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十章 食色无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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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得穆玖岚一语道破，剩下的只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陆谨又不缺银两，光只置办田地庄院之类的产业比开商铺简单得多。至于日常经营打理的人嘛……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热闹了半天让穆玖岚来了兴致，话比平时多起来，抬眼看看一旁的掌柜，道：“金算盘在此，随意一个门下学徒，便是掌管豪门世家的庄院也是小菜一碟了。”
金掌柜那张和气生财的团团面孔上似乎永远弯着的眼底闪了一下，静默了片刻，缓缓道：“鄙人不过一个小小帐房先生，生意场上诸位同仁开玩笑的绰号，这好几年没听到了，粗鄙玩笑之语，想不到会入了小公子的耳。”
穆玖岚笑笑，道：“金掌柜何必过谦？当年在行内叱咤风云名震江南，正当盛年之时却激流勇退金盆洗手，让人觉得甚为可惜。如今在杏花村重出江湖，可是又有三顾茅庐的佳话？韩老板能得此臂助，却是令人羡慕佩服了。”
金掌柜又静默了片刻，道：“鄙人年少气盛之时自恃生意手段过人，又只想着老东家的知遇之恩，一心在生意场上纵横杀戮，却没想到少东家接管家业之后不愿只安享收益，好大喜功主意多多偏又眼高手低。我那时也算意气用事，后院起火之下与少东家颇多争执，却落得他对我品性起疑。须知我一直谨守行规不敢自己出本沾惹生意，经营所得只在乡下置办几亩薄田，如此不得东家信任在本行算得奇耻大辱，偏偏还祸不单行自己又惹了官非，亏得韩老板有门路够义气帮忙疏通打理才保得平安。经此波折觉得看尽世态炎凉，心灰意冷之下收手躲回老家，本想守着妻儿度此残生，到底心有不甘。后来听得韩老板自立门户开了这杏花村，便厚着脸皮毛遂自荐，重操旧业做些打杂记账的活帮衬一二，倒让小公子见笑了。”
穆玖岚仍只笑笑，倒也没再多言，此事就此揭过不提。
这日过后金掌柜自去安排人手归到陆家掌管经营田庄之事，陆谨自己却忽然不见了踪影，林宛若道是他必定“闭关”去了。到韩老板家已有几日，请托韩老板的礼物原已做得七七八八，再过得两日预备妥当，二人便要告辞离去。
花了这么好几天备下的礼物原本只是些点心，做起来颇费功夫，做成以后分量并不多，韩老板交予穆玖岚收好后又拿出本小册子来。
原来是食谱，写的是些粥果点心的做法。
这便是“鱼”与“渔”了。闲云山庄的厨子想也不会太笨，照猫画虎，即使做出来的东西比不过韩老板，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既是请托，完结后当向人致谢，何况比起初所托之事还多出些来，穆玖岚自然不会亏了礼数。韩老板也坦然受了。
然后便轮到她向穆玖岚致谢了，又道：“二位公子且先不急着走，稍等片刻，陆谨说好了要赶过来的。”
也没等多久，两日不见踪影的陆谨匆匆赶来，一贯整洁的人样子却有些狼狈，外袍皱巴巴的，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疲倦，还带着青黑的眼圈，两眼却是精光闪烁，十分兴奋的神情。
也不多言，直接拿了两幅绣品出来，道：“一个是‘谢’，一个是‘礼’。”
便与众人共赏。
两幅都是人物，一幅工笔一幅写意，直与名家画作无差，正是陆谨那名扬天下的绝技。
那幅工笔画绣的正是穆玖岚和林宛若，穆玖岚端坐案前，执笔沉思，神情专注，林宛若站在一旁，手持画卷观赏，意态潇洒。
端的是一对璧人。
众人皆喝彩。
这幅本在林宛若预料之中，那幅写意画却是意外了。
绣的也是两人，以淡墨细线勾勒，虽只寥寥几笔却神韵天成。画中一人持剑而舞，冷冽凌厉，一人端杯闲坐，慵懒淡然，截然不同的两人看上去却和谐无比。
不用问是陆谨“闭关”的成果，即使在他的绣作中也是罕有的珍品了。
林宛若大赞，却有些疑惑。这般出色的人物哪怕只远远见过一眼，以他寻遍天下美色的执念，当会铭记在心，他肯定自己从未见过画中之人，为何会有熟悉的感觉？
穆玖岚也吃了一惊，对着那幅写意画细看半晌，对陆谨肃容道：“如此重礼，实在是意外之喜。未曾想陆先生也识得家父。”
陆谨道：“五年前曾有一面之缘。那时对令尊的风采甚为叹服，今次见了小公子勾起旧念来一时技痒，献丑了。”
穆玖岚似是比得了那幅工笔画更要高兴许多，笑道：“这般佳作，家父必定十分欢喜。”
林宛若恍然大悟，原来是“岳父大人”，难怪会觉得眼熟。
只不知是两人中的哪一位？两个似乎都与穆玖岚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完全一样。另一位能与穆庄主并肩毫不逊色，亦是不凡，又是何人？
“谢”也收下“礼”也收下，辞行的二人还是没走成。
这次是韩老板还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穆玖岚向来淡定矜持，今日遇上的意外之事大大超过平时，对着金掌柜放在他面前的一堆契约账册不禁愕然，道：“此事非小，韩老板怎地如此突然？”
韩老板倒是泰然自若，仿似这里放着的不是她半生心血、全副家当般，道：“也不算突然。数日前少庄主来时我便有此打算。若少庄主有此意向，也无需亲自操心那些琐碎细节，我自与老陈接洽即可。”
穆玖岚听得她称自己“少庄主”，心下了然，扬一扬眉，道：“可是愿做闲云山庄外围？”
韩老板点头，道：“我对令尊大人一直甚为敬服，只是以前身份低微诸事无成，欲效力而无本钱，今次见少庄主亦是如此不凡，便厚颜自荐了。”
穆玖岚正容道：“韩老板何必自谦。我数年前曾听家父提起过，道是虽为女子，胸襟见识头脑不让须眉，当非池中之物，果然言中。韩老板既有此诚意，我闲云山庄定不负所望。”
如此两好合一好皆大欢喜，不过这等事务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搞得一清二白的，两方先简截讲定大盘，其余自有专门人手日后细细商谈交接。
旁观的林宛若颇有目不暇接之感，听穆玖岚与韩老板这番对答，韩老板原本认识闲云山庄庄主？还“一直”、“甚为敬服”？却未曾听她提起过。
金掌柜且去一边在预先拟好的文书上添加条文。诸人暂且无事，闲闲坐等。韩老板见林宛若面露疑惑，一笑道：“五年前闲云山庄庄主四处游玩，在扬州待了些时日，却是包了我两三个月。陆谨也是那时有次去寻我，恰巧见过庄主一面。”
林宛若恍然，又不禁有些汗。五年前韩老板尚在青楼，说“包”了她两三个月多半是冲着她的厨艺，不过……当着穆玖岚的面用这说法，感觉还是有点……
韩老板又道：“庄主对我那点烧菜做饭的粗陋手艺还算满意，有意为我赎身，我却另有打算辜负了庄主美意，今日方才了了这桩心思。”
林宛若不禁咦了一声，问：“那时却是为何不愿入闲云山庄？”
现在却主动愿意了。
韩老板笑笑，用与当年同样的理由回答他：“说句很失礼的话，都是做厨娘，在哪里做不都是一样做？我又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在风月场中却恰恰可以避开恶客，只安心烧饭便可衣食无忧。闲云山庄纵有千般好处，但我若那时入了庄中，虽体面许多也仍为奴仆。之前沦落风尘是身不由己，下半生不愿再依附于人。”
这话有些惊世骇俗了，当年当着庄主的面直接说出更是十分大胆。若换个心胸略狭小一点的凡俗之人，又是有权势的，勃然大怒要了她性命都不算罕事。
然则闲云山庄庄主又岂是无有胸襟气度见识之人？韩老板那时当面拒绝，且摆出这等理由来，也可算赌了一把，赌的就是对自己眼光的信心：这两三个月下来，即便只是烧菜煮饭做点心，有限的接触也让她看出闲云山庄庄主不同凡俗之处来。
话虽这么说，真敢这么做了，韩老板的胆量可令须眉汗颜了。
许是因了这缘由，令得堂堂闲云山庄庄主也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韩老板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日那位向来冷面寡言的庄主难得开了腔：“看来还是低看了你。如此心气胆识，岂会是长久屈居人下的。既如此也不必勉强。日后如情形变化，可随时再找闲云山庄，当不以寻常奴仆相待。”
现下里便是情形变化了。若论起杏花村，不过一座小小酒楼，生意再怎么兴旺发达，放在闲云山庄塞牙缝都不够。但再小也是韩老板一手做出来的产业，拿出来做筹码的不在酒楼本身值多少银两，而在韩老板这个大活人的经营手段，这便不是单单一个好手艺的厨娘可比的了。光是看她能收服金掌柜，这便是千金难换的额外收益。
说话间金掌柜已将文书重新写好交予双方签押。穆玖岚与林宛若辞行了半日，这会儿方能真正上路。
这一番意外下来，林宛若对那久仰大名但素未谋面的闲云山庄庄主愈发好奇，而且现在正是要去“拜见岳父大人”（雾）或曰“丑媳妇终须见公婆”（大雾），终究忍不住向穆玖岚问起。穆玖岚只笑而不语，再多问两句，便答道“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好吧，那就自自然然去见吧。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十章 食色无双（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