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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肩膀与拥抱 断肠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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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是有夜盲症的。
所以,当十二年前刚读高二的她,独自一人走在黑灯瞎火的学校楼梯间时,她总是错以为是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她就会顺着梯子摔下,保不齐还会在去楼空的学校里孤寂静默地牺牲在水泥梯子下。
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楼是要下的,家也是要回的。叹一口气,她认命地一点一点滑着楼梯走。
“你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把她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去,视野中只有千篇一律的黑色。但是,她可以听见那个人的呼吸声,“看不见吗?”
温润想了想,说:“有点儿夜盲症,晚上看不见。”
“哦。”温听见他走下一步阶梯,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把他的衣角递给她,“我来带你。”
温润犹豫几秒后,牵住他的衣角,低声说:“谢了。”他应了一声,沉默着缓步下行。温润由于视力所限,只能像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跟着少年的脚步。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保持相同的步调,在九月暧昧的如墨夜色里,很快就出了教学楼。
彼时月华如水,在九十年代的没有街灯的老式高中校园里,天上的月成了唯一光源。穿着校服的少年和少女一前一后地向校门走去。
温润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状似黑洞的教学楼,心中大松一口气,昂首挺胸前行。而她前面的人,一直微弓着脊背,不紧不慢地走着。月光投射下来,照亮了他一半的身躯。他的脸隐在光所不及的黑暗里,看不清楚。
“今天谢了,同学。”温润在走出校门即将分路的一刹间对少年说:“再见的时候请你吃东西。”
少年停下来,声音嘶哑地回签:“买一把手电筒带着更安全。”
温润想起了什么,急忙说“等等”,立马打开书包翻找着,拿起一包喉糖跑过去塞到他手里“声音哑了吃这个。”
这一刻,温润才看见少年的样貌。飞扬的眉,有神的眼,挺直的鼻,瘦削利落的轮廓,他盯着温润了片刻,握紧手中的糖,沉稳的语气从受伤的咽喉中透出:“谢谢,时候不早了,回去呢。”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夜晚,对于温润的青春而言是很特别的。少年带有洗衣粉香的衣角,他温和均匀的呼吸,略带沙哑的嗓音,以及那一句淡然的“谢谢”,足以撑起她那挤满了书本习题的心,让她和其他少女一样,开始对神秘的“爱情”满怀憧憬。
然后,天空的星星都亮了。
两个月后,温润纪律井然的学校出了一件几乎所有老师都引以为耻的事。高三的理科第一名因为早恋被发现退学了。
其实一开始学校想开除的是那成绩烂得像摊泥的女生,奈何第一名态度相当坚决,为了保证女友的学籍选择了退学。一夜之间,他从天之骄子变成了街头老鼠。
那些老师是没料到,仅仅两三天过去了,被弃如敝屣的第一名卷土重来,从老板爸爸那儿借了一笔钱盘下学校正对面的店,风风火火地开起路边摊。一时之间,心中积怨颇深的数千学生位云集响应,纷纷照顾起他的生意来。不用多说,温润自然在这里面。哦对了,第一名,自然是姓张的。
每一天晚自习上课前的那一个小时,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总会排队买那些象征着老师和试卷的食品,凶狠地把它们吃到肚子里。温润却不,她只会喝两怀奶茶就斯斯文文地回去复习上课。
“奶茶。”星期五的下午,温润照常去买奶茶。就在她低头拿钱的几秒钟里,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背后伸过,拎起本该属于她的奶茶。“喂你……”温润愤怒地回头,打算要回来,蓦地发现手的主人是那天带她下楼的少年。她下意识低头,他校服上的胸卡用楷书印上的名字毫无防备地进入她的大脑。
哦,原来他叫顾骁。
“真巧,在这儿碰到你。”显然,顾骁也记得温润。他略一颔首,把手里的奶茶给她,“本来就是你的。”他皱着眉顿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深奥的问题,“就算是请你的好了,权当谢谢那天的喉糖。”
他居然还记得喉糖。温润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早就不哑了,听起来很有磁性,有几分像配音演员,她浅笑:“呃……好。谢谢你。”
张老板油头垢面地窜到前台来,说:“反正明天要关门装修,这几杯奶茶就你们好了。等我的店重开了,你们再来。”说着,他又拿出两杯奶茶,“敬请享用。”
顾骁拎起奶茶和温润一起走了出去。只可惜,是一路的相对无言。顾骁是不想说,温润是不敢说。
直到她看顾骁即将转向理科楼,立刻鼓起能力大声叫住少年,“顾骁!……我叫温润。”
故事到此便没了下文。因为,温润在我的怀里满足安然地睡着了。我低头看她的睡颜,暗想她的安然是不是因为我和少年顾骁相似。抬头看电视墙上的钟,发现早就到了黎明时分,赶紧把她抱回房间。
我刚把她抱起来,她就像一个美梦被打扰的婴儿一个嘤咛一声,侧过头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我双手一抖,差点儿抱不住她。还好她在酒精的作用下熟睡,没有察觉的窘态。
停了一会儿,确定她保持这个睡姿不再动之后,我动作迅速地抱她回她的房间。
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她立刻翻了个身,带着她身上宽松的家居服一起移动,动作幅度不小的情况下,她的后腰露出一部分。
还好她现在宿醉,否则要是被她看见我痴痴傻傻地站在这里,我就是一个猥琐的衣冠禽兽。我小心翼翼地单脚跪在床边,抬手替她整理好衣服,遮住莹白如玉的后腰,在收手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我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皮肤。
我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是一个行为可耻的流氓。明明我对温润并没有那种心思,我的心脏却狂跳不止,手心的汗也冒个不停。
我好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