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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冷暴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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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过来喝点热汤吧!”新邻居笑着招呼他,手里正举着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
“饱了!”冷子规冷冷地。偏过身子在新邻居看不见的角落咽了一下口水。
真是可恶!偏拿这些来诱惑他!
新邻居也不觉难堪,只是有些无奈,他没精打彩地喝着汤,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略有所思地盯着冷子规的背影发呆。
论理,以冷子规与新邻居的相处模式来看,冷子规占了他的便宜,吃他的,暖他的,受了恩惠却无情无义,新邻居无疑是受委屈的一方。生气发怒的不应该是冷子规!
而事实是,冷子规发怒了,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
他坚决不再与新邻居正常对话,不管新邻居用何种方式搭讪设套,冷子规硬是把自己的嘴闭的像蚌贝,怎么也撬不开。夜晚他抱着被褥撤离自己地盘,硬是在靠门的地方找了块小地方,委屈自己缩腿弯腰也绝不与那个人同地而席。
这还不算什么,他还拿出十分的勇气顶住了美食美男的诱惑,随时随刻留给那个人的都是一个僵硬的背影,他生生将小小亲密的空间隔成了楚河汉界,决定要一直对峙下去。
新邻居在百般诱哄无效之下,也不得不显现出相当无奈的表情,嘴角却始终挂着纵容的微笑。
对,就是这种纵容的微笑让冷子规有些抓狂,有时几乎想狠狠摔他几巴掌,把它生生给打掉。
冷子规就像一个受尽委屈正在发泄却被人当做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那一丝纵容的微笑颠倒了是非,抹杀了冷子规所受的一切委屈。
冷子规无法再用自嘲似的世故微笑来面对这一切,那无数次用来对付伤害,保护自己万式万灵的方式这次失灵了。
冷子规觉得他被逼到了底限。
一个对于能把你逼到底限的人,你是无法不恼怒,不憎恨的!
冷子规也一样。
冷子规的坚决换来新邻居随遇而安的淡然,僵局的程度却比当初‘陌生而客气’的场面更难打破。
不知是天佑冷子规还是天不佑冷子规,竟外再次发生。因为小小的牢房又迎来一位暂时的主人,科举案的一个主要嫌疑犯唐仕武也被丢了进来。
这牢房何其有幸迎来这样一个大人物。
“大茶壶,这么不见天日的养着,你还是黑的像锅底。”
昔日目中无人的唐大才子,在经受科举案的一系列的打击后,浑身狼狈的模样早就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的风采,可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损臭。
“嘿嘿,……。”冷子规傻傻地笑了一声。这一句大茶壶又把他打回机灵而世故的容颜。
“这位是……?”唐才子好奇地望向新邻居。
装作没听见,“唐大才子,往这里移一移,日头还可以晒到一点,咦,你怎么还没有换新被褥啊,叫差大哥帮你换一下,不然晚上不冻死人……。”冷子规热情主动地把唐仕武的私人物品往自己地盘上挪了挪。
“大茶壶,那位仁兄……。”
“唐才子,肚子饿了吧,我这里还有点吃的……。”
“唐公子?久仰,朱某有礼了。”
那位一直被某人锲而不舍忽略的新邻居暗自咬牙,陪着笑朝唐仕武拱拱手。
“失敬,失敬,唐某有礼了。”唐才子眯着眼心想,这人好贵气。
久仰?失敬?唐某?朱某?
有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在一间臭气薰天、破旧不堪的牢房里,身穿囚服随时等着被人拎出去痛扁几顿?
有没有人明白风花雪月相互吹捧的事应该……发生在窗几净明的书院或者莺歌燕舞的花船?
事情明摆着,在这里除了冷子规,没有人有这么高的觉悟。
冷子规只能抚着额,捧着头看着那二个自命风流,惺惺作态的男人从客气的寒暄,到热烈的交流,最后夸张到要上演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戏码。
冷子规对于唐大才子爱画如命,自命风流的性格早就习以为常了,没想到脸上挂着似笑非笑,满肚子坏水,素日惜言如金的新邻居也能侃侃而谈,甚至让平素眼高于顶的唐才子都高看了几眼。
这让冷子规对新邻居的厌恶之情又添上了一笔——只会夸夸其谈,百无一用的腐酸子。
对新邻居的憎恶历来无缘由,还怕多添这一桩?
那个嗓子尖尖的小厮又送来许多好吃的,唐才子比冷子规还不客气,当着人家仆人的面抢过来就胡吃海喝起来,连吃连赞不绝口:“好吃,好吃,是你做的吗?等我出去你从了我吧……。”
那送菜的小厮死死地瞪着唐仕武,那神情恨不能冲过去将他拳打脚踢一顿,才能泄了心头之气。被新邻居不动声色地看一眼,他才委屈地低下头。
冷子规冷眼旁观,那人看上去温文而雅,实际上,那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却让人轻慢不得,连他家的仆人都染着大家子的风范。
“大茶壶,你也吃,这牛肉嫩的很,快吃快吃。”唐才子热情的就像个好客的主人,全然不觉得自己在喧宾夺主。
冷子规低头看着快要四大皆空的盘子,有些哑然失笑,这大才子还是那么随性而为,索性将他放在面前的菜再推回去,“我们之前都额外补养过了,这次该轮到你了。”
冷子规就这么一说倒成了惯例了,后来几次额外的菜例几乎全被唐才子包掉了。做主人的没发言,冷子规更是懒的说什么,反正冷子规自己也没沾什么筷,也就没有什么不安羞赧感。
唐才子除了起码的客套外,吃霸王餐的态度更是自然的不得了。让在旁边捧场劝食的冷子规都觉得自己多余,冷子规不是没看到那新邻居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那隐忍的克制都藏在淡笑的表情下面。
冷子规劝食的越亲切,新邻居嘴角的淡笑越飘忽,搞得冷子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人不会真那么小气吧。
“朱兄,你也吃啊,你这做主人的光在旁边看着,唐某真不可意思了。”
“……”冷子规可没看出唐大才子脸上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迹像。
想必被称为朱兄的那个人也没有看出,他挑眉一笑,温和地说道:“唐兄不必客气,小弟自幼胃口就不好,吃不得太多补东西。”说的真客气,他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那些菜。
冷子规瞥到他说这句话时眼角嫌恶地扫过碗碟,那上面的食物已经一片狼藉,心思一动。那人洁癖成性,平日怕不肯与人共食吧。
凡事一留心,总是有迹可寻的。
新邻居那些不易察觉的洁癖都被冷子规一一抓了出来。想到前几天他们还共过食,同地而席,新邻居用那双洗的干干净净地手搂着脏兮兮的自己睡了一整晚,冷子规回想起来都觉得太难为他了。冷子规就好像一只被白天鹅覆在洁白羽毛下睡着的小土鸡,醒来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样。
唐才子的放浪形骸早年就已天下闻名,冷子规也不是第一次才看到他脱了上衣裸着背的一派闲适。差点红了脸却还是大姑娘上桥第一回。
唐大才子一脸天地为席牢房为衣的放荡样:“辣,辣的爽快啊,龙肉都比不上这鸡肉好吃,来,来,大茶壶,过来帮我抓抓背,痒!”
冷子规暗自拧着自己的大腿骂自己,害什么羞,你真当自已是不出阁的千金小姐,在花船上混两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唐大才子最讨厌扭捏不爽快的人,不耐烦地伸手就要来抓冷子规,“一大老爷害什么羞,赶紧过来帮本公子抓背。”
有人半道截了他的安禄山之爪。
“唐兄,让朱某代为效劳。”
冷子规被人以粗暴的力道挤到了另一边,臀部传来的疼痛提醒他新邻居的劲道有多狠。
摸着发疼的屁股,他恼怒地瞪了过去,更恼怒地发现人家根本不鸟他,专心志致地给人抓着背,嘴角分明还挂着淡淡的微笑,却让冷子规感觉阴恻恻的。
“唐兄,快到立冬了,天气凉,还是穿上衣服吧。”抓了一会儿,新邻居平淡建议,口气很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从容。
有些人天生有一种让人服从的力量,就算他说什么都不轻不重的,偏偏却能让你听得进去。总会觉得服从起来不违心,反而抵抗起来要费些力气。人都是很懒的,费力气的事总不爱做。
唐才子穿件衣服也是松松垮垮半敞开的,对于这样不拘礼法,冷子规诧异地发现自己又有些不快。
很快,颀长的身影挡住他的视线,不用抬头也清楚地知道那多管闲事的人是谁。
真他娘的多管闲事!
就是这种让人看透了心思,被人掌控在手心的感觉让冷子规十分的不爽。特别是那人眼底那一抹了然告戒的微笑,令冷子规连责备自己做贼心虚杞人忧天的侥幸念头都抹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