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桂花酿（原名江山情殇）》约略无心

6、被抓

　　对于亡命天涯，冷子规有太多的经验了。她从不天真的认为这仅仅是一件冒险而又刺激的事。面对路上遇到的一批又一批追捕的官兵，在万分准备之余她只也抱着侥幸的心里，并不排除再次被逮到的可能性。
　　再次面对朱暄时，她只是意外他到来的速度之快以及与他同行而来的那个人。
　　冷子规是从醉仙楼上瞧见朱暄的，手里正撕着一只外焦里嫩的叫化子鸡，眼馋的直流口水，后来她一直想不通，那时的她一门心思全在手中的叫化子鸡上，怎么还是神使鬼差地看到了朱暄？
　　楼下的整条街一下子就静了，冷子规朝底下瞧了一眼，朱暄刚从绿昵轿子里出来，长身玉立微微抬头，两人的目光就撞到了一起。
　　瞬间，冷子规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朱暄却启齿朝她微笑，那笑容亲昵柔和，街上偶遇朋友的那种熟稔的笑。
　　冷子规很淡定地看着闲庭信步走上来的朱暄，她不会愚蠢得认为两人的见面纯是巧合，更不会傻到现在还想跑路的地步。她扫了下四周，午饭时间，醉仙楼上人来人往，她冷静些或者还会有其他的方法可以逃离。
　　朱暄不请自坐，招来了伙计添了碗筷，又添了四样菜和一壶酒，都是冷子规爱吃的菜样。
　　“春寒料梢，怎么穿的这么单薄，手还是这么凉。”朱暄的语气染着几分无奈，指责的口吻也变着有些宠溺。
　　冷子规的淡笑有些挂不住了，狠狠抽回自己的手，手心的油腻涂的对方满手都是。对方的从容淡定反衬着她的无比心虚。
　　可他又凭什么那么从容？冷子规恨恨地想。
　　朱暄舔着手心的油腻，恶劣地朝她笑着，看着她脸上的那抹晕红夸张地延伸到耳根，看够了才调侃：“原来莹儿脸红的这么好看，以前错过了许多机会，以后我慢慢补回。”
　　冷子规像被一根刺刺中心脏，一下子窒息了，红晕裉去，脸色白的更无血色。
　　朱暄倾身向前，脸上还是淡淡的，只有眼底那二道冷光泄露了他的强硬——那种不容别人反抗的强硬。他慢慢逼近的姿态很像在天上盘旋已久的老鹰，只等着躲藏在洞里的猎物稍一探头，他便能一击而中。
　　“怎么，在生我的气吗？怪我之前没有认出你？”
　　温柔的手指抚在脸上，冷子规全部的感觉只剩下僵硬。
　　朱暄笑了笑，知道她被吓的不清，按捺住自己，轻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只为了确认手底的触感是真实的便松了手。
　　“你知道的，当时你救我的时候，我双眼还看不见，你又女扮男装，又隔了这几年，连声音都变了……，我要不是听到你打喷嚏我还认不出你，你不会怪我吧。”朱暄慢吞吞解释的口吻与他紧盯着冷子规的神情有些背道而驰。
　　冷子规抿紧嘴巴，冷漠地看着楼下。
　　一个人的自弹自唱显然并不好受，朱暄的耐心很好却也不想白白浪费，等了一会儿，他便走到冷子规身边握着冷子规的双手，强逼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依旧温存的口吻：“嗯，那件事是我不对，你救了我，我却不辞而别，我当时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相信我，时机到了以后我慢慢再跟你请罪，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并不是个轻易低头的人，哪怕他声音清淡，态度温和，这些从容的态度只体现了他自信又自我的修养，从中你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懦弱忍让。
　　冷子规见过他最坚忍的时候，疼的满床翻滚眼神也依旧犀利倔强。此刻蓄意摆低了姿态真不知是为了哪桩。
　　她身上没有他可再利用的价值了。
　　没有帮他驱毒的千年灵芝，没有治疗百病的岐黄之书，那些全被付之一炬，灰飞烟灭了。
　　他也不是那个被人毒杀奄奄一息无家可归，只有靠着她的照顾和治疗才能活下来的小瞎子。
　　当年被追杀的惨状就让冷子规明白，她救他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没有她，他也死不了。
　　就因为她救了朱暄一条命，就会有那么多人拚死拚活想杀她，呵，他的命多值钱啊，那是不是说朱暄能活到现在，更不知有多少人拚死拚活地保护着。
　　哪里轮的到她来操心他的死活，真是自不量力。
　　冷子规自嘲地笑了，落在朱暄脸上的眼光空洞洞的，却一下子触到了朱暄心里最松软的地方。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刁蛮又温柔的冷莹，却同样能抵达他内心最深处。
　　他轻抚着她冰凉的面颊，柔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当时真的没办法，我后来有回头找过你，一直没有找到……。”
　　听着他喃喃细语，冷子规无端心酸。
　　她用亲人的几条命就换来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酒楼里已经被清场了，外面围着一层官兵，朱暄摆出的是低姿态，心里却笃定今日她是插翅也难逃了吧。
　　一团傻气冒了上来，跟当初死命救他时一样的无名。冷子规猛地推开朱暄的同时，从袖口抽出来的匕首已抵到了自己喉咙。
　　真傻！
　　瞥见朱暄阴郁咬牙的脸时，冷子规不忘鄙视自己。她的命能值几文钱，丢了也没有人怜惜，还能用来要胁什么吗？
　　就是不甘心，有些破罐破摔的味道。
　　“把刀子放下！”朱暄咬着牙，眼底闪着危险的光。
　　朱暄多少有些担心的口吻让冷子规有些兴灾乐祸。被人逼到绝境的某种动物，豁出性命后看到对手受一点小伤也觉有报复的快感。
　　朱暄真的有些发怒了，犀利的眼神死盯着那把匕首。冷子规还不知死活地握的更紧，那锋利的刀刃触到她细嫩的脖子很快就留下一道血痕。
　　放我走！她回视着朱暄，用嘴型表达。
　　“冷莹！”
　　用这种威胁的口吻叫她的原名，她脸色被刺激的更无人色，纤弱的身子都微微发起拌来。
　　混蛋！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叫她，好像他们亲密无间似的。
　　她过激的神色很快就被朱暄捕捉住，他脸色暗淡下来，察觉到自己用错了方式。没想到她如此玩劣固执，被气昏了头。
　　朱暄表情转换的很快，他泰然淡定的气势一直与他的年纪不符，他轻松地微笑，啪啪啪有规律地拍着手掌。
　　楼梯口很快就出现第二条人影，娉婷袅娜，风姿绰约。
　　“香君姐姐？”冷子规惊讶地脱口而出。
　　这边喊完，那边就什么都明白了。刚才还在诧异朱暄太过肯定的态度，她根本就没露出丝毫破绽，他下的套子她一个都没有钻，光凭着几个喷嚏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冷子规就是冷莹。
　　现在才明白自己真是太过天真了。
　　“冷子规，我没有办法，朱公子手上有我帮仕武贿赂的所有证据，我不想整个花船跟着我遭殃。你多体谅。”香君苦心经营花船多年，外表看上去很风光，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却是在刀口讨生活的人。
　　为了花船出卖冷子规，香君没有过多的犹豫，一如当初为了救冷子规而冒着失去花船的危险那样果决。
　　情义在左，利益在右，历来都是两难的决择，重心在那边只能先往另一边靠靠，两边平衡了日子才能过下去。
　　对于所有人来说，过日子是最重要的。何况，帮唐仕武贿赂主审官的事，一直都是香君在后头操纵，冷子规帮她跑前锋的，这事真兜了出来，冷子规第一个就跑不掉。
　　“瞧姐姐说的。”冷子规收刀之快就跟刚才拨刀一样，脸上浮起亲昵的笑容，好像刚才以性命相逼只是一场玩笑，她走到香君面前站定，转了转身子，像往常那样开玩笑道：“我的性命都是姐姐救的，我不辞而别姐姐不但不怪我，还跟我这些见外的话那就是在责怪冷子规了。”
　　香君对她有救命之恩，之后她们的关系用刎颈之交来形容都不为过。互相知道对方的底限，两人都不会单纯到只用行为来测量两人关系了。
　　花船是香君的命根子，就算丢了命也是要保住的。自然而然，花船也成了冷子规的死穴了。
　　“你这小妮子，逃了连一封信都不留，害姐姐想了很久才想到，你怎么爱吃叫化子鸡怎么可能不拐到这醉仙楼来？”
　　“早知道姐姐会找来，还不如请姐姐一起来尝尝这天下美味。”
　　“我早说过了，你不抹那黑乎乎的药水长的比我还好看，你就是不听我的。”
　　当初香君将冷子规救回来时，帮她造了身份本想暗地里养她两年，冷子规却非要抹上黑药水，打扮成小厮模样在花船上当大茶壶。当时觉得冷子规有些自讨苦吃，一切都原来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这样曲折的肠子到底有几道弯？
　　两人都被请到了华丽的马车里后，香君才紧紧抓了一下冷子规的手，“冷子规，这主儿大有来头，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对你……。”怎么说呢，冷子规走失那几天，那朱暄面上讳莫如深，私底下的动作却是很给力。阅人无数的香君也读不透他，凭直觉觉得他对冷子规没有恶意。
　　冷子规苦笑。
　　香君猜测：“他就是当初你救的那个小瞎子吧。”
　　冷子规自嘲地笑笑，她面相柔美，就算扯着嘴角也无损清甜的表相：“我也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在山边随便捡个小瞎子居然大有来头，嗯，不知这次他打算怎么报答我？囚了我？杀了我？”
　　冷子规被救时就将自己的经历对香君和盘托出，朱暄查到香君时，香君也考虑过各种后果：“当初他若真想杀你灭口，也等不到现在，那些追杀你的人或许……。”
　　冷子规咬牙切齿：“跟他脱不了关系，不是他派来的人，就是他的仇家派来的。”
　　“……这。”
　　香君果断闭嘴。冷子规惨痛的遭遇没经历过的人是没资格说什么感同身受的。一时善心救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导致自己遭受灭门之祸，她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才活下来，这笔帐不找个人算算真是太憋屈，那朱暄又怎么能逃得开。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冷子规摇头，无所谓。管他什么来头，有过那么一次惨烈的经历，两人之间的任何纠葛都显的多余而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