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往日时光之一 ...
-
有尊严的私家侦探生活在纽约
九英尺对你意味着什么?
从床头走到床位;沿街咖啡厅前面种着的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之间的距离;或是你早晨刚刚下楼,兜里揣着几个铜板想去快餐店填饱肚子,却瞥见一个满脸坏笑的小乞丐正在满街寻找目标,那你最好祈祷他跟你离得足够远,最好在你们中间还隔着几个腿脚不好的老太太。。。。。。。
但相信我,还远远不止如此。
疾风像湍急的河水般掠过我的半边面颊和发梢,我的另半边脸则紧贴建筑外墙的维多利亚式装饰岩——紧到不断有小沙粒落到眼睛里,又痒又疼。——可我没法揉,我的双手和双脚也扒在上面,只比叶尾壁虎少一条叶尾。我不得不保持这种姿势,因为我正像蜘蛛人一样趴在丽兹。卡尔特大酒店26层的外墙上,试图徒手攀过两个阳台之间九英尺的间隔。(注:叶尾壁虎是壁虎的一种,因尾部酷似枯叶而得名。)
要说清我何以处境至此,那就得先为我最近几个月的生活做一份简报。
我是个侦探,不是公职人员,也不是受雇于大型调查机构的调查员,不是。
我是那种私人开业的小侦探,办公室和家登陆在同一个地址栏下面,客厅沙发上寄宿着不用付报酬的助手——而且应该还没成年,酬劳只接受现钞。
听起来很糟?其实则不然。我的声誉和业绩都不赖,以一个仅仅开业三个月的侦探社来说算是出类拔萃的了。我的秘诀,很简单,那就是你要有朋友,你得知道应该去问谁、去哪里找?得有人愿意为你提供消息,也得有人愿意在雇主赖账的时候帮你拨个电话。而交朋友是我的特长——向来如此。
我的第一类业务主要就是朋友关照的。
整个春季,我都流连在“索斯比”拍卖会的会场,记下各件宝物最终的归属,帮我的朋友“锁匠”更新他的数据库。六月的时候我弄来一套UPS快递员的制服,为的是帮邻居乔送一个不想由外人经手的包裹到皇后区,并且拿回装在纸袋里的2万5千美元。
这个月,迎来我另一个邻居快手尼奥胜诉的日子,他撇清了自己同大都会博物馆名画失窃之间的关系,彻底成了个自由人。他说过两天会要我帮个小忙,我当然没理由拒绝他。
我的工作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会问,我是个有尊严的私家侦探,我们只是在互惠互利。
我的第二类业务就没那么神秘了。主要是离婚索赔的证据收集,俗称捉奸,或是搜寻不方便公开的失踪人口,还有就是帮有钱无闲的中产阶级寻回失踪的宠物,无论他们丢的是猫、狗、绿蜥蜴、还是金刚大鹦鹉,我总能找一只差不多的回来交差。
我几乎什么案子都接,唯一不受理的就是追讨高利贷,拿刀子去吓唬吃不上饭的穷人,在角落里打着哆嗦的赌鬼,那是打手干的事,而我是个有尊严的私家侦探。
不是自吹,在这行,我可说是如鱼得水。
一周前,有位歇斯底里的太太拜访了我位于北哈林区的办公室。她穿着满身的名牌,几乎是把俗气演绎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在她离开之后,我的旧沙发上还印满了两个C交叉组成的印子。
她自称沃霍太太,不知道跟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之间是否有关系,也可能是她丈夫想要改一个响亮的名字,而这个爱出风头的家伙刚好对他的胃口。
这类人一般不会是我的客户,比起实际的工作效率,他们更看重面子,拿不到有看头的收据就入不了他们的法眼。可我并不奢望从她那前后颠倒的混乱逻辑里掏出个合理解释,光是从顾左右而言他的零散话语中整理出她的来意,就已经足够让我筋疲力尽了。
根据她的说法,她的丈夫是位极有名望的舞台剧导演,毫无疑问的艺术天才,年轻有为并且仪表堂堂。这样的人物身处流光溢彩的名利圈是要冒风险的,金钱,女人,不不不,他当然不会背叛她,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是,她丈夫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并表现出明显的心不在焉。当然是为了工作,他要陪剧院老板、投资人、傲慢无礼的女演员。各种烦人的饭局一直能排到天亮,简直要了他的命。他在深夜回家之后,甚至都没法去尽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多委婉的说法,女权运动以后,我再没听谁用这个修辞指代他们的性生活)。
她当然没怀疑过他,一分钟也不曾。不过……
“如果能有更确实的证据,来安抚一个有名望的太太那脆弱的自信心,难道会是无礼的要求吗?并且,如果有人把这样一件有损名誉的事透露出去,那他的心肠可真是太恶毒了。”
当然,太太,请相信我,一切都会如您所愿。
在送走了这位还活在巴尔扎克笔下的疯女人之后,我都不禁对自己成熟和忍耐力深表钦佩。
要知道,我可是个有尊严的私家侦探啊。
盯梢行动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发现这个名叫伦代尔。沃霍的矮个子男人——果不出所料的——是个混蛋。
他在餐厅吃饭从没给过小费,而相反的,剧院里的所有女演员,全被他占过便宜。他到处夸夸其谈他的新戏,转而又向落魄的年轻编剧骗取剧本……
在跟踪他一周之后,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他们也许不必非走到离婚的地步,这两个人,本是绝配,原可以互相折磨到死。
当然,想想而已。
但是,光是拍下伦代尔的咸猪手,显然不能帮助沃霍太太在法庭上拿到她希望的数目,我还需要更有利的证据。终于,就在今天晚上,我预感到将会有所收获。
名导演换上他的三件套西服——可真不嫌热——头上涂了足够把刺猬粘成蛋糕球的发蜡,脖子上还系着除了喜剧演员以外,绝对没人会看上一眼的硕大领结。
他在出租车公司叫了宾利轿车,显然是要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就算他今年被邀请主持托尼奖,大概也不可能打扮的更不伦不类了。
更重要的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古龙水香味,足够把一条街外的我呛得泪流满面,就凭这点,我打赌他要见得肯定是个女人。
8:50 我乘坐出租车跟在他后面,到达公园大道一所占据整栋楼的桥牌俱乐部,伦代尔只能傻傻的杵在门口。身价在千万以下就别想踏进大门,前台看你的视线比机关枪的子弹还要冰冷,还要无情。
不多时,由铸铝拱门里走出身着一袭白色亚麻夏装的女士,她带着奶油色的巴拿马草帽,微曲的金发遮住半张脸,整个身体被伦代尔殷勤开车门的动作当了个严实。他本身并不魁梧,可以想见,女人的身材十分娇小。
我按下快门,并敦促司机跟紧。可车子并没有驶出太远,实际上在几分钟之后便开上丽兹酒店的车行道,距离大概不会比我公寓楼里的走廊长多少。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舍得租车,用脚走的话平均每步就可以省下一美元,如果不是知道英国皇室成员都没有访问纽约的计划,我几乎以为,他是在接待哪个娇气的公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车里的两人已经一前一后的步入了酒店大堂。他们下车后,伦代尔就像忠实的仆从,赶去柜台办理入住,而那位女士则头也不回的走向电梯,看都不看他。而且不止是他,她根本什么都没看,就像走进自家的前厅里一样泰然自如。
而我就没那么幸运了,酒店的门房显然没把我放在眼里,当我终于编出一个足够可信的理由混进去时,只赶得及看到电梯金色的灯光停在26层,比财主更可恶的就是财主的看门狗,活见鬼!
26层,虽然不是顶级总统套间,但也只不过坐拥三间豪华套房。
我到现在还没有拍到足够有说服力的照片,实际上我连那女人的脸都没拍到。而我又不能冒险守在门外,她可不像是应召女郎,离开时他们很可能会分开走,或者乘坐酒店提供的特殊电梯——别大惊小怪,你花六千美元一晚租到的可不仅仅是张床。而伦代尔也不像会是经常慷慨解囊的人,按照今晚的排场,我很怀疑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了。
所以计划是这样的,我会从后街的小巷里溜进去,在员工更衣室里偷一件客服的工装,一张房间门卡,在厨房顺手牵羊一辆送餐车,我的样子在大堂太扎眼,混在下层员工里反而不容易看出问题。
计划完美极了,我发誓。如果不是在推餐车的时候,被胖子厨师逮了个正着的话。
不过这个环节其实算是有惊无险,还附带了点意外收获——50美元小费,真是大方!——这就是我为什么爱超级豪华大酒店的原因,你永远别想从穷人身上榨出钱来!
我说到哪了?
趁我还没被荣华富贵彻底冲昏以前,对。我被押到西餐厅,把一块棋子大小的牛扒以一只整牛的价钱卖给某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