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肩膀与拥抱 往事十二年 ...
-
在饭店里等了半个小时，温润要顺便请的人还没有到。她叫来侍应生，有几丝抱歉地对我说：“看来他不会来了。饿了吗？我们不等了，先上菜。”她转向等在一旁的侍应生，“上菜，酒水老规矩。”
侍应生毕恭毕敬地去传菜。我喝了一口茶，一边看店面环境一边问：“看样子你好像是这儿的常客？”
她笑，涂着白色指甲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眼神因为回忆两变得悠远“当然咯，这儿的老板还在开大排档的时候，我就经常照顾生意。”她向后微仰，笑意更深，口吻转为淡淡的失落，“想一想，已经有十几年了呢。不过几番流转，我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老女人了。”
“哪里的话。”我扯着桌上筷子的外包装，发自肺腑地接话，“润组你还年轻”。
她把视线投射到我身上，疲倦地笑，“小朋友，你连大学都没读完，懂个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在本大人面前装成熟是很可笑的事？”
我不知道怎么了，对我和她之间的年龄差距很敏感，强烈反感她的这一句话，回道：“你才比我大六岁，算什么大人？”话一出口，我才反应过来我的鲁莽失言，但我不想道歉，只补了一句：“你别多想。我……我并不是一转正就翻天覆地的人。”
温润盯着我愣了秒，复又无谓地摆了一下手：“反正下班了，又不是在公司里。你是简固，我是温润。”
她这一句话解了我的忧虑，可我却不想说话。言多必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她是我的上司，不论在不在公司我都应该尊敬她。而且，她还是个女人，我更不能这样鲁莽。
她似乎有满腹的心事，于是，在上菜之前的这几分钟里，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地等待，不再交流。我玩手机，她用手在桌上摹着几个字。
上菜了，温润抬头道谢，呆了呆，换了副喜出望外的表情:“好久不见了张学长，今天怎么你亲自上菜？”她转向我，“简固，这是店老板，我高中的学长。”
我抬眼着胡子拉碴一副典型中年男人身材的张老板，一边暗叹日后莫步其后尘，一边站起来和他握手。客套寒暄之后，他切入正题：“听说我们学校要百年校庆了？”
温润嘴里包着食物，示意我随便吃：“对的。”
“怪不得。”张老板点头，了然地低语：“我说他怎么从德国飞回来了。”
“谁？”温润停下动作，看着他，“从德国回来？”
张老板见温润脸上惊异的表情显而易见，调侃：“哟，润妹子，你还真重情义。我说了一个关键词，你就知道顾骁回来了？你还别说，他现在可是黄金单身海归，你条件也不比他差，想再续前缘可得好好把握。想想十多年前我还开路边推的那一阵儿，你就经常和顾骁一起来吃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你又和他一起来，就太好了。”
我发现温润已经变得苍白，握着骨筷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想开口问她。没想到在我话到嘴边的当口，她说：“学长不要开玩笑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如果顾骁现在和我在街上偶遇，一定早就认不出我，何必搞那些有的没的？”
张老板欲言又止地看了明显很不开心的温润一眼，回后厨忙去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润姐，你还好吗？”
温润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炒三丝，好像要把菜盯得热起来。这种走神的状态持续一分钟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摇摇头，故作轻松地笑：“没事。来，吃东西。这西湖醋鱼是我十几年来屡吃不腻的招牌菜，尝尝。”她夹起一块无刺的给我，俏皮地眨眼，“不骗你。”
我不好推辞，只能吃下去。接下来的半小时，就在温润的故作轻松下去了，最后我如释重负地与她告别。
当我踩着点回寝室的时候，一众兄弟也是才从人才招聘会赶回来，清一色呈大字瘫开，在床上装死。
“简文案，陪酒归来了？”A勉强睁眼理我，“你那御姐上司没潜规则你呀？”
我拽下领带甩到他的脸上：“你才去陪酒潜规则了，你全家都去陪酒潜规则了。”
A扒下领带，对着我上铺的小眼镜说：“你今天说什么？简固的上司是怎么牛叉来着？”
小眼镜半死不活地瞟了站在寝室中央的我幽幽地开腔：“温润，女，德语系高才生，曾在外企工作三年，后因故辞职，加入一家半点名气都没有的广告公司，在四年之内把它带成了一流公司。”
“你扯。”我坐在自己的床上，质疑小眼镜，“温润才二十七岁，怎么可能工作了七年，再说，我们公司在四年前就已经有名气了。”
躺在我斜上方的B插嘴，“就算眼镜对你们公司的情报有误，但温润是真的会读书，她十六岁上的大学。”
我心服口服：“看不出来。好像神童都早熟？”
B一副专家亲临，众人下拜的样子，“是的。”
“那早熟的人对初恋容易放下么？”我想着今天的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A忙接过话茬，揶揄道：“完了完了，简固你看见没，你那上司开始用初恋打动你了，她那厢要吃嫩草，你这厢可得防老牛啊。本情圣以亲身经历忠告你，姐弟恋不好玩。”
我正要破口大骂，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温润，就拿着手机到又小又热的卫生间去接：“润姐，什么事？”
“业务部说搞定了一个系列的广告，要快点做。”这是自我认识温润以来她给我打的第一通电话，坦白说，她在电话的声音要比平时的好听，有几分像播音员，“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别人我又怕做不好，所以来找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分担一点？”我很激动，极力压制着，声音听起来在抖，“我可以吗？”
温润的声调上扬了几度，“你在怀疑我的眼光吗？”
我立马改口：“没有没有，是什么主题？”
她也许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对了你是不是要毕业了？这样，为了工作方便，你干脆搬到我这儿，生活费AA制，你觉得还可以的话，明天下班了就过来。”
离开这个脏乱差的鬼地方，我求之不得，“行的。”
“再见。”
我走出去，豪情万丈地宣布：“老子明儿就搬走啦。”
A、B和小眼镜互相对视，一脸茫然。还是A开口：“喂，简固，你……你不会被温什么的包养了吧？”
第二天我去上班的时候，瞥见小隔间里温润的办公室桌有一束递的玫瑰。谁那么有创意，一大早就叫人送花到别人的办公场所？我调整角度想看清楚一点，余光就目睹温润以迅雷之势冲进办公室扔了玫瑰。她难道不想收这束玫瑰？是因为送花的人先吗？我又开始了八卦的猜度，是那个顾骁还是和他住在一起的人？
温润开门走了出来，向公司门口走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大声训斥前台的声音。文案部的十几个同事都躲在一边，一边看着前台一边唏嘘不已，那样子好像是温润在骂他们似地敬畏。我这才想起来，温润从来没有骂过我，连脸色都从来没有不好看过。此刻再回味一下我寝室里的那三个人的言论，虽相当不靠谱，但我却感到一阵疑惑和开心。
好吧，在不知不觉中，我又借着无辜的温润自豪了一次。我摇摇头，坐回了我的位置上。我刚坐下，就听见温润的声音从她的办公室里传来，“简固，你进来一下。”
周围的同事都以“祝你好运”的眼神看着我离开座位走到办公室门口，一语不发。可我知道，温润并不是训我。
果然，我一进她的办公室，她就丢给我一枚钥匙：“收好。今天晚上我要去见老同学，可能回来得很晚。”她顿了一下，“你还记得我家在哪儿吧？别找不着了。”
“好。”她挥了手，“回家路上小心。”
我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我在想，到底应不应该提醒温润，她忘了和我讨论房租了？
那天温润确实很晚才回来，且烂醉如泥。如果不是因她一直靠着边道的墙，早已无法站立。我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勉强聚集注意力，两颊的酒晕让她的脸色灿若桃李。她用那双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涣散的眼睛凝视着我，把我写在脸上的担尽收眼底：“简固小朋友，我回来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把她扶进来，关上门让她坐在凳子上，十分体贴地替她换鞋。她背抵在鞋柜上，不知道怎么就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几近歇斯底里。
我好不容易替她换好了鞋，抬起头来想制止她，却发现她的眼角有清晰可见的泪痕。我把她扶稳：“润姐？”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脸上是未竟的笑意：“怎么？”
“你喝醉了。”我像是在和小孩子对话一样耐心，“你这样会吵到别人。现在已经很晚了，很多人在休息。”
“哦、哦。”她应了两声，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我连忙扶稳她，向客厅走去。她突然口齿不清地发问：“简固，你上大学之前谈过恋爱吗？”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今天她很有可能是去见她的初恋顾骁的，于是答：“没有。不过，暗恋过别人一年多。后来高考了，连表白都来不及，就各奔东西，再也见不着了。”
她坐在沙发上，笑，“暗恋呐？没有谈过恋爱？一次也没有？”我嗯了一声，去饮水机前找杯子冲茶给她喝。她又说：“真是乖孩子。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谈过，还因为他改变了高考志愿放弃了广告去学德语。”我上次听张老板说，顾骁是从德国回来的海归，看来，原因就在这儿了。我把冲好的茶递给她，她喝了一口：“他叫顾骁。顾城的顾，骁勇的骁。”她侧着看我，说了一句特文艺的话，“在我的青春年华里，他是最美丽的风景。”
温润放下茶怀，借着酒劲将自己的话如梦中呓语般说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肩膀与拥抱 往事十二年
