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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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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果然不能按时起床。我用她的手机给她上司、我上司的上司发了请假短信之后就走了。
一离开温润的家,我才发觉自己脑子出了问题。我的大脑好似单曲循环一样,不停地对着我播放温润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一遍又一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记得这么清楚。闭上了眼睛,她的各种表情又在我的眼前出现,一颦一笑都清晰可辨。
莫非,我走火入魔了?
等我清醒时,早就到了办公室。再一看时间已经11点多。我暗叹,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元神出窍一圈,两个小时就没了。拍拍自己的脸,然后开始认真而心虚地工作。浪费一上午,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吧。
没等我认真多久,一个女同事脸红心跳地跑过来低声对我说:“小简小简,这个客户比你都还要帅哟。”
我半信半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和我在温润看到的照片上男人分属两种类型,那个男人锋芒毕露,眉宇之间尽显张扬;而他看起来却十分沉稳,一副深藏不露的低调情状。
要人站在我身边的女同事立刻殷勤地迎上去,“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您到我们文部来……有何贵干?”听她说话的口吻,骨头似乎都被这个男人给电酥了。
“我是来找温润的。”他望了望温润的办公室,“谈一笔案子。在不在?”
“润姐么?啊她,”女同事的行为已经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她僵硬的腰肢让她有几分高位截瘫病人的模样,“她今天请了病假,您如果要谈,可以找小简。”她指了指我。
男人担忧地皱眉,喃喃:“病了?”而后注意到了我,“你是……?”
我连忙站起来,“您好,我叫简固,是温润的助理。”
他点头作了然状,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改天她身体康复,让她给我打电话。”随后,他一声不响地离开。
我看了看名片,错愣许久。上面的两个字,一瞬间让我的大脑又出问题。那两个字是,顾骁。
于是,那中午和下午我就一直处在元神出窍状态中,直到吃完了晚饭,在温润家的电梯间里偶遇顾骁。可想而知,那是一个何其天雷滚滚的场景。好在顾骁根本就不记得我乏善可陈的脸,不然我就会对他说:“你误会了。”
我刚刚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撞上了面色失望的顾骁。待我和他都站稳了,我又看见了正穿着家居服倚在门口的温润。她看见了我,淡淡地开口:“简固,你回来了?”
顾骁在我和温润之间来回扫视,有疑惑却并未发问。毕竟,整个楼道只有我们三个人,很明显我就是简固。碍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实在不佳,我也不好回答温润,只是傻站着。
还好,顾骁停了一会儿后识趣地走了。温润的表情转瞬之间变得很难看,她盯着我,反问,“你难道不进来了么?”我唯唯诺诺像个跟在老佛爷屁股后的小太监一样进去,关上了门。等我换鞋后走到客厅时,发现整个房间已经被人仔细地打扫过。
“今天下午顾骁一直在这儿。”温润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说,“是不是顺眼多了?”
我点点头,坐下了。不知怎么了,我内心对顾骁请人打扫这件事很不爽,尤其是温润告诉我,他今天下午一直在这儿。我半真半假说:“他可真是难得的新好男人,还会打扫。”
温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他以前读高中那会儿就这样,应该是天生的洁癖吧。”
哦,以前。以前真是一个内容丰富的名词,比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装得多得多。我承认,我的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你们好像认识很久了。是高中同学?”不,除了酸溜溜之外应该还有点儿无聊,因为我在试探温润。
“同级不同班。”她终于舍得看我一眼,“怎么了?”
“今天他大张旗鼓地到公司去找你。“我口无遮拦地说,”还告诉我要打你电话给他。”我想了想,补充,“那是上午的事。既然他按捺不住来找你了,应该不用打了。”
温润盯着电视上广告女郎愣了愣,“哦。”
我起来接了一杯水,“他是不是那天送花的那个人?”
温润忍无可忍,言辞犀利地揭发了真相:“简固,你今天好像有点儿反常。”
我不要脸地笑:“没有啊。”
“你好像对我和顾骁炎让的关系很感兴趣?”她放下摇控器,极具女王威势地仰视我,“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我的初恋。”
温润,我知道的。我凝视着,她明亮的双眼,“嗯。”
然后,她气急败坏地回房间去。
我进房间时,发现本来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东西如今已荡然无存,心里无名火起。我在的时候她不捡,怎么顾骁来了一个下午她就把那些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了?
后来的几天,温润一直没有给过我好脸色。除了必要的交流,她再也没有对我说过话。以上种种皆表明,她生气了。
可我并不想道歉。
“明天陪我去参加校庆。”一天晚上,她到我的房间里甩下这一句话。从语气判断,是命令一类的祈使句。
我本想一口回绝,但想起是她的高中校庆后,我一口应承下来。如果她和顾骁在一群老同学面前狭路相逢,那是多么戏剧化的场面。
温润的母校在邻城,于是我们选择了坐动车。当然,依旧是一路无言,她发呆,我看小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们抵达她的母校。
一进校门,她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开始面带微笑对我说东说西,我也顺着台阶下,和她你来我往地谈论一些有的没的。没过几分钟,我们就碰了她的老同学们。看着温润和他们相谈甚欢,我无从参与,只有退到一边。
百无聊赖,我开始看宣传栏。令我吃惊的是,在“优秀校友”那一栏里,我看到了温润的名字。她的介绍是这样写的:高考本校文科第一名,现就职于某大型广告公司。
写得可真不怎么样。我十分骄傲地将它嗤之以鼻。
“在看什么?”温润不知河时站到我旁边。她看了看介绍,嫣然一笑,“别看了,浮云而已,骗小毛孩儿的。”
我看了一下她十几岁时的照片,“看不出来这是你本人。”
她又笑,伸摸摸脸,“难怪嘛,老了。”
“是气质的问题。”我环视一圈校园中的人,“你现在和小时候一定是判若两人的,时间是把杀猪刀嘛。”
等了一会儿,发觉温润没有理我。再一着,她一直盯着校门。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正款款走来的顾骁。我正有回避之意,却被温润以惊人的力拉住:“别走。”
她什以意思?不会是要学脑残偶像剧的狗血剧情让我假扮她的男朋友吧?
“阿润。”顾骁站在了手足无措的我和强自镇定的温润面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温润不紧不慢地回应他,右手牢牢攥着我的左手,手心冰凉,“你的房子找到了吗?”
顾骁点头,有些不自然地问:“阿润,他……他是谁?”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因为,他一直盯着温润面无表情的脸。
温润抬头看了我一眼,很尖刻地反问他:“你觉得呢?”
“男朋友吗?”不像吧,他看上去比你小几岁……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也许他的内心产生了怀疑,所以以无法再说下去,他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润,像一个无所适从的孩子。
一瞬间,他们又陶入了令我尴尬的沉默中。他们的相遇,并没有给我带来我设想,并没有给我带我设想中的兴奋,反而总让我有一种被错认为是第三者的冤屈感和一种被温润当棋子的奴役感。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让我感到十分压抑。
还是温润打破了沉默:“顾骁,我先走了。”
“等等。”顾骁连忙叫住即将转身的她,阿润,你今天会回去对吧?这样,我请你吃个晚饭,就在张学长那儿吧。你有空么?
他说这话时语速极快,慌乱的情绪暴露无遗。温润也听出来了,所以她神情有些动摇。不过,她的语气却依旧不痛不痒:“那天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你什么都知道了,多说无益。
顾骁仍心有不甘:“可……”
“走。”温润干脆利落地转身,干脆利落地对我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地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去其它地方。
大概是因为顾骁的搅局,那天的校庆对于温润而言是不欢而散。她连晚要都没去就和我一起坐回程车离开了。在张老板是店里吃饭的一个小时里,她也极少说话。她始终保持静默,回家后也强烈要求我加班。
“今天晚上要把白天浪费的时间补回来。”她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脑,微笑,“简固你也是。”
“何苦。”我直截了当地说,“不想理他就别去,搞得扫兴而归,什么兴致也没了。这是你的目的?”
她失神片刻,歪着头对我笑:“你的嘴很毒。”
我打开笔电,勇敢他迎上她的视线:“那是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你强作欢颜,太假了。顾骁,算什么?一棵回头草而已。他回来找你叙旧,他认真还说得过去,你认真那可就不用了。”
“继续,简老师。”好像她的心情变好了。
我蜷在沙发上:“他现在是路人,和我地位差不多。我搬进来的时候那屋俨然是别的房间,什么都还在。顾骁那天来了,你怎么就把那屋收拾了?连我的东西你都收了。这种区别对待,在他眼里,可是余情未了的铁证。”
她饶有兴趣地听完,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你知道吗,你现在这小样儿,和当年是一样样儿的。那叫一个不可一世。”
“当年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语。”也许是晚上喝了酒,我胆子大了不少,“前辈,讲一讲您的当年从未早恋过的小的长长见识可否?”我学着京剧里的小生的她行礼,“拜托。”
她被我的模样逗得大笑:“可以。”
于是,她开始讲述那些如断肠诗般的前尘往事。我本以为她会从最开头讲起,不料她却从她那天酒后失言所讲的部分开头。
温润果然是聪明的女子,明白在伪装下吐露心事,畅快淋漓又和倾听者心照不宜。我目不转睛地看她,在心下暗赞。金庸老头说得好,女人越漂亮就越会骗人。
比如醉了的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