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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子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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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淳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们一路沿着重重叠叠的回廊飞跑,而握着他的那只手软软的,手心有小小的漩涡。
“停……停下……我……我跑不动了……”彦淳一把瘫坐了下来。
拉着他跑的人默不作声的坐在了他身边,两人休息了一会,彦淳转头看到他鼻子上细密的汗珠,四处看了看,说:“去树荫下坐着吧。”
孩子点头,依旧不说话。
彦淳仔细打量了下他,估计他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比自己小。
估算年龄后,彦淳便涌起了“保护小弟”的想法,好像刚才救人的是自己一样,可能是这位睡觉的仁兄生的太干净清秀了,让人一看之下就有怜惜之意。
“你叫什么名字?”例行见面打破尴尬开始。
“安然。”
彦淳愣住,然后他仔细看了看他身边的人,张大嘴问:“你你你……你是陈国的公主?”
孩子点头,也摘下了帽子,两个羊角辫垂下来,趁着女孩红扑扑的脸,可爱极了,安然又极认真的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阿姐要拖我来偷听课,便想了个法子把辫子遮起来,其实顶热的,我压根不想戴。”她把帽子藏在背后,很认真的看着彦淳:“我没有骗你,是不是?”
彦淳早已红了脸,呐呐说不出话,不自觉拉开了和女孩的距离,一时尴尬无语,待想到什么话来说时,安晓却跑了过来。
“躲的真偏!”十四岁的女孩大方爽朗,一点也不和彦淳见外,笑嘻嘻道:“周天子的世子,果然还算有几分胆气。”
彦淳被叫破了身份,低下头道:“不敢。我已经不是什么世子了。”
安晓以手扇风道:“算啦,我不与你多说,天气热的真早,阿然,你跟我回去,记得帮我圆谎,不然又该被母妃骂了。”
身为幼妹的安然很配合的点了点头,没注意彦淳偷偷看她。
“那我们先走了,周天子的世子~”似乎不在意说出别人心底的刺,安晓毫不客气的把彦淳说白了脸,之后拉着自己的妹妹走了,临走前她又想起什么,回头嘱咐道:“喂,你记着这几天一直躲在寝宫里或者多和我们在一起,不然灼言那头猪必然找你麻烦。”
彦淳正呆呆看着两人背影,被她回头一喊,急忙避开眼神,心虚的嗯了两声,待两人走后,才松开了紧捏着的手。
他刚刚牵过她的手,刚刚牵过她的手……
男孩,不,应该说是目前发育不良的少年,脸上又浮起了红晕,并且绝对比在课堂上的两次还要红,他脑海中重复两人牵着手飞奔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握着她软软带有小涡的手了。
但是这旖念一转,他又叹了口气,随后打起精神回到自己的寝宫,院落荒凉,不知道是陈国废弃了多少年的房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大树长的繁茂,夏天可以乘凉。院中的一个老人正在打扫落叶,见他回来,顿时喜形于色,急步走来,先行礼作揖,再问道:“世子可有受他们欺负?”
彦淳摇了摇头,老人明显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按说世子流亡避难在外,不落圣人学问也是好事,但是要平白受这些欺辱,老朽为人臣子,真是……”说着想到国破家亡的窘境,竟要落下泪来。
彦淳淡淡道:“范太傅何必心生无谓的烦忧,既然能从蔡姬的手下逃出,必有我回国的一日。”
老人点头称是,将彦淳请进寝宫内,室内还坐了约摸七八个人,都是周朝王室流落出来跟随彦淳的随从。众人纷纷行礼后又重新坐下,彦淳坐在上首,一扫方才疲弱之态,室内光线昏暗,映出少年颀长削瘦的影子,隐隐透出几分冷峻。
武将张彪发言:“淳世子,我们还要在陈国呆多久?”
彦淳默然片刻,反问:“我们能去哪?”
众臣默默。
“陈国是个小国,虽然经济富庶,但是兵力不强,而且如此对待,眼见已快是梁国的属国,我们留在这里,既借不到兵,也得不到礼遇,还要白受气,不如往东游历,投奔华国吧。华国势大,与梁国平起平坐,国主性情温和,为人刚正,说不定会帮助我们。”文人甲建议。
“不妥。”谋士乙反驳:“我们出逃当日就已碰到过华国使者,他说要回去同国主商议,我们在陈国已经七个月,却没有任何信使来访,我们在陈国的待遇也一降再降,华国其是安榻之地?”
“那……一直呆在陈国也不是个办法啊!这样下去,岂不是一辈子要当阶下囚!”
众臣又陷入一筹莫展之地。
彦淳默默地摊开了一张大地图,这是一张极为精细的地图,不但河流,山川标示的清清楚楚,连城池的边界也纤毫勾勒。
“周朝始建之时,先祖率领华氏,粱氏,成氏等人打败蛮夷,夺回了中原,在俪冰山封侯,赐公爵之位于粱,华,成等。后来又将这三姓封王,约好各自领地,周为天子,居于王气之地,北淮。若有来犯,三姓统一听从天子调遣,攻打外敌。若是内患……天子的兵令一出,其他国便要攻打起兵造反者。”
少年的手指指向巴彦山脉:“先祖给自己留下了主力兵力,消减了其他三国的兵力,守据险要之地,制衡三方,自以为万无一失,但是他没有想到,三方同时想造反了,该如何呢?三十五年前,粱国兵盐之变后,西打羯鼓,抢走了盛产铁器的名城支里,接着不断蚕食天子的国境。华国接着效仿,他东掌东海富庶一带,富甲天下,连天子的国库都比不上他,用财力周横于各国之间,虽然没有明面上与天子撕破脸,却占了很多便宜。这样的狡诈之辈,能相信么?”
“不过陈国也不能多呆了,三日后,我们去华国。”
鸦雀无声。
“可是……去华国,必定借道粱国,到时候……”
“粱国想抓的是我这个活人,不是死人。诸位既然有勇气跟随我流亡,就没有勇气躲过一次小小的追踪么?”
“淳世子,你不是说华国不可信?”
“连我都不相信华国,粱国会相信华国么?携天子以令诸侯,想必他们两位都懂得这个道理吧。”
众臣面面相觑,纷纷伏地道:“世子高见!”
“众卿都下去吧,请范太傅留下。”
少年在恍惚的烛光中盯着地图发呆,太傅也留下来默默陪着他,好半天,才说:“世子终于长大了。”
“两年前老师随我出逃,就主张我主动投奔华国,忍辱负重,挑拨两国的关系以图复国。那时我心高气傲,不愿被他人利用挟持,错失良机。学生还没有道歉。”
“……世子言重了。世子为什么突然要离开陈国?”
“我先前示弱于陈国,就是怕梁国有暗哨始终跟踪我们,若发觉我毫无用处,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这样才好商量计策。如今陈国自身快不保,而且我已露陷,恐怕陈国国主动了杀机将我送往梁国,我说三日后走,实际上今夜就要溜走。”
太傅动容,随即平复下脸色,郑重领命道:“诺。”
少年的手指缓缓由白水移到巴彦山脉,然后继续平移,直到与羯鼓的界限,他一字一字道:“我要的不仅仅是北淮,而是整个天下,我大周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