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廖黎

2、第 2 章

　　我在宫中的幼年和童年生活不甚美好。

　　从我名义上的父亲居然能够放过我这个对他来说极大耻辱的存在，也未太牵连我的父母亲族，足以显示他的心善。
　　皇上仁慈，御下则不严，宫里的小道消息满天飞，于是我的存在几乎成了宫里众所周知的秘密。
　　当年他把我往贴身太监怀里一放，就未再见过我，于是我名义上仍是个皇子，住在宫中最偏僻的角落，分到只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一直到十岁从未出过门。
　　当年看到过来伺候我的两个人，心里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一个哆哆嗦嗦，一个少言寡语，两人都不过十几岁年纪，怕是我前景堪忧。
　　结果那小太监确实不顶事，小宫女却做工甚是熟练，喂米汤换尿布一气呵成，临了趁没人在还拍了拍我粉嫩嫩的小PP。
　　两人似乎只是知道我不受宠，并不很明白原因，刚开始伺候我的时候，一直叫我殿下。
　　直到两个月之后一天，小太监一脸惶恐地回来，两人叽叽咕咕说了一宿的话，我也才第一次直到我完整的身世。
　　原以为无非是宠妃和侍卫私通而已，心里还埋怨了一下身生父母的天真不自爱，没想到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原来是一部言情小说。
　　不过也无非是官家千金爱上江湖少侠，进宫之后仍藕断丝连，少侠为爱投诚，召进宫当了侍卫。
　　于是我终于知道我名义上的父亲有多慈悲了。不仅涉及男女私情，宫闱禁事，贴身侍卫还好从未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否则就此改朝换代也未可能。
　　只是作为统治者如此慈悲，怕不是件好事。我不禁对他有些担心。
　　自此之后，我就被他们称呼为公子。

　　自此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除这两位的其他人。

　　我不擅长记人，但是整天不能动弹，又只能对着他们俩，由不得我在很短的时间内不仅记住了他们俩，而且对他们俩的性子声音味道气息都熟悉得如同自己的一般。
　　小太监是小李子，原来是有名字的，只是名字太粗鄙，进宫就被摈弃，只叫他小李子，也来不及赐名。性格怯弱，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受惊，偏偏走路声音却踢踢踏踏的，所以被各宫室视为糟粕，才沦落到这里。
　　至于那个宫女，因为小太监只叫他青姐，至于是姓青还是名青就不清楚，倒是一个比较有主见有担当的，基本上要与人交往的事情都是她来做，每天也都是她去领每日的配额，却不知道为什么来照顾我。
　　宫女的怀抱很温暖，许是因为我不闹腾，她特别的疼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的照顾幼儿的办法，一切都妥妥帖帖，经常忍不住似地偷偷亲我，就像妈妈。
　　内心里已经开始叫她青妈妈——尽管她的年纪也不大。

　　一般人家大概是严父慈母的吧。
　　只是小李子实在不顶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能学着干些细致活，好在够仔细，渐渐地殿里的体力活都由青妈妈干了，两人也未曾认真教我什么，直到我摇摇晃晃开始走路，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自从我开始走路，小李子就陪在我身边，一手握着绣棚，一手握着针，提防着我随时准备伸手把要摔倒的我扶起来。
　　我所处的宫室只一个极小的院子，院内种些杂花杂树，门边一个大水缸防火，墙上抹的石灰剥落，露出内里一片一片的青砖，一个小屋子，也只两个卧室，窗上依稀可见原来雕花的样式，只是朱漆斑驳，连屋里仅有的几件家具上也有长年积累下来刷不出的乌色油垢。
　　我初学走路，连屋门坎都迈不出去，只能绕着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转了几圈，抬头望着门外的天光。
　　小李子怕我翻出门槛，每次在我接近门口的时候，就起身把我抱回屋里，由着我又一次朝门槛进发。
　　我是知道即使学会走路，我大概也是不适合出门的，只是时光难熬，每每表现得出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也能看一看小李子小心翼翼的神情。
　　青妈妈极疼我，她在的时候才能把我放在院子里，一边用一把破扫帚把落花腐叶拢一拢一边随时注意着我磕磕绊绊走到竹木边上，抱住树干使劲摇晃。
　　我只是无聊，只是无聊，只是无聊。
　　褐色院门是常年关着的，有次看着青妈妈回来，觑到一片院门外的风光，原来也只是一堵朱色高墙，墙下坑坑洼洼的石板地。
　　于是彻底没有了兴趣。
　　即使从来未断了衣食，我也知道也许大概我能正常吃饭穿衣是很不容易的，对青妈妈的手段尤其佩服，也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
　　所以从来都没有玩具。无聊至极的时候，就去折磨小李子，再大一些，就去摧残院里的花草。
　　院里一株桃花，花开的时候云英缤纷，只是结的果子青涩难以下咽，我就喜欢在花开的时候摇一摇树，粉色花瓣和毛虫一起噼里啪啦往下落。
　　很美，而且青妈妈不敢过来，只能由着我胡来。
　　捉蚱蜢，追蝴蝶，有一次不知道哪个院里的猫跑到了这边，青妈妈急急忙忙地把被我蹂躏了半天的猫顺顺毛拿到远处扔了。
　　真可惜，全白的猫呢，碧色眼睛委屈地看着我，一看我就想揉它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