样劝说我吧。”
　　“我们都是固执的人呢。”看着面前圣洁的身影，黑发少女的眼中也流露出淡淡的暖意。
　　而察觉到这一点的神官不自觉的扬起唇角。“如果认为值得的话，不就可以了吗？神容忍不同的价值观，所以才会产生那么多位供人们祈愿的神明吧。”
　　“伊尔，祈愿的是哪一位神明呢？奥丁，还是托尔？”
　　“都很少吧。因为我很少祈愿。在选择的时候，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同时得到两位神明的认可而已，而且，主神奥丁的话，比较实用。”
　　“真不愧是伊尔。”虽然皱着眉却完全没有讽刺意味的说着，目送着那个银发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尽头，奥莉希亚才松了一口气。

　　“不想死——”转过木屋，在屋后的树下，男子无力的呻---吟着，“象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一定会被神明唾弃，所以——”
　　犹如烟雾一样的青色已经占据了男子的大半张脸，皮肤下也现出隐隐的鳞片。
　　魔兽化，不，或者说是魔尸化吧。与自己不同，大多数人在经历了瘴气的侵蚀之后，会迅速的死亡，之后尸体会成为无意识的感染瘴气的僵尸。
　　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闯到这片荒野的盗贼。如果被那位神官发现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着“无法挽救”之类的话，赐予神圣的终结。
　　但是，即使是明白男子生命即将到尽头，奥莉希亚仍然无法坐视不理。或者，是因为男子显出的，与自己同样强烈的对尘世的留恋吧。
　　“我——神明——”几乎失去了意识，男子断断续续的说着。
　　黑发少女温柔的俯下身去。“你心中的神明是哪一位？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神明？”
　　“奥丁，托尔，芙蕾雅，”男子断断续续的说着，用力的抓着少女的手臂，“哪一位都好，我——”
　　“那么，奥丁好了。”回忆着对奥丁祈愿时的致词，奥莉希亚有点勉强的开口，“以众神之主，万物之王——”
　　“啊，算了！我是魔术师啊，又不是神官！”黑发少女皱起了眉毛，看到男子垂死挣扎的模样，神色又转为温柔坚定。
　　“总之，奥丁一定会宽恕你的罪行，赐予你永恒的安眠的。”轻柔的诉说着，奥莉希亚把手轻轻的放在男子青色的额上，小声的颂读起咒语。
　　仿佛为眼前的幻像所动，盗贼很快安静下来，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应该可以安心归去了吧。松了一口气的奥莉希亚，才要站起身，却突然被对方拽住了手臂。
　　男子的眼睛很快的睁开了——带着呆滞混沌的眼神。
　　糟糕。已经——
　　因为距离太近无法使用魔法，奥莉希亚挣扎着向后退去，却完全敌不过对方的力气。
　　劲风袭来，脸上传来了疼痛感，这使黑发少女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啪——
　　睁开眼睛的瞬间，眼前不是青黑色的尸体，而是白色的冰晶。
　　“伊尔？！”
　　回过头去，银发的神官正向这边快速走来，脸上是少见的冷淡神色。
　　“用了魔法？”
　　“只是一个小小的幻术——”
　　“即使是一个幻术，也会引发振荡。”一手触上少女的额头，神官熟练的吟唱着咒语，“大概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凌晨会发作，在那个时候之前，准备好草药。”
　　轻声叹了口气，银发少女突然皱起眉，目光射在黑发少女的脸上。细细的伤口边缘泛着乌黑。
　　“真是麻烦。”明显的抱怨着，神官走到奥莉希亚面前。“有一点痛，忍耐吧。”
　　“痛什么的——”少女的话，迅速的被对方的举动冻结了。脸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仿佛刻意持久似的，神官柔软的唇细细的吻着伤口。
　　“伊尔你——”脸上泛起热意，但仿佛预料到自己的挣扎似的，伊尔的双臂用力的束缚住了黑发少女的身体。
　　“只是净化伤口而已，这样的话，见效最快。”若无其事的放开，银发少女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如果让这一点瘴气入侵到体内的话，晚上振荡的程度可不止加剧一倍而已。”
　　“另外，”清澈碧绿的眸子盯着少女现出红晕的脸，“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应该是我的职责吧？奥莉希亚没有必要——”
　　“我没有办法。”
　　“咦？”
　　“我没有办法放着他不管，伊尔。”奥莉希亚抬起头，注视着明显不满的神官，“因为经历了死亡，所以我很明白面对死亡的悲哀和恐惧，所以我没有办法放着他一个人面对，也没有办法让你那么冷静的赐予他终结。”
　　“但是，结果不还是一样吗？”
　　“他是平静的死亡的，伊尔。”奥莉希亚有些羞愧的看着认真的神官，“虽然还是要你帮忙，但是——”
　　“那么，这个给你。”与料想中不同的，银发少女掏出了刻着奥丁纹饰的圣徽。“如果是这种程度的尸体，是无法靠近它的。”
　　“咦？”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的举措，奥莉希亚睁大了眼睛。“伊尔？”
　　“阻止你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吧？”清澈的声音平稳一如往常，但奥莉希亚却敏锐的分辨出了语气中淡淡的窘意，“所以，还不如加强防备。对了，即使是幻术，也可以用药粉实现，那种利用魔力的方法，从现在起完全禁止。不然的话，就请你与我缔结契约吧。”
　　察觉到对方的关心，黑发少女微微的笑了起来。“还真是了解我呢，伊尔。”
　　“不对，奥莉希亚。”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对方的说辞，神官认真的反驳着，“我根本是对你一无所知啊，而且也没有兴趣。只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明白了你那种莫名其妙的固执而已。”
　　这个人——
　　暗暗的握起拳，奥莉希亚闭上眼睛，努力说服自己这个人在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实，胸口却突然传来了撕裂似的疼痛感，在少女丧失意识倒在地上的一刻，眼眸中映射着的，是在夕阳下，闪着淡淡的温暖的红色光泽的银发和由于背光而显得深幽的碧绿色的双眸。
　　非常——漂亮。这是名为奥莉希亚的少女，在清醒的最后一刻，头脑中浮现的意识。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涂着温暖的昏黄色调的居室天棚。在摇曳的灯光下，银发的神官坐在自己床边，俯身盯着自己的脸。在自己睁开眼睛的瞬间，轻触自己的额头。
　　“现在已经不要紧了，不过一天之内，还会有一次发作。”清澈干净的声音平稳的述说着，碧绿眸子中的温暖神色使黑发少女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伊尔——一直在照顾我吗？”
　　“如果把你放任不管，那就真的有亏神官的职守了。”平和的回答着，神官端起了桌上的药剂，脸上现出了高贵宁和的微笑，“好了，现在喝药吧，奥莉希亚。”
　　简直把人当成小孩子一样。有点不满的皱着眉，奥莉希亚乖乖的一口气喝下苦涩的药汁，然后看到神官脸上果如其然的现出了仿佛赞赏乖宝宝行为似的笑容。
　　这也是完美神官的一环吧。暗自下着判断，奥莉希亚轻声的叹了口气。不想看到这样模式的伊尔，但这个人的行为，似乎只有这样的模式呢。
　　想认识这个人真正的样子——从知道了伊尔的过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想法在少女心中越来越强烈。如果是如平常人一般顺利成长的话，眼前的少女会是什么样子呢？每次盯着伊尔完美无缺的微笑的时候，却会产生把这一面打破的冲动。
　　但是，会不会，这一面，也是这个人的本来面目之一呢？
　　人类的心灵深如大海，人类的眼睛，却只能看到眼前。即使相爱，爱的，也一定是自己认为的对方的样子。所以，有的人在看到对方的另一面的时候，会产生不能接受的想法，然后因此而不知不觉的改换了心情。
　　而有的人，明明已经回应他人了，明明已经得到了他人的心意，却无法让对方理解，被弃之不顾也没有办法，想要告诉对方也没有办法，就像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不可能真正明白面对死亡时心里的悲哀。
　　大概，所有的人，只有在神面前，才能真正的不孤独吧。
　　可是即使无法真正了解，人类也无法放弃，让他人爱上自己，籍由他人温暖自己的愿望。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把这样的愿望，也决然的抛弃了。不去渴求同伴，独自一人的旅程，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呢？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要知道。
　　但是，如果这样询问的话，对方一定会反问自己孤身挣扎于尘世的感觉吧？
　　脑海中几乎响起了那样清澈稳定的声音，奥莉希亚看着身边神官沉默的侧脸，微微的笑了起来。

　　“伊尔，杰法——就是那个盗贼的灵魂，可以上天堂吗？”
　　“应该不会。不过等成为圣神官之后，我会替他在神的面前求情的。”
　　“伊尔祈愿的时候，心中的神是什么样的呢？”
　　“很难表达清楚——”
　　看着认真思索的神官，奥莉希亚淡淡的微笑着。“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吗？”
　　“奥莉希亚？”

　　“这是我的父亲安眠之所。我想，他的灵魂，一定已经回到神的怀抱中了。”静静的站在沐浴着月光的墓碑前，黑发少女轻声介绍着。
　　“一定，奥莉希亚。”清澈的声音赞同的应和，“因为我看到了，残留下来的神圣气息。”
　　“是吗？那太好了。“黑发少女展现出明朗的笑容，黑水晶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在月色下更加圣洁的神官的脸。“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骑士，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领主。他年轻的时候，在王都骑士团里，是第一剑手呢。”
　　“很出色的人。”清澈的声音应和着，伊尔稍微皱了皱眉毛，“可是，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这样的事呢？”
　　“只是——想要让你知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一瞬间，银发绿眸的神官如往常一般微笑起来，银发随风飞扬，宛如正温柔的笼罩着墓园的月色，那一瞬间，碧绿色的眼眸中，流淌着几乎被奥莉希亚认为是纵容的温暖，“不胜荣幸。”
　　“多谢。”
　　即使知道你不一定会明白，即使明白也不一定会和我认为的一摸一样，但是，还是想要全部的，一点不剩的讲给你听，伊尔。
　　这就是——人类的心情吧。想把这样的心情持续下去，所以，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维持人类之姿吧。
　　因为，这样挣扎于尘世间，才会遇到我的幸福啊，伊尔。

　　一阵风吹过，只穿着长裙的奥莉希亚不禁打了个冷战。
　　带着体温的斗篷轻轻的罩在自己身上，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微笑，近在咫尺。
　　静静的盯着自己的眼睛，清澈坦然，没有半分动摇。这个人，即使是注视着自己喜欢的人，也一定这样毫不羞涩的认真专注吧？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小小的嫉妒。

　　察觉到同伴的身体开始了细微的颤抖，伊尔的手贴上少女的额头，然后皱起眉毛。“回去吧。”
　　“我父亲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不可向困难低头。”
　　“然后呢？”
　　“所以你必须在这里，吹着冷风继续听下哦，神官大人。”
　　看着明明眉宇中带着痛苦却仍然微笑着的少女，伊尔如往常一样的微笑起来，一手扶住了纤弱的少女。
　　“那么——请继续讲下去吧，奥莉希亚。”
　　体内魔力与瘴气的振荡依然持续着，而且，由于掺入了圣力的缘故，痛楚变得更加猛烈。胸口好痛。想要——
　　有些无法忍耐，奥莉希亚不自觉的握住了神官的手腕。但是，即使是腕上的肌肤淤痕已经骇人的向周围扩散，阿斯卡尔的神官仍然不动声色的，以宁静平稳的音调，应和着少女开朗又有点怀念的声音。

　　在这个夜晚之后的第七天，也就是丰收祭的前一天，如往常一般，神官照例拜访了黑发少女的居所。
　　“要不要去？”与往常不同，有些迟疑的，银发少女如此说道。
　　“什么？”
　　“丰收祭。奥莉希亚的药草派上了很大用场，也算是功臣之一——要不要来？”
　　“但是——”
　　“不是都会带上面具吗？你也说根本没穿过魔法袍之外的衣服吧，所以一定不会被识破的。发色和声音——”
　　银发少女皱了皱眉，然后吟唱起咒语。随着声音，奥莉希亚的发色迅速的变成了褐色，声音也变得柔弱纤细。
　　“可是——”
　　“等一下，”伊尔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轻声念颂强化凭依术的咒语，然后用另一只手端起了杯子。“这样的话，连神殿也可以进了。”
　　“你——还真是——”奥莉希亚神情复杂的盯着盛着红色液体的杯子和仿佛全然与自己无关随手在自己身上用着治愈魔法的少女，把“不爱惜自己”这几个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随着人流进入了神殿，但与为圣洁的外表迷惑的旁人不同，褐发的少女敏锐的盯住了神官不是很灵活的左腕。
　　由于常年沐浴圣光的缘故，所以对神官而言，治愈魔法的效力并不如一般人那样显著。加上要祭典中还要消耗大量的圣力，所以这一次伊尔只是草草治愈了伤口的表面，然后涂上了有麻醉作用的草药——现在内里一定还很痛吧。
　　这样皱着眉毛沉思着，少女被突然爆发的欢呼声吓了一跳。
　　神坛上升起白色的巨大光柱，穿过结界直上云霄。这是丰收祭特有的仪式之一，神官以圣力催动神坛下的魔法阵，产生如神明赐福一般的光柱，而其中的圣光也确实可以起到祝福的作用——但是，如此巨大的光柱，在阿斯卡尔，还是第一次出现。
　　看着潮水一般涌上去接受光柱洗礼的人们，奥莉希亚偷偷扬起了嘴角。
　　仿佛神赐一样的奇迹。在听到身边的人这么谈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骄傲。
　　这就是，这就是阿斯卡尔的神官啊，虽然很冷酷，虽然很讨厌，但是，关键的时候，也很管用的神官啊。
　　看着一脸平静的灌输圣力的忙碌者，不自觉的，褐发少女温柔的笑了起来。

　　就这样带着闲适平和的心情，奥莉希亚悠闲的在城镇里逛来逛去，虽然面具遮挡了少女的美貌，褐色的发色也不如以前那样显眼，自己也刻意改变了走路的方式，但奥莉希亚优美苗条的身影仍然招来不少搭讪的青年。
　　在转过几条小巷，甩掉了第七个锲而不舍的追求者之后，奥莉希亚突然听到了标志这祭典即将进入高潮的钟声。
　　糟糕！敏锐的发觉自己身上的魔法气息开始减弱，奥莉希亚随着人流，向着广场快步走去。
　　一声，两声，三声——
　　十七声钟声已经过去。但约定的广场西方一排柱子下，并没有银发少女的身影。
　　魔法的气息越来越淡，头发的颜色也越来越浓。
　　奥莉希亚有些焦急的抬起头，看着正要走上高台的一行人。
　　弗雷斯特，奥利弗，莉莉亚，维尔纳——
　　根本无法脱身。陷在这样的地方，根本无法脱身。即使换了衣服，即使带着面具，只要看到自己的发色，那些人——
　　突然，少女搜寻的目光定在了广场的一角。
　　不知道为什么，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很奇妙的，自己的目光定在了那个人身上，是因为那个人的身材有些瘦小，是因为那个人披着足以遮蔽容貌的斗篷，还是因为——
　　为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奥莉希亚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在阿斯卡尔的广场上奔跑起来；而那个似乎正在张望的人，在看向自己这边之后，也向这边迅速的移动着。
　　在人群中要做这样的穿梭，并不是很容易。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灵活的绕来绕去的少女，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突然倾斜，然后，在旁边人了然的目光中，跌进了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
　　魔法波动在自己身上一闪，然后，一个稍微有些喘息的清澈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抱歉，稍微来晚了。”
　　“你——”
　　此刻，仿佛现在广场上四处可见的情侣一样对话着的两个人，也仿佛配合剧情似的，轻轻的拥抱着。接着，仿佛想把这一幕重逢剧演的更加完美似的，一身旅人装扮仿佛少年一样的主角之一，低下头去，在还扑在自己怀里的少女耳边轻声说着：“绝对不会认错，你的气息——奥莉希亚。”
　　而那名演对手戏的少女，面具下露出的唇角，也正流淌出喜悦而温柔的微笑：“我也是啊，伊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