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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管佩衡在对待师弟们的态度上颇有一点公平意识,没有特别的亲疏喜恶,但有一人除外。

      杜梦景不属于东山老叟当年一块儿招过来的小徒弟,他是在三年后的某日,被东山老叟从山下背回来的。
      东山老叟把徒儿们召集过来,当时,杜梦景仰面软软地靠在东山老叟的怀里,不知在发着什么病,脸蛋儿病态地显着潮红,额头上的汗珠子擦了又冒,冒了又擦。一张小嘴呼哧呼哧地小口喘气,直像个破败快死的小狗崽子,不知哪刻就咽了气。可是东山老叟告诉徒儿,这眼看着随时断气的小孩今后就是大伙儿的小师弟,又特地交代,“他年纪最小又有重疾在身,你们需好好待他。”
      这孩子半睁着个眼睛,管佩衡隔着个仗远儿,都能看到他那清晰的双眼皮一抹挑过眼睑,消失在眼角,不知怎的,就是那样惹人在意,看了一眼还想再看。杜梦景脑袋软绵绵地抵在东山老叟的胸口上,没有力气调动脖子,只有一双黑的发紫的眼眸子,斜在眼角,似看非看地盯着地上站着的一群孩子,接着细声细气地喊了声:“伯伯……”
      东山老叟立刻搂紧他,那一脸心疼皱起来的褶子可以夹死苍蝇,展示出来的肉麻状全然不顾底下徒弟们能否接受——自然,他这辈子就没有顾忌过自己个儿的徒弟。
      “阿景,怎么了?难受得厉害么?”
      孩子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接着眼睛一闭,歪着脑袋缩进了东山老叟的怀里。

      从第一次见面起,徒弟们就知道,杜梦景不仅是个易碎的瓷娃娃,还是师父的心头肉。
      四师弟孙子浩分析师父对这病孩子这样好,难道他是师父的私生子?这个话题激发了三五六体内的八卦因子,纷纷对神秘的师父做出种种猜测,再对师父神秘的情人做出种种推测。只有二师兄苏允新不搭茬儿,捧着一本书气定神闲地靠着窗台。
      这边儿叽叽喳喳地吵了一阵儿,终于有人发现那个不合群的,一时捂着嘴巴偷偷笑着,挤眉弄眼地对着二师兄指指点点。孙子浩眼色一使,示意大家瞧我的!便点着脚尖儿悄无声息地潜至二师兄背后,猛然将那书一拔,笑嘻嘻地说:“二师兄,别装啦,知道你都听去了!”

      “哦?”苏允新偏着脑袋微笑着看他,伸手过去拿书,“我在用心看书,怎能听到你们说话?”
      孙子浩退了一步,把书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嘿嘿地笑着,“若真在看书,那就告诉我你看了什么!”
      苏允新的眉目并不清淡,但因其神情温文淡然,总显得眉目间有一种淡墨渲染的文雅神韵。苏允新在阳光下眨了眨眼睛,垂下眼帘,似在回忆又似在思索,片刻后抬起眼帘,慢条斯理地背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孙子浩拿起书来看,果然找到了那几行字,不由惊讶道:“你不会都背下来了吧?”
      苏允新一脸随意的微笑。“自然不可能。”
      孙子浩皱着眉把书还给了苏允新。
      “什么生啊老啊死的,二师兄越来越神神道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允新接过书,顺手就拍了孙子浩一脑袋,“多嘴!”
      孙子浩一吐舌头,伸手搭上二师兄的肩膀。“得啦,二师兄,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一心二用对你来说不是难事,给师弟们说说,你觉得那小病孩儿是什么身份?”

      苏允新把书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双臂抱在胸前,靠着小桌儿,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
      “自然不会是师父的孩子。师父向来不为世俗规矩束缚,若真是师父的孩子,师父也不必隐瞒;师父这样疼这个孩子,又让他叫他伯伯,可见这孩子应是师父的好友的孩子,不仅是好友,还是至交好友。江湖之中人人皆知咱们师父的至交好友只有另外两位四大高手,但那二位众所皆知早已遁入魔道,销声匿迹,即便有了孩子,也不会让师父带走……至于师父有其他什么至交好友,江湖之中就没有听闻了,即便有这样的好友,能与师父相交,必不是普通人等——至少也该有过人之处。而今师父把这小师弟带来,却无意交代他的身世,可见不是说不得,便是说了也无意义。所以——我也不知道。”
      各位师弟正听得入迷,见他最后气定神闲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顿时傻了眼。

      ***

      对杜梦景,管佩衡的心情是复杂的。
      一来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病歪歪的柔弱孩子,光是站在那儿都能惹出旁人满心怜惜,让他感到新奇;二来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烦恼,这么个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的瓷娃娃,万一将来师父又是失踪一年半载的,照顾他的任务还不是落在他身上?万一看顾不好呢……
      管佩衡首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杜梦景在他的想象里,简直手指头轻轻一碰都能戳出个洞。
      正如管佩衡担心的那样,当夜,东山老叟就开始思量得找个得力的来照顾杜梦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徒弟。这位首徒实在让人放心,按能者多劳的原则,这个任务也非他莫属。于是第二天管佩衡就尊师命开始照顾小师弟。

      他早晨走进杜梦景的房间,外面春光大好,师兄弟们刚刚晨练结束,在院子里光着膀子拎着水桶木盆互相泼水玩闹。室内,杜梦景歪在靠窗的榻上,呼吸喘得象漏风的洞,密集地发出呼哧呼哧声,让人听了替他难受。而他的眼睛吃力地睁着,从眼珠子的方向看来,应该是看着窗外,可是目光又是涣散的,不知他能不能看见。然而那时,管佩衡觉得不管他能不能看到,他都替他难受。
      管佩衡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见一回这病孩子,他似乎就得伤感一回。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
      他走到塌前,杜梦景轻飘飘地挪动眼珠,望了他一眼,又转回原地,还是望着窗外。显得有些冷漠。
      管佩衡这回知道,杜梦景的确是在看窗外的师兄弟。只是面无表情的,也不知是快乐还是哀伤。管佩衡靠着杜梦景的小腿坐了下来。杜梦景大约没有料到管佩衡会来找他说话,就又把眼珠挪了回来,眼睛里的光透过浓长的睫毛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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