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传》清疏

1、学堂风波

　　“粱后安晓，陈国之女也，太和八年春，诞。安然者，粱后之妹，太和十二年春，诞。
　　——《粱史•本纪》”
　　太和二十二年。
　　夫子的铁尺指向地图的正中央，曾经封域方圆九百里的周天子国都———北淮。
　　他的铁尺以北淮为中心向左右移动，向座下的世子们提问：“谁能估算出北淮的封域？”
　　此时正是初春，南方天暖的早，“明理斋”内空气湿热，世子们几乎个个头点桌面，有一个春困过了头，居然就在夫子提问后，头重重地倒在了桌子上，大声打起了呼噜。
　　夫子扬眉，大喝道：“陈灼言！”
　　伏在桌上的少年被同伴推了好几下才睡眼惺忪的站了起来，他是陈国国后的嫡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冯夫子是国内有名的国士，位至正二品，兼任世子太傅，兵部尚书，是出了名的严厉。因为灼言顽劣的过了头，陈国国主特别请来冯大人训管他。
　　这正是一堂军事理论课。
　　灼言刚刚睡醒，哪里知道夫子讲的是什么，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夫子淡淡道：“既然答不出来，就把手伸出来吧。”
　　世子们早就领教过冯夫子那把大铁尺的厉害，听到灼言要受罚，一个个露出畏惧又幸灾乐祸的神情，灼言虽然是第一次来上这课，一看那铁尺，哪会让自己白白受苦，当下睡意全消，竟然撑足底气大喝道：“你敢！我是堂堂陈国公子，是将来要做国主的人！你敢打我，我就让我父王斩了你！”
　　冯夫子气的胡子直翘，没有想到被黄口小儿这样欺侮了，一时居然说不出话，陈灼言正洋洋得意，一个细细的声音从最后排传来：“北淮现封域三百里。”
　　众人的目标一下聚集在最后排那个瘦小的男孩身上，这个屋子里的座位，是严格按照身份等级来排的，陈灼言很不幸的坐在了第一排。
　　夫子沉下气继续提问：“怎么算出来的？”
　　“这是一张粗制的地图。比例是一比一百里。”男孩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大约有三拇指宽，自然是三百里。地图做的不精细，没有办法算出更精细的距离。”
　　夫子继续问道：“这么说来你见过更精细的地图？”
　　男孩似乎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红晕，嗫嚅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见过。”
　　陈国是南方的一个小分封国，经济富庶，军事力量却不强，因此军事地图绘制的不甚详细，夫子今日上第一堂课，也没想讲深的，听这陌生男孩如此说，有了兴致，把灼言也给晾在一边，缓了语气道：“你上来画。”
　　男孩顿了一下，还是走上了高高的讲台，他看着那张钉在木板上的大地图，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接着他踮起脚，手指精确的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位置，解释道：“这里原来是周天子与属国粱国的边界巴彦山脉。”然后他的手指向北淮移动，轻声道：“几百年后，边界移到了这，白水，周天子与梁国划江而制。”
　　地图上随着男孩的划移，出现了一条江的形状，夫子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
　　夫子向来只有批评人没有夸人的，如今破例，台下的孩子们各个瞪大了眼睛瞪着男孩，男孩行礼道：“谢谢夫子。”
　　夫子看了眼灼言，忽然对男孩道：“今天这堂课，由你来教吧。这把铁尺给你，若有任何人不听话，你只管打就是，罪责由我来担。”说完，他竟然直接出去了。
　　堂堂一节课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众孩子们都要开心的跳起来，夫子一走远，灼言带头推开桌子，大呼道：“下课了，都跟我去后院捅那马蜂窝！”丝毫没有把代课的男孩放在眼里。
　　众孩童一片欢呼，都没有搭理这个男孩，男孩涨红了脸，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张嘴，声音淹没在桌子的推搡中，他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脸色恢复到苍白，孤独默默地站在了讲台上。
　　“你们谁敢走！”灼言前脚踏出书斋，后脚就有人跟着喊，同样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孩子，但是这一次，世子们面面相觑，居然有一大部分人退了回去。
　　灼言火大的很，回头望去，不由发愣，然后冷笑道：“陈安晓，父王已经三番五次警告你不要来偷听课，不然家法处置，哥哥我不告你算是你运气，如今你还敢多管闲事？！”
　　那孩子一把站了起来，扯掉帽子，露出一头青丝披散而下，是个不折不扣俏生生的小姑娘，她大声道：“陈灼言，你不要仗着自己有你母后撑腰就了不起，冯夫子是长辈，尊礼尚贤你懂不懂？枉你是陈国的公子，一不讲信誉，二没有头脑，简直就是猪投胎转世，就算是猪也没你这么无耻的！”
　　那女孩一口气脆生生的骂下来，书斋里已经有人发笑了，就连那原本苍白的孩子也偷偷掩嘴，灼言气的半死，指着女孩“你”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就要扑上去武力解决。安晓一点也不怕他这么大块头，一脚踢了身前的桌子砰砰响，仰起头横道：“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啊！堂堂陈国的公子的本事，原来就只会欺负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而已！将来陈国在你手上，必定亡国！”
　　那苍白的孩子身子一震，双眼发亮的盯着安晓。陈灼言被她说的打也不是，骂又没词，正急的七窍生烟，安晓却不给他机会，她一把走上讲台，对着苍白孩子道：“你打他！”
　　所有人都怔住了。
　　陈安晓是什么人？
　　陈安晓同样是陈国国主的孩子，只不过是公主，女子不得干政，学课，然而陈安晓的母亲宁妃是国主最宠爱的妃子，就连如今的国后夏氏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国主虽然明令安晓不得去上课，安晓却依然故我，也没哪个孩子敢告她。
　　因为安晓是出了名的暴力，六岁学骑射，八岁随司兵部的士兵一起学武艺，如今年方十四，美人胚子一个，没人敢惹她。
　　而这苍白孩子的身份么，在这陈国内，确实符合他坐最后一排的身份———就是没什么地位。
　　若是安晓打灼言，灼言也勉强忍得下去，如今安晓让一个卑人来打自己，灼言是万万忍不下去的。
　　他一口恶气之下，立刻横眉怒目，大喝道：“你敢！”
　　安晓便催促那孩子：“别怕他，你打他！夫子也许你这么做的！”
　　那孩子何时见过这么大阵仗，一时红晕上浮，后退了几步，居然差点晕倒。安晓抚额，低声道：“别这么没用！”
　　陈灼言哈哈大笑，一把推开安晓，朝那孩子做鬼脸道：“你敢啊你敢啊！”
　　那孩子瞳孔睁大，向后避去，直到退无可退，灼言大笑不止，轻蔑道：“真丢人，孬种！”
　　“啪！”
　　响亮的耳光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脸色苍白的孩子大口喘气细声道：“不许说我是孬种……”
　　而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坐在最后一排的另一个孩子———是的，他原本就坐在最角落处睡觉，他冲了上来，拉走了打人的始作俑者。

作者有话说

　　此文的政治题材为混杂，参照夏商时期的分封制，文内有介绍我就不多说了。大臣神马神马的官位，望天……以后再细究，目前没有仔细研究所以直接 用了个最熟悉的名字……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