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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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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昆仑山下来往南行,是一片无边的沙漠,白日酷热、夜间酷寒,昼夜温差极大。
殷梨亭失魂落魄的走在这片窒闷的沙漠里,步伐凌乱而缓慢。火红的日头已向西偏,沙地里冒起的热气却仍不见减少,紧紧围绕在他身侧。远远看去,他那急速消瘦的背影又模糊又潦倒,让人瞧了心头忍不住一酸。
莫瑶就这么牵着马,在他身后半丈的位置缓缓跟着。数数日子,他们这样已经走了将近十几天,下山后才买的水和干粮已经用完。
干粮还有的时候,莫瑶还会追上去递上些许吃的,那时殷梨亭会呆愣的接过吃上少许,又或没有意识的任她喂食。直到两天前水没了,殷梨亭因此恢复了神智,在一阵哈哈大笑后,起身往前奔出数里。等到她好不容易追上,就成了现在这般景象。
天色较之前似乎暗下了一半,莫瑶抿了抿干裂的唇,仰头看向只剩半边的残阳。心中不觉暗忖:这个方向……怎么和来时有点不一样,走错吗?
片刻,莫瑶就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样收回视线,她可肯定这不是回武当的方向!至少,路往西偏了不少。一想到这,莫瑶立刻将目光转向了殷梨亭,由于她这片刻的停留,距离又拉开了不少。开口欲唤住他,告诉要告诉他,那儿不能回武当,可唇张了好一会儿,喉咙却因极燥发不出半点声响。
殷六哥……
唇角微微嚅动,眼看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莫瑶迈步往前急奔了几步。本意是想追上他,让他不要再往前走,却没想才跑了几步脚便一软,身往前扑的重摔在地。
隐约的声响,将神情恍惚的殷梨亭意识拉回,眸光循着声往后看。当看见莫瑶颤抖着身趴在地上一瞬间,他的眉猛地一蹙,跟着双脚蹬地,翻身跃到莫瑶身前。
“小瑶,你别再跟着我了。”慢慢地把莫瑶扶起,殷梨亭沉叹道。
这一摔不轻,起身后骨头还泛着疼,可当莫瑶听到殷梨亭说的这句话,这疼已远远不及心口的酸痛。直到半晌,她才用沙哑的声笑道:“只要回武当,小瑶就不会在殷六哥眼前出现了。”
然而这话音还未落完,她臂上的手却是一松,殷梨亭哑然失笑:“呵,武当。只怕武当的脸,已给我丢尽了。芙妹……芙妹她竟然喜欢杨逍,还与他生下一女,我、我……”说着殷梨亭一顿,双膝直跪于地,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凄凉:“我却还是恨不了她,为何她不和我说——她喜欢的是杨逍!”
“她为什么不和我说!”殷梨亭忽然长吼出声,莫瑶含泪捂住了耳。
待余音散去,她蹲下身哽咽地安慰道:“殷六哥,你别这样。也许晓芙姑娘有不能说出的苦衷,也许她不想你这么难过。”
“是吗?”闻言殷梨亭愣愣地看向莫瑶,而后半信半疑道:“芙妹真是怕我伤心难过?芙妹她,她……”说着殷梨亭头眼前蓦然一黑,身靠倒在莫瑶怀中。
“六哥!”
——
夜幕降临,满天的星斗尽显眼底,沙漠里的温度却骤降的有如身置冰天雪地。
莫瑶拉着马走了许久,直到戌时才瞧见了一座沙谷。从外看,这沙谷附近被些不知名的矮树围着,顺着这些矮树绕上一圈,最后莫瑶在沙谷的南面发现了个小山洞。除此外,便没发现半点水源。不过以眼下殷梨亭昏迷不醒,夜间的极寒来说,能有这么个小山洞宿夜已是不错。
点燃入洞前随手折来的树枝,莫瑶转身来到殷梨亭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感觉到那股内息虽不再四处涌动,却是慢慢地于胸口聚集。眉心不觉一紧,眸光向下速滑至殷梨亭的心口,声音嘶哑的几近无声:“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说罢,手缓缓地解开了殷梨亭的衣,掌心运出一股极小地内劲,反手推向他的心口。莫瑶虽会武功,内功却不深厚,只以招式见长。为殷梨亭调息不过半刻,额上已是薄汗满布。
就这么过了一盏茶,脸色灰白的殷梨亭微微睁开些许眼,意识模糊地说:“水……”
闻声莫瑶本是一喜,但听他提到水,淡眉又是一蹙。这里没有湖,若想解渴,还得等凌晨去那片小树林瞧瞧有没有露珠。眼下如何是好?
随着思绪,眸光顺势在洞内环望一周,旋即落到了自己的手臂。几乎是一刹间,莫瑶抽出发间的木簪,不加思索的往手臂上一划,鲜红的血液登时涌出,滴至殷梨亭唇瓣。
殷梨亭本能地张了张唇,待那丝丝腥甜入喉,眉轻轻一皱。费力睁着眼皮,想要看清那腥甜来源,但很快又被渴望牵引,大口吸食起靠向唇来的液体。
殷梨亭全然清醒,是翌日的辰时。确切地说,他是被一阵清幽的箫声唤醒。
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殷梨亭动作缓慢地撑身站起,眸光亦跟着往四周扫了一眼。心下微微一愕,他怎么会在这个山洞里?
“六哥,你醒了。”轻柔地嗓音入耳,殷梨亭望向洞口。只见莫瑶脸色异常惨白的站在那儿,一手拿着水囊,一手握着她不曾离手的铁箫,神色温柔,脸上带着淡淡地欣喜。
稍站片刻,莫瑶笑着走到殷梨亭面前,递上水囊,轻轻地说:“昨夜你梦里一直嚷着要水,这是刚滴取的露水,你快……喝了吧。”
殷梨亭愣愣地接过,视线却凝在她那沾有血渍的衣袖上。
莫瑶顺着一看,声音极轻的解释道:“取露水时不小心被刺扎着,可能是那时留下,无碍的。”
殷梨亭一听,眉头轻皱,有些不信。从血渍的颜色看只怕有些时辰了,可莫瑶不愿说,他也不便强问。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打开囊塞,露水入口的瞬间,却终又信了莫瑶的话。若不是天未亮就开始滴取,恐怕水囊里没这么多水。
细细一想,殷梨亭愧意顿生。这些日子他因晓芙之事而难过万分,却是忽略了所有人。且不说那日被自己抛在光明顶的大师兄他们是何等担心,就是远在武当的师傅知晓此事,只怕也会夜不能寐,更何况……小瑶跟着自己在沙漠里走了半个多月,再这样下去,她如何受得了?
暗忖到此,殷梨亭当即放下只喝了一口的水囊,用仍是沙哑的嗓音对莫瑶说:“小瑶,我们……回武当。”
莫瑶听了眉眼一弯,小声地回了个“好”,随即又转过身,缓缓地走到洞口,颤抖地往嘴里塞上一枚朱红色药丸。而殷梨亭当她是欣喜着赶路,只站在原地凝视她的背影,并未瞧见这一小小的举动。
在洞中休息了半刻,趁着沙漠温度还不是很热,殷梨亭带着莫瑶,共骑一马的向沙谷以南急行了数十里。直到马儿终受不了严热,倒在地上,两人这才下得马来。
“可惜了一匹好马。”慢慢阖上含泪的马眼,殷梨亭看向莫瑶。
莫瑶阖着眼帘轻靠在马身,好半响才睁开眼,梦呓般的说道:“它跟了我二十多年,我不该带它来的。连它都死了,我也快了吧!”手臂上的疼痛随着四周温度不断升高越发剧烈,她脸也越发苍白可怕。
瞧她如此,殷梨亭心中的伤感一时也被勾起,眼中热泪险些夺眶而出,但想此景,与自己脱不得丝毫干系,又极是勉强的压下这股情绪,扶起她道:“不会的。若我没记错,再走两里会有一片树林,那里应该能找到些吃的。”
借着力,莫瑶缓缓地站起身,随即牙关紧咬地挤出一个微弱的笑,点点头。待殷梨亭把手松开,她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几步,负于身后的双手已止不住的颤抖,青绿的衣袖上泛起点点血渍。
半炷香后。
“到了。”殷梨亭扶着莫瑶,缓步走进一片翠绿的木林。
莫瑶慢慢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地往两侧瞥过。这里的地形与昨晚的沙谷有几分相似,但树木显比那儿要多,也更翠绿许多。走到一半,殷梨亭的声音又自耳畔响起:“我扶你到那儿坐下,再去找些吃的来。”
说罢,步子不禁加快。莫瑶顺着他手指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觉两人已来到了树林的正中心。
殷梨亭扶着莫瑶走到林中唯一能遮阴的树下靠坐,然后直起身:“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有没有水马上回来。”
莫瑶轻轻一嗯,殷梨亭当即拿着水囊转身,向树林的东面跃去。当殷梨亭的身影不再映于眸底,莫瑶低下头,一点点的拉下右手的衣袖,被木簪划过的几道伤口已被脓血覆盖,很是吓人。试着去擦,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而就在她吸气之时,一声惨叫从林子的东面传来。
六哥?
手中的衣袖骤然滑下,莫瑶急忙起身,然因一时用力过猛,身子不稳地往后直撞上树干。这一痛,倒让她眼前的景致瞬间清晰不少。但随之而来,却是殷梨亭的第二声惨叫!
此时,树林以东的沙谷边。
重摔在地的殷梨亭还来不及反应,右腿就被对面那个秃头大汉用内劲狠捏了几下,那一瞬他似乎听到了骨碎声。剧烈的疼痛袭来,不需想也知这条腿被废,痛苦而绝望的叫声登时便从口中大喊而出。
余音一散,殷梨亭立刻撑起上半身,指着大汉怒道:“大力金刚指!你们……你们是少林派的。”
“哼,少林派……”秃头大汉冷冷一笑,随即以同样的手法废去殷梨亭的左腿,再道:“武当殷六侠,可别怪我不给你个痛快,怪只怪你是武当弟子。”
说罢,大汉抬起手来,这次竟是双手同运指力,欲以捏碎殷梨亭的双臂。可没想就在落手之际,一阵诡异的箫声倏然响起,指上的劲力瞬间化去,全身的血液开始热腾,心神不禁一荡。可惜没过多久,大汉便发觉了不对,狠狠地一摇头,再也顾不得殷梨亭的死活,转身而去。
箫声何时停下,殷梨亭并不知晓,只是等他灵台回复清明,莫瑶已步伐蹒跚的从远处走来。
“六哥,你怎么样?”
瞥过已被废掉的双腿,殷梨亭自嘲一笑:“死不了,暂时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