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明镜》蛇足

11、霍一唯

　　忙过了最要紧的四个月，夏天已经过完了。许叔原刚要松口气，筹划一下十一长假的活动，结果那个小混蛋就又闯祸了。

　　项目收尾，技术人员把做好的系统交出去，就没他们什么事了。梁晓翼趁着这个空闲借了叔原的车，去会他好久不见的一帮狐朋狗友。结果回家的路上撞了人，还是醉酒驾驶，警察同志到现场一看情况，没二话，直接把人就给拘了。
　　这下可把叔原急坏了，公司这边还得捂着，急忙帮他把年假连着长假一块歇了。一边联系事主一边找律师，倒霉的是正好赶上“国庆”严打，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敢松口说保证没事，这搞不好就得判刑。

　　好在被撞的人是没死没残，但是伤的也挺重的，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躺在医院里缠得像个僵尸似的。叔原每天定点前去探望，一路装孙子，任打任骂，最后他们家里人也终于松口了，给10万就同意撤诉。可是就算事主不追究，他这酒后伤人的罪名司法机关也不能轻饶了他。
　　书院心里没底了，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半辈子安分守己的，看见官府的高台阶都得绕着走。他认识的朋友情况都跟他差不多，哪有这路子啊？眼看梁晓翼在拘留所里已经关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都什么情况。急的他起了满嘴的火炮，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就在这当口，陆涛却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要不你找霍一唯试试，我后来招待客户的时候又碰上过他一回，那次他也找了几个三线的小明星作陪，我看他那个包间里出来进去的不像是商人，一副官老爷样。他们做房地产的都跟上面走得近，再说他买卖做那么大，人脉肯定广。你要是实在没招了，不如去求求他。只要他愿意指定能帮上忙。
　　许叔原被呛得半天没说出话，可不是吗？只要人家愿意，可人家凭什么愿意啊。他知道陆涛这是好意，要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指定以为这是在故意寒碜他呢，让霍一唯去救他的小情人，要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啊。
　　可事都逼到这份上了，就是硬着头皮去撞墙那也得上，好歹是条路。
　　于是第二天他犹豫再三还是打了那个电话，是由秘书转进去的。霍一唯在电话里倒是一点记仇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很痛快的约定了中午见面的地点。

　　等到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下，许叔原是打算一鼓作气，开门见山的把来意说了。他在心里算着，自己撑死了也就受得住三句难听的话，再多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霍一唯倒是不慌不忙，低头用热毛巾擦着手，但能看出脸色不善，等他大致说完了，才抬起头来眯着眼似笑非笑。
　　“你说就你这样的还要包小白脸，你的底子有多少我还不知道吗？你罩得住他吗？”
　　叔原扣着桌边的手指节都捏白了，他这是求人来了，他告诉自己，脸值多少钱一斤啊。
　　“说这话你也别不爱听，你这样的我朋友里有不少，最后都没捞着什么好。”
　　菜上来了，一盘一碟的，够好几个人吃的。可叔原一筷子也不想动，他这是把自己送到门口让人笑话来了。
　　“别愁了，你这事我试试托人去办，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也就是最近查得严点，但也没到不能通融的地步。”
　　叔原愣愣的看着他，简直以为自己这是在发梦，他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呢。可是这样的承诺要拿什么抵换，他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我欠你个人情，你想怎么还都行，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不是说便宜话，他这次来是连献身的准备都做好了的，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呀。

　　霍一唯皱了皱眉“在你眼里都把我看成个什么人了，我要真想讹你，你也不一定能受得起。唉......不吓唬你了。什么都不用，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下作到那种程度。”
　　他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脸色却逐渐缓和下来“其实你能想到来找我，我挺高兴的......看见你就老想起年轻的时候，自己多傻呀......好多感觉，那是再也找不回来了。你要真想谢我，有空就多约我吃两顿饭吧。”
　　这下是真的无言以对了，许叔原只是默默地点头，坐在对面的这个中年人略显疲态，上次见面光线太暗，现在看出他的两鬓的花白，原来他也已经到了怀旧的年纪了，心里顿时有些酸楚。
　　霍一唯看他还是不动，就加了一筷子笋尖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多吃点吧，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多水灵的一个人啊。怎么都把自己过成这样了。你呀，就是太较真，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都没事。”
　　叔原低下头吃菜，消瘦的喉结一下下的耸动着，努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他在心里看不起自己。

　　你凭什么呀，老觉得自己最无辜，谁也瞧不上。把别人对你的好意都踩在脚底下，别人喜欢你就低你一等了吗？你的感情是感情，梁晓翼的感情是感情，那别的那些对你好过的人呢，看见了也不当回事，便宜都占着还要假装一身清白......说到底，连梁晓翼都不如，他起码还知道投桃报李，什么给得了，什么给不起。

　　结果这顿饭成了叔原一个礼拜以来吃到的第一顿安稳饭，慌慌张张的过了这么些年，头一回觉着普通的吃饭聊天也是种慰藉。

　　通过霍一唯的关系，没过两天叔原就顺利的进到拘留所里探视。
　　那个人还是大呲呲的靠在椅子上，坐没个坐像，脸上除了没刮的胡茬青灰的冒出一片，没看出吃过亏的样子。倒是比疲惫的许叔原还有精神。
　　事情出的突然，前几天没顾上想，现在好歹算是有个着落了，叔原才有心思感叹一下世事无常。好像昨天两人还没事人似的这么坐在家里吃饭呢，真是自作孽不可饶，老天爷也帮着治他。
　　他把准备好的烟和火机丢过去，看着他点上一根猛吸两口。
　　“憋坏了吧？让你折腾啊，这就是现世报。”
　　“你还来看我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事我知道，我这是自作自受，该遭什么报应我认了。”
　　他把猛吸过两口的香烟在地上踩灭，朝墙角踢过去。
　　“我户头里还有点钱，估计够给你修车的，事主那边肯定也得赔，还不知道要多少？那个你也别管了，我自己想办法。”
　　叔原看着他那副假装出来的大无畏神情，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除了脸长得端正，身材顺溜点，要什么没什么就会逞强。我这是图什么呀？看来这回真要检讨一下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你也别瞎琢磨了，人我都托好了，过两天就能放出去，事主那边我已经赔了，他们不告了......你过两天好好地来公司上班就行。”

　　梁晓翼心里本来正在天人交战，做生离死别状，一下没回过味儿。事情竟然就这么解决了，噎的他一副吃了死耗子的表情。
　　“你赔了多少？”
　　“这你就别管了。”
　　梁晓翼一脸苦笑，莫名的晃着脑袋，“这么说我是卖给你了？”
　　“你就接着肉偿吧，我按一宿一千给你算，帐清了会告诉你一声的。”

　　该交代的话说完了，本来怎么都该再呲瞪他两句，但叔原觉的累了，累的连发脾气的心思都没有了。梁晓翼像一条霜打的茄子一样挂在那，还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一句软话都不肯说。
　　看守那边可能因为打过招呼，迟迟也不见进来领人。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气氛反而尴尬了。

　　“你那个，就上回说的那个发小，后来怎么着了？”
　　“啊？怎么想起说这个事来了。”
　　“给你个表白的机会。坏人到最后不都有这么一出吗？坐在铁窗后面，我本来也是个好人家的孩子，遇人不淑，时运不济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上电视的机会你可能没有了，要不你先把我当记者，倾诉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吧。”
　　梁晓翼嘁的一声把头扭向一边，梗着脖子不说话。
　　“说说吧，尽量往真诚里装，最好能让我也相信你还是有地道的时候的，是我自个倒霉没赶上。”
　　“你这人就有病，报复心理太重，尽给自个找不痛快，你这叫损人不利己你知道吗？”
　　叔原剜了他一眼，他现在是用平静来抵挡一切了，木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接着说。一般都是由指责别人开始的。”
　　梁晓翼没办法，只得气结的坐正了。现在命都买给人家了，要怎么发落自然得由着他。
　　“有什么好说的呀？就是俩傻孩子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天天混在一块，吊着膀子就长大了，”

　　小学、中学，上学回家都在一起，一天也没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