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短篇集）》林错

11、之十

　　“这是——”沉默了良久，奥莉希亚迟疑着开口。
　　“只是旧伤而已。”银发的神官重新套上衣服，语气平稳的解说着。名为伊尔的少女，从幼时起，就一直生活在神殿里，并不是什么祭献的缘故，只是由于出生时的一个预言。一定会亲手弑杀所爱的人——在婴儿出生的瞬间，大神官得到了这样的神谕，也因此，惊恐万分的父母接受了神殿的提议，把她交给神官抚养。如果不见面，就不会产生感情，自己的孩子也就不会犯下弑父弑母的罪行。女孩的父母是这样打算的，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抚养婴儿的神官，也有如是想法。在因为对方丰富的祭献不得不应允的同时，也埋下了阴影的种子。刻意冷淡的对待着，刻意的忽视着，却仍然无法摆脱内心的恐惧。终于，在伊尔五岁的时候，神官发现自己得了绝症。由于常年累积起来的情绪，很容易的，原本明智的神官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一定是自己抚养的这个孩子的错，一定是这个孩子身上诅咒的力量，一定是这个孩子错误的爱上了自己。于是，带着这样的念头，原本仁慈温和的神官对待女孩的方式，迅速的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只要犯了一点小错误就会遭到鞭打，这样的体罚方式很快变得疯狂，最后发展到，只要女孩稍稍流露出“一个完美的神官不应有的情绪”或者随时保持的微笑有一点偏差时，就会毫无疑问的得到惩罚，手段也从单纯的鞭打变成了更多更残酷的方式。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七年，直到伊尔十二岁时，神官去世，伊尔进入了神学院为止。但拜他的严苛所赐，那时的少女，从性格到能力，已经完全成为他心目中“完美神官”的样本了。
　　“怎么会——”
　　察觉到奥莉希亚颤抖的语气，伊尔平静的回过头，直视着少女的脸，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请不要同情我，奥莉希亚。我可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想过毁灭世界什么的，即使让你了解我的过去，也不是因为它是我的弱点——只是让你知道事实，我无法穿上这样的衣服，也不适合出席宴会而已。”
　　“但是这样的事，不是，”黑发少女紧紧皱着眉头，“伊尔没有觉得不公平吗？”
　　“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公平，奥莉希亚。”银发的神官微笑起来，但这样如往常一般高贵平和的微笑，竟莫名的让奥莉希亚产生了怒意，“神官也是人类之身，不可能对于死亡没有任何畏惧，而且，即使是我的父母，也一样因为这一点而放弃了我，对于塞奥法诺大人，我实在无法要求更多了。”
　　“但是，那根本不是伊尔的错，不是吗？！”
　　“没有人可以因为自己本身没有犯错，就可以实现自己的一切愿望。”伊尔静静的注视着一脸怒意的少女，“有很多人因为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而判刑，相比而言，我很幸运。因为塞奥法诺大人只是希望我恨他，而没有怨恨到想要杀掉我的地步。只是遗憾的是，这一点我完全做不到。”
　　“是因为——你是一个完美的神官吗？”
　　伊尔苦笑起来。“只是因为没有期望而已。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诅咒的事，而且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放弃了他人的爱，因为我认为自己无法因为这样的东西舍弃生命，也就不会如此要求他人——因为从不曾期望塞奥法诺大人爱我，所以无论他如何严厉，我也觉得对于一个想拼命挽留自己生命的人，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因为这个诅咒，你刻意的让阿斯卡尔的人讨厌你是吗？”奥莉希亚微眯着眼睛，环抱起手臂。
　　“是啊。”
　　“砰！”随着大力关门的声响，伴着一句“自以为是的大傻瓜！”黑发少女以怒气充盈的气势摔门离去。
　　什么吗。因为无法面对诅咒而无法面对人群，明明是这样懦弱的举动，却还一脸平静的说着“没有自暴自弃”的话。人类是群居动物，完全脱离人群之外的人，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这一点，在自己成为不上不下的亡灵之后，就很清楚这样的心境了。
　　为什么还是不肯面对呢？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消极的逃避呢？难道就不能挺起胸膛，理直气壮的站在人群之中吗？
　　“完美的神官——”回想起一脸冷漠的诉说往事的少女的脸，奥莉希亚有些不快的甩了甩头发。
　　就在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伊尔——她果然不肯来吗？”
　　如下午时的约定一般，那位与伊尔面貌相同的少女，准时的来到了旅店的大厅中。盯着一摸一样的银发绿眸的面容和完全不同的楚楚可怜的表情，奥莉希亚挫败的叹了口气。“很抱歉，我没能做到。而且，”黑发少女神色复杂的盯着少女失望的脸，“如果真的把伊尔带过去，见到令尊令堂的话，可能不大合适吧？”
　　少女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只是我的任性而已，但是，我还是——”一瞬间，少女的身体摇晃起来，然后如初见时一样，忽然按着胸口倒在了地板上。
　　“殿下！”旁边的侍女紧紧的抱住了纤弱的身体。奥莉希亚下意识的大声呼唤起神官的名字，“伊尔！！有人——”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头，回头的一瞬间，奥莉希亚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下楼的神官眼中无可掩饰的惊慌与震惊。

　　“实在太乱来了。”对少女施了治疗术使之安眠的神官，一出门就开始责备面前脸色苍白的黑发少女。“这样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以让她随便出门，为什么把她约过来呢？”
　　“但是——”
　　不忍心无辜者受责备，一旁的侍女开口：“殿下她——真的糟到那种状态吗，神官大人？”
　　“没错。”与前一刻的惊惶不同，伊尔平静的述说着，“大部分身体都已经为病魔侵蚀，即使用治疗术，最多也只能撑过三个星期，而且还是最好的情况。”
　　侍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可是大神官大人不是说——”
　　“那只是毫无用处的安慰而已。即使是神，也没有办法挽救必死之人。”
　　“但是——”
　　“是——伊尔吗？”身后半掩的房门中，传出了微弱的呼唤。

　　“果然很相象——”看着面前穿着神官袍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少女，银发少女微微的笑了起来，吃力的伸出手去，轻柔的握住了神官的手。
　　“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伊尔。果然，比我想象中还健康——”
　　“啊。”如同平时探望病人一样，神官体贴的坐了下来，让对方的手臂可以放在胸口，然后细心的替她掖了掖毛毯。
　　“一直以来，我都很健康，”神官的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但是，殿下，您的身体很糟。”
　　“我知道。”少女有些孩子气的笑起来，“给你添麻烦了，伊尔。但是现在我不想回去。”
　　“即使错过生日宴会？”伊尔的眉毛有些困扰的皱了起来，“您的父母会担心的，殿下。”
　　“请不要如此介意——如果是将归去之人的任性，即使是父王和母后也不会违逆的。”少女平静的看着侍女有些惊慌的脸，“我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了，爱达。”
　　“但是——”
　　“所以，可以和我一起度过最后一个生日吗，神官大人？”有些调皮的看着微皱着眉毛的神官，少女羞涩的笑了起来，看着对方慢慢的展开了眉毛，重新露出完美高贵的笑容，“不胜荣幸。”

　　果然，很不像呢。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奥莉希亚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毛。从来没有见过伊尔这样温柔的神色和举动——似乎比平日那种微笑或冷淡更令人看不惯——没有发觉自己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奥莉希亚借着伊尔出门端茶点的机会，扯住了一反常态仿佛好客主人似的年少神官。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伊尔？”
　　“只是单纯的完成将逝者的愿望而已。”一边挑拣着点心，伊尔一边若无其事的回答。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做得过头了吧，怎么看都——”
　　神官微微的笑了起来，这样的神色使她与楼上的少女更加相似。“我没有其他的想法，奥莉希亚。我是伊尔，也仅仅是伊尔而已。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也并不认为亲王与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认为，我是一个会根据皮相判断他人的人吗？殿下有着纯洁无暇的灵魂，而身为神官，我很愿意满足这样的人的小小的愿望，仅此而已——即使有血缘关系，也不是只见一面就可以建立起亲情吧？”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这么说的话，对殿下也太过冷酷了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说起来，”伊尔盯着仿佛松了口气的少女皱起眉头，“奥莉希亚很奇怪呢，根本是自相矛盾的说辞——难道这就是凭依术的后遗症吗？”
　　“啊，那个，或许吧。”脸上显出有些尴尬的红晕，仿佛要掩饰似的，奥莉希亚抢先端起点心走出了房门。
　　是习惯吧，习惯了和这个人的相处，也习惯了只有两个人的生活，所以，自己才会有点反常——或许吧。

　　“很抱歉，独占了应该一起分享的父母的宠爱——”第二天清晨，踏上马车的一瞬间，少女突然回头，微笑着如此说道。
　　仿佛被触动了一般，神官的眼眸微微的睁大了，随即微笑起来，轻轻的在少女的手背上落下祝福的一吻。
　　“世上从无完美，所以，人们只能为完美降临尘世的短短瞬间而感叹，您一定可以安心的回到神的怀抱的，殿下。”
　　“达莉尔，我的名字是达莉尔，”少女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红晕，“所以请——”
　　“谨以神圣的奥丁之名，愿你得到幸福，达莉尔。”
　　欣喜的笑起来，达莉尔注视着与自己一摸一样的神官。“也同样祝福你，伊尔。”
　　“达莉尔——”目送着离去的马车，银发的神官淡淡的微笑起来。“是——被爱之人的意思啊。”
　　“没错。”轻声回应着，黑发少女有些不满的盯着身边的人，“但是，像你这样别扭的过下去，根本没办法得到幸福吧，哪怕是假象也好，如果你对待他人象对待达莉尔一样，不，只要一半，根本就不会得到今天这样的处境啊？”
　　“那是因为达莉尔和其他人不同。”看着马上就要发火的黑发少女，伊尔淡淡的微笑起来，“奥莉希亚，可以一起到一个地方吗？”
　　“咦？”

　　“果然是你这种人会来的地方。”看着面前整整齐齐排列的墓碑，徘徊于世间不去的亡者恶狠狠的挑起了眉毛。
　　“这里，奥莉希亚。“对身旁仿佛要杀人似的目光视而不见，银发的神官径直的走到一座墓碑前。墓主的名字是“伊尔·克劳森”。
　　“这是我昨天拜访的那一家的亲人，”伊尔平稳而肯定的诉说着，“奥莉希亚当时跟在我身后是吧？”
　　“啊，那个，”少女有些脸红的支吾着，最后有些沮丧的点头，“没错。这是伊尔的朋友吗？”
　　“只是同事而已。还是见习神官的时候，一次讨伐魔兽的战斗中，因救我而死。”
　　奥莉希亚轻轻的感叹了一声。“所以，伊尔才会——”
　　“并不是报恩，只是责任，或者说，那只是我该做的事。”银发少女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波动，“而且，我无法感激他。”
　　“咦？”
　　“那个时候，他放弃了他防守的一方来帮助我，虽然很明白他的好意，但是当时我们都很明白不牺牲一条生命是不可能的，而我比他更合适。”清澈冷酷的目光盯着墓碑，少女平稳的诉说着，“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也做好了准备，但是，他却突然扑了过来，还因此放弃了自己的责任——我无法感激他。”
　　“但是——”
　　“就这样随心所欲的放弃生命，忽视自己对家人的责任，而获救的我，也无力弥补他们的缺憾，所以，我无法赞同这样的事。”
　　奥莉希亚深深的叹了口气。“所以，伊尔认为克劳森神官的做法不对吗？”
　　“没错。”
　　“但是，伊尔，所谓人类，就是这样会偶尔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如果真的可以计算的那么清楚的话，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做法了啊。比如在街上，如果见到一个孩子即将被马车撞到，一定会有人上前救护，虽然很有可能这个人会丧命，而且说不定这个人对他人的价值比那个获救的孩子大得多，但这样的傻瓜，还是屡见不鲜呢。”
　　“果然很明了，奥莉希亚。”
　　“咦？”
　　“不是很明白吗？”银发少女微笑着，轻柔的开口，“所以即使是傻事，只要想到我所追求的温暖，要用他人的生命代替，我就无法动手。或者是懦弱吧，但是，我觉得这样的选择并不算不幸。”
　　“但是，这样孤独的疏离于人群之外，或者背负着弑爱之罪去追寻短暂的温暖，哪一个更加幸福？伊尔你并不知道吧？”
　　“那么，到底是挣扎着继续以人类之姿活下去，还是放弃心中的执着无痛苦无意识的化为魔兽，更加幸福？”碧绿色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少女有些苦恼的脸，“奥莉希亚你也无法回答吧。”
　　“没错。”沮丧的叹了口气，奥莉希亚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么，你对达莉尔——”
　　“她是将逝去之人。”伊尔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墓碑，“对于无法挽回之事物，终结也是神赐的恩典。”
　　“你不是——”
　　“对神官而言，第一条戒律就是戒杀。”看着惊讶的少女，伊尔解释着。与通常意义中的杀生不同，所谓戒杀是身为神官，不可杀害自身判断为应存世间之人，也就是无论是对魔兽还是人类，杀生时必须心怀绝对的正义，认为对方是应杀之人，不然的话就为破戒。
　　奥莉希亚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伊尔。“这样理直气壮的杀人——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完美的神官会是你这个样子了，伊尔。”
　　“所以，如果想要成为圣神官的话，就不可以让诅咒实现。”银发少女淡淡的笑着，“面对所爱之人，不可能不想让她留在世间吧。”
　　“没错。“赞同的点头，奥莉希亚也微笑起来，“不过，这样的事，全部让我知道可以吗？不需要——”
　　“奥莉希亚不是人类吧，而且如果成为魔兽的话，就不应存于世了，所以没那种必要。”听着斩钉截铁的答语，黑发少女的神色瞬间冻结了。过了一会儿，那张犹如冰封一样的面容才缓缓的吐出讽刺的话语。
　　“不愧是完美的神官呢——算了，反正早晚也会死在你手上。我可不想因为和你呆在一起而苦着脸下地狱。”
　　“我一定会让你上天堂的。”
　　这个人，根本，根本——不是人类。听着对方信誓旦旦的话语，奥莉希亚强行按捺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殴打神职人员的冲动，只是冷着脸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但是，从这个时候，一直到三天后两人动身回阿斯卡尔为止，黑发少女与银发神官之间，再也没有交谈过。

　　银月初升的时候，在王都的门口，上演着一出小小的告别剧。
　　两个各有风姿一看就是高贵出身的小姐，正依依不舍的告别着，但交谈的话语，却与这样的离别情调完全不符。
　　“如果有人跑去想要讨伐名叫奥莉西亚的魔兽的话，就把这个拿给他看！你是王都名门私养的魔兽！”
　　看着被友人硬塞到手里的带着法尔克尼亚家族徽章的项饰，奥莉希亚苦笑起来。“嗯，如果说成是阿斯卡尔家的魔兽，或许更加令人信服——”
　　“那种乡巴佬世家——”看着黑发少女挑起了眉毛，总算记起是离别时刻的爱琳达勉强的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总之，拿着就好。我一定会努力，尽快把那个混蛋神官调走的。所以，请好好的活下去，比那个家伙，比我们——更加长久的活下去吧。”已经二十七岁的成熟女子有些别扭的转过脸去，“这么对你说话，真是——”
　　奥莉希亚会心的笑了起来。“我也会再来王都，然后第八次赢你啊，爱琳达。”
　　“根本不能用魔法的人，不要说大话。”一瞬间恢复了固有的女王姿态，爱琳达狠狠的瞪着自己的损友。

　　与一边火辣的气氛不同，两个神官之间，有着神职者固有的稳重。
　　“马上就要走吗？”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男子有些犹豫的开口。
　　“是啊。”
　　“每次都不停留呢。”
　　“已经停留的够久的了。”
　　“嗯，总之，”瞟了不远处的黑发少女一眼，佛尔伯特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下次来的时候，一起喝酒吧。阿斯卡尔那个乡下地方，肯定没有王都这样的好酒——”
　　“但是，有王国第一流的好茶。”清澈的绿眸因为主人的笑意盈满了温暖，“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带过来。”
　　佛尔伯特也微笑了起来。“那么，作为报答，只好请你喝王都第一流的酒了哪。那个——”
　　“后会有期。”
　　“再见吧。”用力的握了一下，然后放开，仿佛放下了心中的重担，佛尔伯特开朗的笑出声来。

　　从正在离去的马车的后窗，可以清楚的看到月下的王都，与白天的威严不同，散发着温柔神秘的气息。
　　“和阿斯卡尔的灯火很像——”不自觉的轻叹着，奥莉希亚朝着越来越远的景色不停的挥着手。这个时候，爱琳达和佛尔伯特，是不是也再向自己挥手呢？
　　虽然不得不告别，但是，就像遥远的阿斯卡尔的灯火一样，即使无法再触碰，仍然无法停止内心的渴慕，这就是人类特有的温暖吧？
　　黑发少女轻叹着，“越来越想活下去——”
　　“这么想的话，我会稍微有点伤脑筋。”清澈的声音，从自己身边的黑暗里传来。
　　刻意忽略闪着淡淡光泽的银发，奥莉希亚冷淡的开口。“如果成为圣神官的话，不可能把我这样的亡者带在身边吧。所以，希望我尽快的变成魔兽吗？”
　　“是啊。如果在王都的时候，你可以和伯爵小姐比试魔法的话，就好了。”回应自己的，是出乎意料的温和的语气。
　　是希望因此变成魔兽，还是——
　　一定是前者居多吧。
　　完美的神官啊。有些无奈的为自己的心软感叹着，奥莉希亚懊恼的开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这个人，越来越讨厌不起来呢。虽然，确实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不胜荣幸。”从黑暗里传来平静清澈的声音，流淌着淡淡的喜悦。
　　到底那是神官必要的伪装，还是身边少女的内心流露呢？很明快的确定是前者，黑发少女有些懊恼的，开始处理自己心中不应该产生的，自欺欺人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